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時分,天還沒有大亮。寬大陰冷的衛生間中,沒有開燈,也沒有開暖氣。周天星赤身**站在盥洗臺前,默默體會一種久違的感覺,寒冷。
自從踏上修道之路,這種正常人類理應具有的感知能力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離他遠去,就算大冬天的光着屁股在外面跑,他也不會感到任何不適。體內生生不息的真元,完全有能力在他感到寒冷之前就自動運轉,從內至外把他的體表溫熱。只是,他現在卻把全身真元盡數封入丹田,不使其自由運轉,任憑刺骨的寒氣侵蝕身體。
他在盥洗臺前站了足有十幾分鍾,直到看見鏡中的自己皮膚凍得發青,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這才緩緩轉身,一步步來到巨大的浴缸前,盯着滿滿一缸冰水出了一會神,下意識地咬緊牙關,閉上雙眼,把一條腿邁了進去。下一刻,空氣中傳出一聲刻意壓得極低、撕心裂肺的慘嚎。
周天星現在所做的,說白了就是自虐,一直把自己虐到生病才肯罷休,於是,他真的生病了。他之所以要把自己折騰到“生病”,只因今天晚上,他就會面臨一個巨大的考驗,而能否通過這個考驗,關鍵就取決於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是否符合一個正常人類的標準。
上午九時許,周天星的那輛佬榮威出現在江航客艙部樓下。正門口還停着一輛豪華大巴和一輛省電視臺地採訪車,車旁聚集着三四十人,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身穿各色冬衣的年輕女孩,她們正是即將前往江北山區拍外景的空姐,當然,其中也少不了這次行動的總負責人,美女主持蕭珏。
周天星下車時。恰看到蕭珏正站在石階下和唐思明親切交談,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十分搶眼的紅色羊絨大衣,把曲致玲瓏的身段修飾得更加窈窕動人,襯得膚白如玉,豔光四射。
只可惜,就算她是仙女下凡,這時地周天星都沒心情欣賞。對於一個生病的人來說,解除病痛的折磨纔是一等一的大事。除此之外基本上沒什麼值得關心的,雖然他現在還沒有真正病倒,但身體已經很不舒服了。胸口發悶,臉熱心跳,鼻腔中一陣陣發癢,手腳也開始變得虛浮無力,這一切,都是即將發病的徵兆。當然,如果他願意,就算病得再重。只要釋放出丹田中被封印的真元,任其在體內運轉一個大周天。所有不適都會在極短時間內煙消雲散,徹底恢復健康,只是,他要是真的這樣做,此前地“冷水浴”就變成真正意義上的自虐了,毫無實際價值。
所以,他只能強忍着體內種種不適,向歡聲笑語的人羣走去。果然,他今天地異常很快就被人發現了。蕭珏在看到他的第一刻。一雙美眸就在他略顯憔悴的臉上打着轉,脫口問道:“周先生。你今天的氣色好象不太好呀,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十分配合的,周天星的表現完全符合一個在美女面前硬充好漢的大男人心態,從脣角牽起一絲笑容,渾不在意地道:“沒什麼,可能是昨天晚上受了點涼,有點感冒吧,不過沒關係,這點感冒根本不算病,扛一扛就過去了,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蕭珏還沒怎麼樣,一旁的唐思明就急了,條件反射似地插口道:“這哪行,有病就要早點治,小病也不能忽視啊,周經理,你既然不舒服,今天就別去了,換個人領隊吧。”
周天星呵呵一笑,擺手道:“哪有這麼嚴重,我一早起來就在家裡吃過感冒藥了,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
唐思明聽他這麼說,也就沒有堅持,只向他投來一個男人都懂的眼神,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這次外出行動,周天星名爲江航方面地領隊,其實基本上不用管事,因爲唐思明十分體貼地爲他配了個副領隊,客艙部辦公室副主任姚克,是個四十來歲的精幹男人,還帶了個手下,一應細務全都由他包辦了,而周天星真正要做的,只是陪同蕭珏以及參加拍攝的二三十個空姐遊山玩水,吃喝玩樂,可謂美差中的美差。
當下,周天星就帶着一大幫娘子軍上路了,一行人分乘兩輛車,由採訪車在前開道,裡面坐着蕭珏和她帶來的攝製組,江航的大巴緊隨其後,浩浩蕩蕩向江北山區殺去。
一路無話,經過數小時行駛,這個小車隊進入江北山區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天色也越加陰沉,大團大團的黑雲在天邊滾動着,漸漸裹挾住日光,接着,紛紛揚揚的細雪漫天灑落。
等到車輪碾上彎曲延伸地盤山公路時,雪越發大了,不知不覺,已經從冰珠般地細粒變成了鵝毛般的雪片,道上也有了積雪,視線則變得更加模糊。放眼望去,只能依稀看到道路兩旁影影綽綽地樹影,其間夾雜着無數黯淡的亮白色。太陽還沒落山,天色已接近全黑。
於是,有人開始抱怨天氣了,第一個對老天爺發表不滿的是採訪車的司機,他緊皺着眉頭抱怨道:“真倒黴,天氣預報裡不是說今天江北山區天氣很好的嘛,怎麼會下雪的?該死的氣象臺,全都是飯桶。”
從在他旁邊的蕭珏也是秀眉微蹙,兩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晦暗的山景出神,忽然問道:“我們離賓館還有多遠?”
司機還沒答話,身後就傳來攝影師的回答:“還有四十公里山路要走呢,唉!看這雪下的,越往後路肯定越難走,路又這麼滑。很容易出事地,我看不如就近找個地方住下吧,明天看天色再說,還是安全第一嘛。”
蕭珏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頭道:“好吧,老王,麻煩你查查gps導航儀。找一個離這最近的賓館吧。”
不多時,身後又傳來回答:“離這裡最近的是天一觀鎮,只有五公里,沒查到鎮上有賓館,不過既然是個鎮子,小旅館總該有的,不如我們就去那裡吧,總好過黑燈瞎火的在山裡轉悠。”
蕭珏輕嗯一聲。道:“好吧,那我們就去天一觀,我先給江航那邊打個電話。跟他們說一下。”
接着,她摸出手機,打給後一輛車上的周天星,電話接通後,聽筒中傳出的竟然不是周天星地聲音:“您好,是蕭小姐吧,我是姚克,周經理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蕭珏微微一怔。訝道:“周先生怎麼了?”
姚克沉默片刻,答道:“周經理身體不太舒服。已經在車上睡着了,所以讓我幫他接電話。”
此刻的周天星,身體的確很不舒服,胸悶氣短,頭重腳輕,口乾舌燥,臉上也燙得如同火燒,連意識都有點昏沉,所以正一個人躺在大巴車後排座椅上假寐。....默默忍受病痛的折磨。同時。識海中也正掀起滔天巨浪,直覺告訴他。這場正在進行的風雪並非純自然現象,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是人爲所致。
“太不可思議了!這種力量也未免太恐怖了吧,擺出一個陣法就能讓大晴天下雪,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呼風喚雨啊,這和那些玄幻小說裡的神仙還有什麼區別?……”
他在心底無聲地呻吟着,平生首次感到,天機宗的實力並不如他此前所想象地那樣強大,至少在明面上,根本無法和這種能召風喚雨的門派相抗。此時此刻,他連神念都不敢往外放,只因他深知,自己這一行人,早就踏進了禪宗佈下的圈套,置身於慧明口中地“顛倒乾坤大陣”之中,而自己的任何輕易妄動,都有可能被佈陣之人察覺。
嚴格說起來,周天星對陣法的認知程度,基本上還停留在小白階段。天機宗本來就不是擅長陣法的門派,毫無前人經驗可以借鑑,只能靠自己一點一滴的鑽研,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踏進的這個陣法有什麼作用。正因如此,他只能煞費苦心地裝病,這樣他就不必親自拋頭露面去幹任何事,只要躺在病牀上任人擺佈,多半就能矇混過關,反正不管怎麼樣,那個外表天真、內心深沉的慧明小和尚也不可能蠢到真的把他弄死。再把視線轉回採訪車中,蕭珏三言兩語就和姚克達成一致意見,改變原定計劃,前往天一觀投宿,於是,這個小小地車隊就改變了方向,經過二十分鐘小心駕駛,終於來到目的地,兩輛車都開進了小鎮上地停車場。
對於這座小鎮,周天星還是相當熟悉的,幾個月前爲了追華家的藥,他就曾經到過這地方。相對於平原地區的集鎮來說,天一觀鎮實在小得可憐,實際上就是一圈圍着天一觀而建的民居和店鋪,大概只有一兩千住民的樣子。
一行人停好車後,就在鎮上找了個小旅館住下了,條件雖然簡陋了一點,但總好過冰天雪地的開夜車,只是苦了一大羣從城市裡來的美女們,原因是這家旅館的衛生條件實在太差,房間裡連個獨立衛生間都沒有,廁所和澡堂都是公用地,還限時供應熱水,超過晚上九點就別想洗澡了。
很自然地,美女們個個怨聲載道,不過這些瑣碎事都用不着周天星關心。早在他第一次進山尋寶時,就已經領教過“原始人”的生活,和那時地辛苦相比,眼前這點事根本算不了什麼,他唯一擔心的,只是生怕自己在此行中露出任何破綻,否則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前功盡棄。所以,草草用過晚餐後,他就獨自回房睡覺了。
同一時刻,天一觀中的一間廂房中,兩人一坐一站。
慧明和尚盤腿坐在榻上,手中照例捏着一串冰糖葫蘆,依然笑得天真無邪,而垂手站在榻前地。赫然是久違的前女警官秦怡。
此刻的慧明,嚴格意義上說已經不能稱之爲和尚,他既沒有穿僧袍,頭上也沒有戒疤,反而留着齊耳長的頭髮,一身做工考究的名牌童裝,看上去根本就是個家道殷實的小少爺。他身前的方几上。擺着一個棋盤狀地物事,通體黝黑如墨,質地似金似木,表面上鏤刻着地圖狀的花紋,但細看之下,又不象是地圖,因爲其上沒有任何經緯度標註或者地名,很象是一段段雜亂無章的線條。
“大師兄。不知道這麼急把我召來,有什麼事?”
這是秦怡平淡的問話,她眼瞼低垂。容顏顯得有些憔悴,不施粉黛,卻似比從前多出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韻。
慧明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是笑嘻嘻地注目她良久,忽道:“唐六如已經把你收入私房了?”
剎那間,秦怡面上血色盡去,蒼白到近乎透明,她的眼瞼依然低垂。聲音中也含着無盡的冷漠,回答得十分乾脆:“是。”
慧明地眼睛眯了起來。爆發出一陣和他實際年齡全然不相符的曖昧笑聲:“很好,看來你在梅里雪山上吃的苦頭沒有白費,經過這件事,你已經取得了唐六如地絕對信任,是嗎?”
“是。”
秦怡依然硬梆梆地答道,驀地睜開雙眼,從瞳孔中射出一絲凌厲,逼視着慧明的雙眼,一字字道:“只是。也請你帶一句話給師尊。他答應過我的事,希望他不要忘記。”
慧明呵呵一笑。傲然道:“師妹放心,師尊言出如山,該給你的,遲早會給你。”
隨後露出一絲不屑之色,冷笑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唐六如這個好色之徒,五百年前就是栽在女人身上,我看五百年後還是要栽在女人身上,師妹,眼下就有一個任務要分派給你,唐六如不是一直對周天星夫婦都很感興趣嘛,你今天就再替他立下一件大功。”……
同一時刻,躺在旅館牀上假寐的周天星猛地圓睜雙眼,眼神中透出怒不可遏的寒芒,他一寸寸握緊雙拳,漸漸從脣角綻出一絲冷峭的笑紋。
午夜時分,小鎮上***全滅,萬籟俱寂,空氣中只傳出極輕微的沙沙聲,那是無數雪花飄落地面時所彙集成地聲響。
突然間,仿若是地表捱了一記無形的重錘,整個大地都爲之震顫,同一時間,樹木、房屋等一切立在地面上地物體都開始了猛烈搖晃。毫無懸念,地震了。
劇烈顫動的房間中,周天星無比安詳地躺在牀上,他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擡。他十分清楚,這場所謂的地震只不過是個惡意的玩笑,地震的範圍僅限於他置身的這個小鎮,震中位置就在他身下的這家旅館,而且其震幅也不可能會讓這座建築倒塌,事後人們就會發現,這只是一次虛驚一場的、算不上地震的地震。
然而,處於局中之人,尤其是生活在地震發生頻率相對較少地地區,驟然在深夜中遭遇“地震”襲擊,就算不被嚇得心膽俱裂,至少也會被搞得雞飛狗跳,所以,即便他非常不情願,還是在“重病”中被人從牀上拖起來,架出了門。
一到樓下,他就看到一幅令人啼笑皆非地場景,除了極少數人以外,一大羣只穿着睡衣的年輕女孩三五成羣地抱成了團,呆在凜冽地寒風中瑟瑟發抖。“地震”雖然已經停了,但沒有一個人敢再回去拿衣服。
“快!大家先回車上去。”
嘶啞着嗓子發出一個虛弱的命令,他索性兩眼一翻,直接躺倒在托住他身子的姚克懷裡,裝暈了事。於是,不久後,他的身子就被人搬進大巴車,還開了暖氣,總算不用站在冰天雪地裡被凍成冰柱了,不僅如此,車中還呈現出一幅極香豔的場景,一大羣“劫後餘生”的睡衣女孩,正在嘰嘰咯咯地熱烈討論着剛纔驚心動魄的一幕。
不過,現在的周天星根本懶得去理會發生的一切,他已經徹底打定了主意,不論身邊再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變故,他都懶得再管了,任其自由發展,反正只要能熬過這幾天,就大功告成了。只要不時悄悄放出些真元出來滋養身體,不使病情繼續惡化就行。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被一陣雜亂無章的吵鬧聲喚醒,睜開眼的那一刻,他赫然看到一幅觸目驚心的景象。
車廂前段的走道上,有兩個面目猙獰的男人,正是姚克和他帶來的手下,姚克上身只穿着一件單衣,赤**下身,正把一個女孩面朝下壓在前排一個座椅上,一手按着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粗暴撕扯着她的衣褲,同時發出野獸般的、歇斯底里的吼叫:“我x!反正這裡的人統統活不成了,還不如讓老子爽一把,你***再夾着老子直接拿刀捅了你……”
另一邊,姚克的手下橫在走道上,手中還捏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如同趕羊羔般,把所有女孩都趕到了車廂後段,雙眼赤紅如血,也在對着她們大聲咆哮:“哪個敢上來,老子先一刀捅了她,反正是活不成了,早死晚死都一樣。”
面對這一幕瘋狂場景,周天星半晌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車窗外的景象,才大致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此刻的車窗外全然漆黑一團,就算以他的“透視之眼”觀察,也衝不破那層黑霧,大概只有放出神念,憑藉其無視一切物理障礙、窺破一切虛妄的特性,才能搞清楚置身於何處了。
醒過神來後,拉過身邊的一個女孩,急問道:“怎麼回事?我們這是在哪裡?”
那女孩早已哭得梨花帶雨,被他輕輕一扯,整個人就癱進他懷中,畏畏縮縮地道:“周……少,你……不要……”
周天星心中苦笑,知道在這樣紛亂的局面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一個能正常回答他問題的人。同時也感到一絲可悲,心想:“俗話說人知將死、其言也善,其實這句話也是很片面的,更多的人一旦身處絕境,獸性就暴露無遺了,就象眼前這兩位大爺,還沒到鬼門關呢,就打算爽一下了。不過這倒也難怪,誰讓這車裡的氣氛被搞得這麼香豔呢,只要是正常男人,難免不動歪念頭的。就是不知道,將來有一天,如果我也身陷絕境,會不會比他們更惡劣?”
不過,他現在還沒時間多考慮這麼深奧的問題,撐着前方的椅背站了起來,向那手持匕首的男人笑了笑,沙啞着嗓子道:“兄弟,同是天涯淪落人,既然沒了活路,不如也算我一份吧,好歹上路的時候,咳咳……也算是風流鬼吧。”
那人怔了一下,隨後發出比哭還難聽的刺耳怪笑,揮舞着匕首道:“看不出嘛,周大少,都病成這副德行了,您老還有空想那事,行!成全你,反正這裡的妞有的是,你想上哪一個隨便上。”
於是,周天星真的彎下腰,伸手去抓身邊那個癱軟成泥的女孩,只是,大概是由於體虛乏力,根本拖不動她,最後只得喘着氣苦笑道:“兄弟,看來哥們是心有餘力不足啊,算了,不幹了,有煙沒,給我一根,那事幹不成,抽根菸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