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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回到家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還沒進家門,就看到屋裡***通明,四條狗首先發現他,都搖頭擺尾地撲了上來,汪汪亂吠。
接着,就從家門口涌出一大堆人。打眼一瞧,都是一幫親戚朋友,當先一位就是扭着大屁股蛋的姚春芳,一看到他就拍着胸脯嚷道:“死小子,你總算捨得回家了啊,要是耽誤了明天的正事,看老孃怎麼收拾你。快快快,進屋洗個澡睡一會兒,要是明天搞得蔫頭搭腦的,象什麼樣子。”
周天星笑道:“媽,你看我這樣子,象是缺覺的麼?我今天下午就睡了一覺,在飛機上又睡了兩個多小時,放心吧,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着呢。”
姚春芳仔細審視他臉色,發現果然紅光滿面,精神奕奕,這才釋然,笑罵道:“臭小子,鬼門道還挺多的,還是趕緊上樓去睡吧,要不然明天出了洋相,老孃可不饒你。來,先叫人,看看,你大舅舅、二姨他們都來幫忙了。”
當下,周天星和衆親戚一一見禮寒喧,都是姚春芳的孃家人。姚家一共有八個兄弟姐妹,姚春芳排行老三,上面還有兩個姐姐,下面是兩個弟弟和三個妹妹,不過只有姚春芳住在東海,其餘的都在東海的一個郊縣,吳竹縣。
爲了操辦婚事,姚春芳幾乎發動了整個家族,每家都派出代表前來幫忙,由於是雙休日,連幾個表兄弟姐妹都來湊熱鬧。除了這些親戚。還有張家生、方梓明兩人,也是一起忙到後半夜。
說笑着踏進家門,周天星頓時眼前一亮,放眼望去,門、窗、櫥櫃以及各種電器、傢俱上統統貼着鮮豔奪目的大紅喜字,五顏六色的絲帶、彩燈、氣球、卡通玩具、鮮花隨處可見,還有一條條綠色藤蔓從天花板上垂落,客廳中央地水晶吊燈也纏上了紅綢,一派喜慶氣氛。
看着這場景。周天星不禁心生感動,略帶歉意地向衆人道:“爲了我一個人的事,累得大家這麼辛苦,我反而是最清閒的,這叫我怎麼好意思。”
衆人都樂了,大舅舅姚全忠笑道:“咱家天星真是出息了,跟家裡人也這麼彬彬有禮的,不過我這個當舅舅的可要挑理了,一家人還這麼客氣,是不是太見外啊。”
周天星失笑道:“是是是。舅舅教訓得對,我看這樣子,應該忙得差不多了吧,要不大家也早點休息吧。”
方梓明馬上跳出來,揮舞着胳膊嚷道:“大家跟我走,想睡覺的睡覺,想喝酒、跳舞、打麻將的我全程陪同。”
不得不說,自從來了方梓明這個活寶,周家辦很多事都省心了,就象這次。一下來了這麼多親戚,光是安排食宿就夠人頭痛的了,好在接待工作被方梓明一手攬了下來,把衆親戚都安排到會所裡的客房去住,好吃好喝好招待。
衆親戚離開後,客廳裡就剩下姚春芳和張家生。周天星地臉色冷了下來。皺眉道:“媽,爸怎麼還沒回來?這都什麼時候了。”
姚春芳嘆了口氣,一臉憂色地道:“本來我和你爸都說好了,下午從西雙版納飛回來,晚上到家的,可下午又打電話過來,說是路上遇到了山體塌方,把公路都封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通車呢。你說,這事可怎麼辦纔好?”
接着又苦笑道:“本來嘛。我想要不就算了,反正婚禮也就是個儀式,這叫天不作美,有什麼法子,所以我就在電話裡對你爸說,讓他乾脆過幾天再來算了,可你爸說……”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也哽咽了,眼眶中隱現淚花:“他說,他已經虧欠咱們娘倆這麼多了,兒子的終身大事,無論如何也要趕回來,說是就算用腳板走,也要走到西雙版納,我怎麼勸他回去,他都不聽。你說……這黑燈瞎火的,又是在大山裡,要是萬一有個閃失……”
“媽,你等着,我去把爸接回來。”
突然間,周天星旋風般轉過身,向門外飛跑而去,就在他轉過身的那一刻,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被這如山嶽厚重的父愛震憾了、融化了,任憑姚春芳在背後如何呼喊,他都沒有回頭。
幾分鐘後,那輛曾經闖過無數次紅燈的榮威,又一次發威,瘋牛般衝出明星花園,開上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
接近兩百碼的高速中,油門被踩到極限,周天星一手握方向盤,另一手握着手機:“楚總,求你件事,十萬火急!我現在在東海,馬上要飛西雙版納,另外,在西雙版納機場上給我準備一架直升機,所有費用等我回來以後一併和你結,拜託了。”
楚雄南在電話那頭沉默片刻,飛快地道:“天星,出什麼事了,能告訴我嗎?”
“我要去接我爸,他……”
說到這裡,喉頭再次哽咽,淚水又如斷線珍珠般打溼了衣襟。
“好,你不用說了。天星,我說過,從今以後你我兩家休慼相關,你家地事就是我楚家的事,你等着,我無論如何也給你調一架飛機來,一百座的客機夠嗎?”
“只要能坐兩個人就行,貨機也可以。”
四十分鐘後,東海機場,一架波音737在***通明的跑道上高速滑行,忽然機頭一翹,騰空而起,直插黑如鍋底的天幕。
經過長達三個半小時的飛行,凌晨七點,飛機平穩地降落在西雙版納機場,一箇中年西服男子含笑守候在機位旁,迎接這架飛機上的唯一乘客。
周天星匆匆步下舷梯。向來人劈頭就問:“直升機呢?”
那人指向不遠處,那裡正停着一架旋翼飛舞、發動機轟鳴的直升機,笑道:“周先生,一切準備就緒,隨時可以起飛。”
“謝了,兄弟。”
周天星用力捏了一下他肩,轉身向那架飛機狂奔而去,臨進機艙時又象想起什麼,回頭指着那架波音737。大叫道:“那架飛機我還要用,讓機長不要關發動機。”
“放心,楚總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人笑着向他揮手,高聲回道。
半小時後,崇山峻嶺間一條狹窄地土路上,兩個男人正在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昨夜的一場豪雨把道路沖刷得泥濘不堪,兩人地鞋早已看不出本來面目,褲管上盡是大塊大塊的污跡,頭髮篷亂。面容憔悴,如同乞丐。
“周縣長,坐下歇一會兒,喝口水吧,看您累的。”
陳秘書忽然停下,從背上解下表面斑駁的土黃色水壺,擰開塞子,遞到滿臉油汗的周國輝手中,關切地道。
周國輝接過水壺,晃了晃。又還給陳秘書,略帶歉意地道:“小陳,就剩這點了,還是你喝吧。真是不好意思,累得你也跟着我跋山涉水的。”
陳秘書黝黑地臉膛上露出燦爛地笑容,又把水壺推了回去。眼神中閃出衷心的敬佩:“周縣長。這是我心甘情願的,能在您這樣的領導身邊工作,不要說這點小事,當牛做馬我都願意。要不是您到了咱們縣……”
“不要再嘮叨了。”
周國輝揮手打斷他,喘着氣笑道:“小陳啊,看你年紀不大,怎麼老是這麼嘮叨,這樣可不好。當心以後找不到媳婦。”
又指向正前方高聳的山樑。意氣風發地道:“咱們只要再加把勁,翻過去。下面就是省道了,到時候就能搭輛車去機場了。”
正說話間,一陣隱約的嗡嗡聲傳入耳鼓,兩人同時現出訝色,擡頭向天邊望去,正見到高空有一架直升機,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陳秘書無比豔羨地盯着那架飛機,咂巴着嘴感慨道:“要是這是來接咱們的就好了。”
周國輝失笑道:“怎麼可能,小陳,別老是異想天開的。好了,咱們繼續趕路吧。”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繼續埋頭前行。
“爸!我是天星,你快過來,我放吊索下來接你。”
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個高音喇叭地嘶喊,語調中帶着明顯地哭腔。
行進中地兩人再次停下腳步,周國輝滿面震駭地擡頭向天,直升機竟然就懸停在附近一塊樹木稀疏地草地上方,隱約還能見到一條熟悉的身影。
上午八點五十分,西雙版納機場上的那架波音737再次呼嘯起飛,插向碧藍如洗的天空。
空蕩蕩的機艙中,父子倆並肩而坐,空氣顯得格外沉悶。這是一架沒有空服員的飛機,兩名飛行員都在駕駛艙中,所以,沒有任何人打擾。
“爸,有些事,我正想給您解釋一下。”
“我正想聽你的解釋。”
周天星輕輕嘆了口氣,乾澀地道:“爸,有一件事我一直瞞着家裡,一年前,我就進了一家保密單位。”
同時,他緩緩從內袋中拔出佩槍,掏出一本持槍證,一併塞進周國輝手中。
周國輝的表情凝固了,低頭默默檢視一番那本持槍證,終於深深嘆了口氣,合上雙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兒子,跟爸說句實話,爲什麼要走這條路?”
“我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可是,我別無選擇。爸,很多事我不能說,但是我可以保證,我不是意氣用事,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想爲國家做點事,象您一樣。”
周國輝深吸一口氣,睜開雙眼,目光復雜地望着他,沉聲道:“你不能說,我就不問了,我現在只想知道,有沒有濫用職權?”
周天星苦笑道:“我就知道您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放心吧,爸,包機地錢都是我自己賺的。其實,也正是因爲我有辦法可以比別人更輕鬆地賺錢,那個保密單位纔會主動吸納我地。要是你不相信,等回家以後,我們單位的領導會主動來找您,把這些問題統統向您和我媽解釋清楚。”
周國輝審視他面色良久,終於從脣角綻出一絲笑容,拍拍他的肩:“好了,兒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這些事以後再說吧。我看得出,你長大了,成熟了,很多事爸也管不着了。”
周天星眼圈又紅了,別過臉,哽咽道:“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從前有很多事,我都誤會了您。”
周國輝展顏一笑,忽然冒出一句周天星做夢都沒想到地話:“媽地!我周國輝。也要有兒媳婦啦。”
正午時分,飛機終於安然降落在東海國際機場,舷梯下停着一輛三排林肯,一男一女站在車旁,赫然是楚雄南和楚蓉。
周天星快步迎上前,無比意外地道:“楚總,蓉兒,你們怎麼來了?”
楚雄南哈哈一笑:“我們爲什麼不能來,難道我們不能來討杯喜酒喝?蓉兒還吵着要做新娘子的伴娘呢。”
周天星的嘴立刻張成o型,這回是真的被雷劈了。神情古怪地望向楚蓉,結結巴巴地道:“你不是開玩笑吧,你真地要做……伴娘?”
楚蓉傲然一笑,胸脯一挺,賭氣式冷哼道:“不行麼?我都跟瑤瑤姐說好了,你不同意也沒用。”
周天星摸着鼻頭。苦笑道:“好好好!你們都說好了。我哪敢有意見。”
“哼!廢什麼話,快上車,我和我二伯先把你送回家,然後我就去陪新娘子,有我在,到時候你要進門,可沒那麼容易哦。”
這番話一出,周天星頓時恍然。哭笑不得地道:“我說呢。你會這麼好心,巴巴地跑過來做伴娘。敢情是早就打算好了算計我,陰險。”
“哼!知道就好,誰讓你老是欺負我,我要是不趁機好好報復一下你,你就不知道本小姐的厲害。”
在周天星預想中,他和林水瑤的婚禮花費雖然鋪張了一點,但也只是這座城市裡一道不起眼的風景線,除了至親好友以外,應該不會引起過多人關注,誰知,這次婚禮竟然又引起了不小地轟動,他和林水瑤再次成爲各大媒體上地焦點人物。
主要原因,還得歸咎於方梓明這個敗類,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上百輛名貴轎車,尤其是一輛金色勞斯萊斯,格外搶眼,組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迎親車隊。最過分地是,秦珂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進了水,居然派出兩部警車在前開道。同時,也不知道他尋了個什麼由頭,還對沿途實行交通管制,而且上上下下,竟然無人敢於過問這麼出格的舉動,就算在事後,所有媒體也都沒有談及此事。
毫無懸念,周天星在林水瑤家門口,碰到了大麻煩。楚蓉威風凜凜地堵在門口,俏臉含煞,吆五喝六地就是不讓他進門,好在周天星有一個很強悍的伴郎,就是方梓明這個活寶,爲了參加婚禮,這小子極難得地把一頭金毛染回黑色,還精心修剪了一個很帥地“發哥”頭,隔着防盜門,和楚蓉嘻皮笑臉地打嘴仗,兩人嘰嘰咯咯吵得不亦樂乎。
儘管如此,周天星還是被楚蓉搜刮走了上百個紅包,外加一百個俯臥撐、十二個蛙跳、三首情歌,被折騰得死去活來,連道心都快崩潰了,就是進不了門,最後還是裡面的林水瑤實在看不下去了,派了兩個小姐妹過來把楚蓉直接架走,周天星才僥倖通關。
好不容易接到新娘,接下來又是一大堆繁文縟節,一直折騰到下午五點,車隊纔到達婚禮現場,東海市郊的一條大江邊。正式婚禮是在一條豪華遊艇上舉行的,周天星原本只想租一條遊艇辦事,不料被方梓明知道了,就滿口打保票,把這差事接了下來,周天星原本也不在意,心想他既然這麼積極,就放手讓他去辦了。誰料方梓明一轉身就去找他老子要錢,說要買條遊艇送給周天星當賀禮,方嘉良二話沒說就掏了腰包,去東方造船廠訂了一艘船,並且十分體貼地沒有把這艘遊艇掛在周家人名下。直到臨上游艇前,周天星才知道事情的原委,頓時被弄得哭笑不得。
至於遊艇上的酒宴,更是奢侈得沒邊,廚師全都是從頂級酒店重金聘請的名師,名爲冷餐會,實則中西餐點一應俱全,菸酒都是市面上見不到的特供品,大部分是陳偉勝專門派人送來的,而各類罕見的名貴食材,基本上都是此前邱家派人,裝了整整一卡車送來地,至於婚典所需的一切人員和用品,也都是邱家一手張羅的。
可以說,這場婚禮名爲周家娶媳婦,實則一應細務都由方、邱兩家包辦。
一直忙到六點半左右,三百多名賓客陸續到場,全都集中在***通明的甲板上,輕柔纏綿的音樂中,身着黑色禮服的英俊司儀一步步走上禮臺,交頭接耳地嗡嗡聲逐漸消失,人人翹首以待,等待那一刻來臨。
誰料正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高叫道:“看!那是誰地車?”
剎那間,數百道目光同時移向江岸,正見到兩輛黑色紅旗轎車,緩緩停在附近的碼頭上,領頭的一輛車牌赫然是“江東
車門相繼打開,兩輛車上先後走出兩人,洪承恩和陸少陽。
漸漸地,音樂聲停了,連幾個負責伴奏的樂師都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下意識地停止了演奏。
周天星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非同尋常的景象,心中暗歎,向身旁的林水瑤低語道:“上門都是客,我去迎接一下。”
林水瑤美目中閃出一絲憂色,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拉了一下他地衣角,蹙眉道:“他們不會是……”
周天星呵呵一笑,柔聲道:“放心吧,象他們這種級別地人物,不可能做出那麼下作的事。”
接着大踏步走向船舷,扶着欄杆朗聲笑道:“洪書記、陸校長,兩位父母官不請自到,不會是也想喝杯喜酒吧。”
洪承恩微微一笑,同樣以宏亮地嗓門道:“我們正是有這個意思,可惜沒有收到請柬,這不,只好厚着臉皮自己來了,不知道主人家歡不歡迎啊。”
“哪裡,兩位領導百忙之中還抽空來給我這個小人物捧場,真是篷敝生輝,請!”
周天星笑容滿面地越過金屬船板,眼神中卻蘊着一絲冰冷,邊說邊行,來到三人近前,揚手肅客。
洪承恩卻沒有挪動腳步,只目光淡定地凝視着他,輕輕道:“聽說楚雄南也來了。”
周天星微微一笑,淡淡道:“中午就到了,這不,人就在船上呢。”
也正是應了那句老話,說曹操曹操就到,忽然從船上傳出一個爽朗的笑聲:“洪書記,別來無恙啊。”接着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越衆而出,正是楚雄南。
“老洪啊,你來得正好,我原本是打算明天去找你的,呵呵!正好大家都在,也省得我專程跑一趟了,我就長話短說吧,老洪啊,我只想勸你一句,有些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不知道肯不肯給我這個面子啊?”楚雄南打着哈哈、卻是直言不諱地道。
洪承恩不以爲意地一笑,道:“旁人的面子都可以不給,你楚總的面子,怎麼可以不給呢。”
又把目光投到周天星臉上,語調誠懇地道:“我今天來湊這個熱鬧,就是這個意思,周先生,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