晉王妃雲氏悍妒被休遣回雲家成了這京城之中的又一大事,不同於沈輕舞那一次,由着自家親人帶着出嫁嫁妝滿車滿櫃,浩浩蕩蕩的回家。
雲意初是由着李全帶了人直接送到雲府,滿身狼狽不說,且手上還夾着固定手臂的板子,整個人灰撲撲的沒有一點生氣,滿眼的空洞。
手中拿着那一紙休書,便是到家之後,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那休書好比一個巨大的恥辱罩般,深深的罩在雲意初的心上,現如今,連這京城之中最是懶散噁心的王爺,都看不上她,她往後還有什麼樣子的出路。
尤其是在歸家之後,父母家人沒有一個拿正眼看她的,越發讓她抑鬱的喘不過氣來,手中的休書擰的恨不得變了形。
而那晉王卻也未好到哪兒去,當着聖駕的面動手摺了自己王妃的一個胳膊,受了皇帝呵斥了一頓後,又一次被遣送回了府邸,靜思己過,不準踏出晉王府半步。
而顧將軍衝冠一怒爲紅顏烹殺了細作海棠亦成了這京城之中人人茶餘飯後之言,京城之中關於顧靖風與沈輕舞的情感之事,又成了人人傳誦的話題。
這些話沈輕舞全都聽在耳邊,卻也只是聽聽,不做任何解釋,就連那一天,她提着裙子回到翠薇閣,自己的母親祖母連着哥哥臉上都帶着欲言又止的模樣,可到底也沒有多問她,只由着她就象現在這樣照顧的過着日子。
在聽得雲意初讓晉王親自廢了一隻手後,沈輕舞只覺得不過一隻手,算是便宜了她,這樣作惡的人,該親自享受享受讓人凌辱的滋味,纔會對她最好的懲戒,而那海棠,死不死的,對於她,當真沒了一點悸動……
烹殺……呵,到頭來竟然的得了這樣一個死法,當真罪有應得!
晨幕徐徐拉開,魚肚白的天,泛着霜白的紅梅染得格外多姿,院內籠着一層薄霧,似輕紗般浮動流轉,妖嬈曼妙。
沈輕舞一早便起了坐着備好的馬車由柳嬤嬤以及兩個丫頭陪着,到了南絮樓,素歌與素心尚在養傷,柳嬤嬤的手也未曾好全,沈輕舞原不打算勞動柳嬤嬤,可自從出事,柳嬤嬤說什麼也要跟在沈輕舞身邊又親自找了兩個手上會功夫的丫頭,一併的伺候着。
南絮樓現如今由衛良打理,一切有條不紊,日日日進斗金,前頭大堂,樓上雅閣,甚至是後頭的小院,早早的都有人來訂了,每日裡頭忙的熱火朝天。
剛過了年,又有幾個世家公子親自的來求娶南府裡送來的優伶,衛良問過了她們的意思,兩個丫頭也是同意的,沈輕舞自然從賬上給了一大筆豐厚的陪嫁,就這麼送走了她們,風風光光的又添了一斷佳話,自那以後,再問南府借人,那些個丫頭跑得也是心甘情願的。
南府裡頭辛辛苦苦練上十數年,進宮出頭的機會卻少之又少,反而嫁個世家子弟,便是作爲貴妾,也是好熬的,南府的丫頭大多都是來自市井,少有人能夠爲人正室,可那至少也是吃穿不愁,女人的青春美貌不過那麼短暫的一段時光,再好的歌藝舞技,卻能夠在臺上蹦躂幾年,這些個丫頭都是門精。
現如今,這南絮樓中最出彩卻人人求而不得的姑娘,便數秦漣夜,秦姑娘美若天仙,宛若芙蕖,不管這底下多少的公子怎麼樣的捧場,從來沒能夠邀到她一次的展顏一笑,更別提是去到雅閣喝上一杯水酒,換做旁的地上,那些個浪蕩公子或許早就鬧事,只是這南絮樓,他們卻不敢……
沈輕舞這身後,腰桿子太硬,尋常人,掰扯不動!
沈輕舞一來只坐在了二樓天字號的雅間中,這裡從來空着不讓人動,沈輕舞坐在這個位置能夠把整個樓內的情況一覽無餘。
難得有興致,沈輕舞讓衛良送了一套剛制的茶盞,親自沏了一盞手抄茶,滾燙的開水衝開捲曲的茶葉,爲之舒展的那一刻,茶湯碧綠,茶香四溢,沈輕舞難得的長吸一口氣時,卻見門外,一身月白色雲紋壽字蘇繡深衣,以玉冠束髮,錦緞束腰,溫潤如玉,俊雅不凡的季北宸正噙着笑,立在門口。
“掌櫃的難得泡這樣好的茶,倒不請我進去坐坐,吃上一盞?”揚起嘴角,季北宸的眼尾尚能夠看到一兩條細紋,卻對他的容顏沒有絲毫的影響,只朗聲着。
自上元節後,沈輕舞再沒見過他,不過這南絮樓中的禮物卻從不間斷,且一次比一次貴重,南海的珍珠,一人大的紅色珊瑚,紫檀畫水金五屏峰簡妝二座,這樣的手筆,每天一次,瞧得沈輕舞哭笑不得。
也不是沒送還回去過,只每一次送回去,還回來的又是比之珍貴數十倍的玩意兒,嚇得沈輕舞再不敢還。
“這話說的,您老人家恨不能把這世上的異世奇珍都給我搜羅來了,只一杯茶水算個什麼,想喝就喝便是,一缸都是可以的。”
“那要是想喝一輩子呢?”
倒了一盞清茶,沈輕舞將它放在了自己對面的一側,隨後對着門外的季北宸只淺笑着,卻不想季北宸竟然收起了玩笑,隨後用着正經且隨和的語調,與之說道。
沈輕舞的手爲之一顫,卻還是斂住了臉上的尷尬,微微一笑道“想喝一輩子,就自己學着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難不成,這個道理難道還要我來教你?”
“你知道的,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對你的心,你那樣聰明,難道還看不透?”
添了銀炭將整個雅閣燒的透暖的屋內,沈輕舞的臉頰之上已經泛起了兩抹不自在的紅暈,亦是有着許多不自在的尷尬。
而季北宸卻已在沈輕舞不說話的當口,再一次出聲道“我想娶你,每日與你舉案齊眉,爲你描眉畫鬢,沈輕舞,你嫁給我可好?”
“季北宸,我成過親,不適合你。”
“我喪過偶,我們是絕配。”
對於季北宸,沈輕舞從沒對他動過一點的心思,來來去去也不過這幾次見面,深交都談不上,面對這樣一個男人的表白,沈輕舞招架不及,只用着最快的速度拒絕着。
奈何,沈輕舞拒絕的快,季北宸回答的卻也迅速,眼瞧着面前這位面冠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沈輕舞,只失笑着,滿是尷尬。
“就因爲青青的一聲孃親,你看上了我?就在不久前,我才和顧靖風上了牀,你應該知道吧?”
她被下了魅藥,差點被乞丐糟蹋的事情傳遍了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在將軍府中過了一天一夜與顧靖風的事情亦然,沈輕舞大膽直接,就這麼雲淡風輕的把話吐出了口,她想,對於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趁早的拒絕,比拖着他不清不白的要好,想來,應該每一個男人對於女人貞操一事,應該都是有所顧忌與保留的。
只沉默了片刻,季北宸便開口,直言道“我知道。”這樣的事情,就是想不知道,只怕也很難纔是,初初聽到的那一刻,季北宸是糾結過,可到最後,卻也還是妥協,不知道爲什麼,最初他是因爲青青的一句孃親,注意到了這個女子。
這樣貴胄的女人,有着多情可愛的一面,亦有着固執聰慧的一面,讓人瞧着欲罷不能,甚至季北宸都在心疼,心疼這個女人從前的遭遇,他想給沈輕舞最好的,只認爲顧靖風這樣的人配不上她,卻不知該如何對她好。
“不只是因爲青青喚你一聲孃親,而是我當真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沈輕舞,我會對你好,不會讓你受一點的委屈,你答應了我,可好?”季北宸顯得有些急躁,像是個剛剛長成的毛頭小子一樣,着急的想要討好心儀的姑娘,不知該如何下手。
“季先生的後院蒐羅了一籮筐的美人卻還不夠您一個人消遣,卻還想來這裡宵想旁人的妻子,季先生這做法似乎欠了妥當?”
就在沈輕舞想要出聲拒絕的那一刻,門外,拎着三層漆制食盒,一身鴉青色團花繡雲紋錦緞玉帶束腰,青簪束髮的顧靖風就這樣挺直着背脊自門兒而進,大步朝前的向着沈輕舞的身邊走來,話音之中滿是霸道。
食盒中放的是他特意讓溫夙開的食療滋補的藥膳,前幾日一向都是讓王安送來的,沈輕舞沒拒絕,今兒個便換了他自己,沈輕舞也沒想到,顧靖風今兒個親自來,眼瞧着這屋子裡頭透露着濃濃的硝煙之味,只想着把兩個人請出去再說。
“不知道府上那位剛尋了短劍的二小姐可曾好些了,季先生這後府裡頭的事情那樣不太平,還是先把自己的家務事管好了再來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輕舞的事情,季先生還是不要摻乎的好,她與你,從來都是萍水相逢,季先生還是不要想多爲好,畢竟你的妻子叫阮若素,而我的妻子,是沈輕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