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正好走來聽見這些話,心裡暗自叫苦:好嘛,自己家的新屋還沒着落呢,這就幫着把顧何氏的新屋攬下啦以後若不兌現,又是個話柄子,逃得過顧何氏和朱氏那張嘴?少不得還要做到的還不能看着顧何氏哭叫,省得讓人白看熱鬧,林生臉上也過不去只得走上前勸道:“娘,你二兒子已經撂下話了,你就放心吧他這人你不知道啊?說出去的話,就是板上釘釘,沒有不作數的林生兄弟蓋新屋這事,是早就議下了的。守仁說了,這蓋茅草屋的錢,裡頭有林生兄弟應得的那份工錢,不夠的部分雖是由我們補上,明年他不還是照舊幫我家幹活嗎?”
她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既幫林生解了圍,又安撫了顧何氏,也向衆人解釋了一番幫林生蓋茅草屋的事情。
秀菱有些沒好氣,自家辛苦賺來的錢,該怎麼花,用得着她們來指手劃腳嗎?這顧何氏就是來挑刺的,見不得別人好,更見不得自己兒子有錢不交到她手裡,卻要給外人花金偉這時候插進嘴來說:“娘娘,你當着這麼些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羞不羞啊我小孩子都不作興哭哩”
顧何氏瞅了他一眼,啐道:“混小子,一邊兒去輪得着你教訓娘娘麼?”
她聽得二兒子和二兒媳都好言安撫自己,又許諾說日後會幫自己蓋新屋。雖是沒辦法確定日期,也曉得這老2不是個空口說白話的人。而且李氏的那番解釋也說得過去。嗯,只要外人別佔姓顧的便宜就成想到這裡,顧何氏放低了哭聲,又裝模作樣的抽泣了兩聲,這才抹了抹眼淚說:“你兩個心裡若有我這個娘,也不枉我生養他一場。我有不盼着你們好的理兒嗎?只是我也想叮囑你們兩句,好不容易掙了幾個辛苦錢兒,可不敢大手大腳就花光了,以後要用錢的地方多着呢要記着,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一世窮。當初我和你們爹來這楊柳洲 ̄”話就越扯越遠了朱氏一看顧何氏這麼容易就被擺平了,心裡很是不忿,正想再挑拔兩句,就壓低了聲音湊在顧何氏耳邊說:“娘,怎麼給你吃個空心湯圓,你就啥事兒也不記得了?”她嘴裡說着這話,眼睛卻瞟着李氏,生怕被她聽了去。
朱氏可不傻,以後稻田養鴨也好,種植仙人草也好,可都得靠着老2家呢哪敢明目張膽地得罪他們呀?也就是煽煽陰風,點點鬼火,敲敲邊鼓的份兒秀萍察顏觀色的,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連忙走過來攙着顧何氏說:“娘娘家去吧,這離湖灘近,風可大了。若是吹了頭,呆會兒腦仁痛,那就不划算啦我爹孃那人,連鄰居還要出手相幫的,哪能不管您老人家啊?您在這兒鬧,是存心想讓人看笑話,讓自己小輩臉上無光麼?我知道您肯定不能這麼着,對吧?”
說着瞅了瞅顧何氏的臉色,接着道:“前幾天我娘做了醬鴨還忘不了您呢要不您跟我去家拿呀?還是乾脆我送過去?”
顧何氏聽了這話,臉上神色又好看了一些。秀萍再扭頭對朱氏說:“就連大伯家,三叔那兒,都有份的”
朱氏的老鼠眼睛一閃,只得擠出一絲笑容說:“你母親還真有心惦記我們現在日子過得好了,說話行動都透着一股子財大氣粗的味道哩”
秀蓮也跟着走了過來:“大伯母別這麼說話呀,我家目前也就是比先前好些,哪裡能說得上財大氣粗?再說了,我們日子過得好了,對娘娘,大伯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吧?”
她一邊說話,和秀萍兩個一左一右的,手就攙着顧何氏的胳膊,人往頭前走着,顧何氏不知不覺地隨着她們離了這邊。那朱氏眨巴眨巴老鼠眼睛,只得跟在她們身後。聽見說有醬鴨,她可不想塌了這好事顧守仁見顧何氏走了,便拍了拍林生的肩膀說:“林生兄弟別放在心上。我娘那人壞是不壞,就是愛嘮叼。咱該幹嘛還幹嘛”
林生感激地看了顧守仁一眼:“顧大哥,其實我剛纔也是說真的,不住新屋真的沒關係的”
“打住,開弓沒有回頭箭這都在打地基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做活吧”說着自己也精神抖擻地揮起了手中的鐵鍬。
砌屋那天,顧守仁一大清早就讓人把要用的材料運來了,成捆的蘆葦,成堆的稻草,一些比拇指略粗的毛竹,和幾根木材。甚至還有好幾擔牛屎,散發着一股刺鼻的臭味;湖區最缺木材,所以這幾根木材花了些錢;別的都是不用錢的。
秀菱在一旁看着大家夥兒將木頭架子搭起來,倒有些象孩子搭積木似的。先是將堂屋左右兩堵牆的木架豎起來,接着從屋檐部分一根又一根地安裝屋檁,兩間側屋的架子也順勢搭成。
然後上頭蓋草的蓋草,下面夾牆的夾牆。
上面的人在屋檁縱向捆一些小毛竹,橫向鋪上蘆葦,再在蘆葦上蓋草。蓋到有屋檁的地方,就用草繩將蓋的草固定一下。
茅屋的牆壁,由幾根結實的毛竹做架子,周邊再夾上蘆葦稻草條,糊上泥巴和新鮮牛糞拌成的混合土,倒也光滑乾淨。
秀菱起先還奇怪呢,蓋茅草屋,要牛屎做什麼呢?現在算是明白了,牛屎是湖區蓋房子必不可少的,它的作用相當於前世城市建築材料中的紙筋,摻有牛屎的泥巴,糊在牆上纔會光滑,不容易開裂人多力量大,這話一點兒沒錯。到天黑的時候,三間茅草屋居然就蓋好啦藉着蓋新屋的機會,顧守仁把自家的稻草屋也修繕了一遍,稻草屋頂重新換了新的稻草,省得來年雨季到處漏。
再看看林生的新屋,顧守仁早都幫他規劃好了,正中是堂屋,東邊的睡覺,西邊當竈屋。竈屋裡最醒目的就是土磚壘成的大竈。
甚至茅草屋的邊上,還建了間小小的廁所。因爲它的屋頂是房子的斜屋頂順延下來的,自然很矮,彎腰低頭才能進出。正中地面埋一口瓦缸,缸上鋪兩塊木板,人就蹲在這兩塊木板上方便。再裝上一個蘆柴夾的半截門就成了林生看着金燦燦的稻草屋頂,又打量着還散發牛屎氣味的牆壁,不知怎麼,吸了吸鼻子,眼睛裡有着亮亮的東西在閃。秀菱猜到他肯定是感慨萬千想流淚了他想對顧守仁說些什麼,卻被顧守仁阻住了:“林生兄弟,什麼都別說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秀菱笑嘻嘻地說:“林生叔,住新屋子,睡覺肯定香哩什麼時候再給我添個嬸嬸,就更好啦”
林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顧守仁接話說:“秀菱就不用操心了,爹保證這一天不會很遠的”
“大哥,大恩不言謝”林生衝着顧守仁抱拳拱手:“我一定會對得起您的”
顧守仁呵呵一笑:“我是真把你當兄弟待哩既是自家兄弟,啥客套話都是多餘不是?”還沒說完,外頭已經有人催道:‘開飯啦開飯啦”
蓋屋子除了請來的匠人,還有這麼多人來幫忙,也不能讓人家白忙活,顧守仁心裡自然過意不去的,因此弄了些菜,請大家吃一頓,不過是以林生的名義。
這會子菜好了,飯也熟了,李氏又拿出了自家釀的紅薯酒。席上有醬鴨,有鹹鴨蛋,又買了豬肉,豆腐,自家種的蔬菜,吃得大家很是滿意。
顧守禮吃完了回自己屋裡倒頭就睡,偏是朱氏在他耳邊聒嗓個不休:“沒見過這樣不拎清的人,放着自家親兄弟親侄兒不管,倒把個外來不知根底的人當上賓似的相待。你瞧見今天蓋的那新屋嗎?”
見顧守禮沒反應,用手使勁推了推他:“你倒是吱一聲啊,跟你說話象對壁呵氣呢?”
“你叫我說啥啊?新屋我瞅見了又能咋樣?錢就算是老2家掏的,人家不給咱又不能硬搶不是?”顧守禮沒好氣地答道。
朱氏翻了翻她那對老鼠眼睛:“嘿,你怎麼說話的呀?我叫你去搶了嗎?我的意思不就是說老2家的人,裡外分不清的?哎,你估摸估摸,老2家今年到底賺多少銀錢了啊?居然有錢幫那外鄉人起屋,若不是礙着在守孝,只怕他們自己也早蓋上新屋了”
顧守禮越發不耐煩起來:“你問我,我問誰去?老2家就是賺了錢,他能告訴咱實話?”
朱氏在他背上擰了一把:“你這人怎麼越來越不開竅啦?你以爲你家老2還是原來苦哈哈的那個老2呢?他如今有了錢,你得多和他親熱親熱,走動走動啊如此這般,才能從他那兒多撈些好處不是?眼看着快要過年啦,咱手裡可沒幾個活錢的,你正好趁這個機會開口問他借錢。我就不信啦,他能拿出錢來給外鄉人蓋新屋,自己親大哥借兩個,倒好意思拉得下臉來不答應?”
顧守禮轉過頭瞟了朱氏一眼:“借了錢不得還麼?咱家又不是真到了要借錢過年的地步”
“哎呀,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咱雖問他借錢,可到時候不還,你想想他能追上門來問你討還呀?”朱氏眼眨眉毛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