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守仁打定主意,便買了些禮物,準備上風水先生家去。一來對風水先生救顧家於水火之中,表示最誠摯的感謝;另一方面則爲自己的侄子金明保個媒。不管成是不成,試一試總沒錯的秀菱便纏着顧守仁,要他把自己也帶去。到時候自己不說幫上多大的忙,敲敲邊鼓還是可以的。以後金明有出息了,也省得顧家出一個禍害,讓別人老在後邊戳脊梁骨。
到了風水先生家裡,先是那叫做芙蓉的姑娘來接待。瞧她雖然皮膚略黑,卻是細眉秀眼,不笑不說話,脣邊兩個小梨渦忽隱忽現,倒也自有一番風情。看得秀菱暗暗點頭:這金明眼光倒不差。
再看芙蓉的一言一行,果然伶俐機變,起碼應酬功夫是好的。給顧守仁和秀菱讓了座,沏上茶,這才喚了她爹----風水先生出來。
風水先生見着顧守仁和秀菱,表現得很是客氣。顧守仁自然先把感謝的話,說了一大堆,似乎不是這風水先生,顧家就要遍地白骨,家破人亡了似的。風水先生也客套了一番。
顧守仁看風水先生也是吸旱菸的,連忙把自己旱菸袋裡的菸絲遞過去:“先生嚐嚐我這個。菸葉是我自個兒親手栽種,直到晾曬,切成菸絲,拌上香油,沒有一項是假手他人完成的。”
風水先生接過來吸了兩筒,連聲贊好。顧守仁便道:“先生若真個喜歡,下次便帶些菸絲來給你。”
風水先生不好意思地說:“怎麼好勞煩顧老闆呢?”
“呵呵,自家的菸絲,值個啥?先生倒這般客氣。”閒聊了好一會子,看着氣氛還算融洽,顧守仁這才把話轉入正題:“我的侄兒金明,先生想是聽過他的名字。他很中意你家閨女,曾經求着媒人上門來提過親。可是先生卻回絕了,我近日才知道這件事情。敢問先生是爲着什麼緣故,不肯應允呢?”
芙蓉聽得說起金明的名字,早羞得面紅耳赤,一溜煙避到隔壁屋子裡去了。
風水先生看顧守仁的態度很誠懇,便也實話實說:“我統共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巴望她嫁個實實在在的忠厚人。我去訪了一訪,不怕說句得罪你的話,那是問了十個人,有十個一人說他不好。爲什麼問十個人,倒有十一個說他不好呢?因爲我正在和一個人說話的時候,連邊上聽的人,也忍不住把這金明做的壞事說了兩件出來。你說我怎麼敢將閨女許給這樣子的人?”
顧守仁點頭表示贊同:“我也是有閨女的人,所以很能體會先生的心思。只是這金明嘛,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從小兒調皮搗蛋,爹孃沒有好生教他,所以性子頑劣,大奸大惡雖然沒做過,小奸小壞那可說天天有。不過呢,這也是他年紀小不懂事的緣故。如今年紀大了幾歲,卻慢慢曉得自己以往犯的錯了。近來更是改過心切,常後悔自責自己過往的行爲。這可不是我爲侄子掩飾,說好話。確實真個如此”
他一口氣說了這樣多的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接道:“現如今金明幫我家幹活,那是不怕苦、不怕累,細細緻致的做事,老老實實的做人。說實話,以往我也並不怎麼喜歡他,現在看起來,他是真的改好了”
秀菱連忙接口道:“我爹說得沒錯。以往他連我都要欺負的,有一次他掏蜂窩,馬蜂把我的臉蟄得腫成了豬頭。他不但不認錯,還罵我是個笨丫頭,我討厭得他不得了,話都懶得同他說。可是他如今確實是改好了,我也奇怪啊,莫不是他被哪位神仙姐姐點化了不成?於是幡然醒悟,從此重新做人~”
風水先生被秀菱的話逗得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很有意思”
顧守仁趁熱打鐵道:“先生若是不信,不妨得了空再去打聽打聽。不過俗話說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話也是有道理。我想着,金明年紀不大,以往就是有個啥錯兒,也要容許他改過呀改了麼,還是個好人。佛經上還說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聽聽,殺過生,把屠刀放下,改過了,還有成佛的機會。又有一說是,浪子回頭金不換。所以啊,先生是不是再考慮考慮金明與你家閨女的事兒?”
看了看風水先生的神色,又呵呵一笑說:“我是打算做個保媒人呢金明這小子若是以後不成材,你儘管拿我是問,我絕對站在你閨女這邊”
秀菱也敲邊鼓道:“我爹前兒個還說來着,若是金明哥一直幹活這麼賣力,以後我家生意上的事,也要讓他分擔些呢”
父女兩個一遞一聲地說着話,風水先生自然不好老是不開口。沉吟了半晌才道:“照理說,憑顧老闆的爲人,我沒什麼信不過的。不過當爹的爲閨女着想,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若是這金明真的變好了,那就等他能爲顧老闆的生意,獨當一面的時候,再來向我家提親吧”
秀菱看了看風水先生的神色,覺得他還真是個老狐狸。這話說出來,不但將了顧守仁一軍,也爲自己的下一步搭了個臺階:你不是說金明變好了麼?你不是說要重用他麼?那好,就等到他真的有獨擋一面的能力時,再來娶我家閨女吧如此一來,如果顧守仁說的是掩飾之語,他自然就不會重用金明,那麼金明永遠不會有獨擋一面的時候;如果顧守仁說的是真話,當真培養、重用金明,等金明有出息了,自家閨女嫁了他也不虧啥,也算得上是個好歸宿可以說,風水先生這話是進可攻,退可守,真正的老謀深算啊顧守仁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風水先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用手指朝他點了兩點:“好,先生這話纔是有水平。我覺着,一個人若是誠心向上,一定會有出頭之日的不過先生既說了這話,可就不能將你家閨女再隨便許了他人哦否則到了那個時候,金明就是有了這個能力,卻又找誰去?”
風水先生淡然一笑:“也該有個期限吧?若是他一百年平庸無能,我閨女也等他一百年不成?”
顧守仁連連點頭:“先生說得是不若以三年爲期如何?三年之內,若金明一事無成,依舊只能做苦力,這個約定便可以解除”
風水先生閉了一閉眼睛,才倏地睜了開來,雙眼竟是精光暴漲:“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馬難追”
顧守仁鼓掌道:“不錯,男子漢大丈夫,說出來的話就該如板上釘釘。”
秀菱打蛇隨棍上:“似乎應該有個信物什麼的交換一下,省得到時候空口無憑。”然後轉頭看看她爹,又看看風水先生,一付天真無邪的模樣:“是這個意思吧?”
兩個人都被秀菱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倒是這丫頭提醒了大人。有了信物,確實可以防止空口無憑。”
風水先生便喊:“芙蓉,芙蓉,你出來”
芙蓉本來就躲在門邊偷聽來着,曉得顧守仁是來爲金明說項的,心裡不由得又驚又喜。到後來聽到爹鬆了口,自己和金明算是見到了一線曙光,更是心花怒放,幾乎要拍手跳起來。
這會子聽見她爹喚她,連忙跑過來,含着笑地問:“爹喚我有事麼?”脣邊的小梨渦不覺深深地露了出來。
秀菱乘人不備,偷偷對她眨了眨黑寶石般的大眼睛,臉上滿是頑皮調侃的笑容。
芙蓉雖不曉得她的意思,卻也看出來,秀菱對自己是沒有惡意的。便也回了她一個笑。
風水先生就對芙蓉說:“你母親不是留了個小玉佩給你麼?我記得你一直掛在脖子上的。此刻你解下來,讓顧老闆帶回去,給那金明當個信物吧”
看着自家閨女,停了一停又對顧守仁說說:“這個玉佩雖然不值錢,卻是亡妻遺留下來的。若是三年之後,那個金明並不能如顧老闆所說,還望將玉佩退回。”
芙蓉依言送上玉佩,顧守仁自然不可推卻。只得很鄭重地接過放在衣袋裡。俗話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他不由得有些爲難起來,因爲今兒個來,並沒有準備合適的信物,身上也沒帶着值錢的玩意兒。本來想說一聲:我明日一定將信物送過來終歸是件尷尬的事情。
卻見秀菱笑嘻嘻地說:“爹,咱們拿這個當信物可好?”說着,從自己兜裡掏出個極其精緻的小金戒指來。
顧守仁驚訝地看着秀菱,將她拉過一旁小聲地問:“你身上怎麼會有這個?從哪兒來的?”
秀菱也小聲湊到她爹耳邊道:“嘿,爹你沒想到這一着,我可是早就想到了。你不曉得吧,金明哥去求你出面的主意,還是我幫他出的呢”
停了一停又說:‘我就對金明哥說了,保不齊這事兒能成,到時候得留個信物啥的。金明哥就把這戒指交給我了。說是他偷偷攢了好久的錢,纔買的呢”
顧守仁瞟了她一眼:“你個鬼靈精咋啥都被你算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