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造什麼啊,造房子躲一輩子啊!”霍二孃蹲在凳子上,看着面前吃豆漿油條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兒,忍不住有點煩躁地想捏着她脖子椅,問她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哎呀,三娘,你姐姐怎麼回了一趟琴家繡坊回來就這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坐在凳子上塞了滿嘴香噴噴油條,臉兒鼓起來像足了某種松鼠類的少女不是早已‘失蹤’‘生死不明’的楚大小姐、楚瑜又是誰。
霍三娘瞥了眼霍二孃,一邊啃油條漫不經心地道:“哦,大概是來月事了,沒法打野食,內火有點燥,等着過幾天能去小倌館了就好了……哎呀,這村裡的油條豆漿簡直和那賣豆漿的小哥一樣是人間美味。”
楚瑜點頭如搗蒜,讚道:“油條酥脆,豆漿香濃,當宵夜和早餐都是再好不過的了。”
霍二孃見面前這兩人完全沒有當她的話是一回事,愈發地焦躁了:“大小姐,敞亮點,別光顧着吃了,快說說你的打算,我得早點搬回琴家繡坊去!”
自從她忽然發現水曜那小妖精的武功修爲很可能與她不分伯仲,甚至在她之上以後,心情就很不好。
如果她打不過水曜,怎麼能能把那小騷包給吞了,她摸摸抱抱了幾次,越發地迷戀上那小騷包欲拒還迎的樣子。
不把他搞到手,心情就特別地焦躁,甚至沒有興趣去小倌館裡嫖了。
這樣的自己,非常的不對勁!
“老孃現在就想快點回去找那小妖精打一架,證明下自己的拳頭還硬不硬,不行就霸王硬上弓算了!”霍二孃惡狠狠地啃了一口油條。
楚瑜聽完霍二孃的嘀咕和抱怨,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你要是打不過他怎麼辦,換個目標唄?”
其實她還真不知道水曜他們和霍家姐妹單打獨鬥誰更厲害些。
霍二孃媚眼兒一眯:“那就是咱的採陽補陰還沒到點兒上,老孃要搞不下那小,就去把雲州城能採的貨色都採一邊,然後修煉魔功上第九層,再去把那小給辦了!”
“這真是極好的!”霍三娘點點頭,一臉興奮地看着自家二姐。
楚瑜看着霍二孃那一副採遍雲州城男花兒的雄心大志的模樣,實在忍不住低頭趕緊先喝一碗豆漿壓壓驚。
算了,算了,西域魔女,不豪放還是魔女麼?
反正她們也採不到自家白白身上去。
封逸端了些清粥小菜進門就聽見霍家二孃豪情萬丈的演講,他倒是隻挑了挑眉,置若罔聞地在楚瑜身邊坐下:“大小姐,豆漿油條太油膩,吃些散油膩的東西,免得第二日積了食。”
楚瑜擡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揶揄道:“逸哥兒真是賢惠,不知誰家姑娘有這般好運氣能娶了你呢?”
封逸笑了笑,只淡淡地道:“誰都沒有這般好運氣,所以小生不嫁,自也不娶。”
楚瑜見封逸答得這般乾脆流利,忍不住哈哈一笑:“逸哥兒,話別說的太滿。”
封逸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彎起脣角:“如果大小姐想要收一房夫室,也許小生可以考慮,洗手做羹餚,相妻教子。”
楚瑜差點噴了出來,邊笑邊忍不住咳嗽:“哎呀,你別一本正經地說笑話,咳咳咳……。”
她最受不了一本正經的人一本正經地說笑話了,那笑果簡直幾何級爆漲。
封逸見狀,嘆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脣角:“大小姐笑得開心就好,莫要笑着笑着噎死了。”
楚瑜:“哈哈哈……咳咳咳……。”
她怎麼總覺得封逸這傢伙說笑話都涼颼颼的。
楚瑜也沒有多想,只揮揮手:“行了,行了,咱也不打趣了,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不能出差錯,這熱鬧咱得再讓它熱鬧點。”
“還要再熱鬧點,不是說給那個紙人一點教訓,讓她不敢惹咱就行了,我瞅着她被三爺這麼磋磨,估計也不敢再惹咱了,還要怎麼搞熱鬧?”霍三娘一聽有熱鬧可以看,娃娃臉上浮現出興致來。
畢竟小姐是被縉雲縣主逼着進了南風織造的,所有人都知道小姐和那縉雲縣主有過節,如今小姐在南風織造失蹤了,若是死了,縉雲縣主還能一口咬定這是意外。
但如今小姐生死不明,所有人都只會質疑縉雲縣主將小姐囚禁起來了,連廉親王都會逼着縉雲縣主放人。
南芝菁手裡自然不可能有人,如果她要安撫來自江南繡行衆人的怒火,包括來自琴家的怒火,必定首先就得想法子將江南絲料奉上。
小姐到時候,只需要在某個南風織造的下屬商行馬車裡被人‘意外’發現就能圓了這個‘失蹤的迷局’。
就算此事最終不了了之,但天下人都知道縉雲縣主與楚家大小姐有仇,出了事兒,所有人都第一時間想到南芝菁的頭上。
縉雲縣主南芝菁和南風織造從此要再對小姐動手,都會投鼠忌器,不敢如現在這般囂張放肆。
此爲一箭雙鵰!
她和二孃、封逸都已經覺得小姐的主意簡直是妙哉,如今效果已初現,南風織造如今焦頭爛額,連南芝菁都被琴三爺收拾得只能下半條命了,就剩下小姐繼續藏身於郊外,在輿論的巔峰,她再露面即可此局就可圓滿達成目標。
爲何小姐又要變了主意?
楚瑜頓了頓,眯起大銳光四射的大眼:“沒錯,原來我原是打算‘失蹤’一回,也讓她試試輿論壓力下有冤無處可申訴的感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現在我改主意了。”
南芝菁會利用輿論逼迫她進南風織造,想要害死她,她也可以照樣利用輿論讓南芝菁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但是……她現在覺得這樣不夠。
“改什麼主意?”霍二孃有些好奇。
楚瑜一氣喝乾了碗裡的豆漿,眸裡光芒明亮又銳利:“這一次,我要拆了南風織造。”
幾人聞言瞬間一愣:“拆了南風織造?”
“爲什麼小姐忽然改了主意,是因爲那紙人縣主要害你麼,但南風織造是中原朝廷的……怎麼能拆呢?”霍三娘有些好奇。
江湖雖然幾乎是法外之地,但她也明白中原朝廷的厲害,民不與官鬥,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倒是封逸一直沒有出聲,只是沉靜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楚瑜聞言,沉默了一會,纔看向霍二孃:“二孃,你還記得你帶着我離開那暗房前暫時躲着的那一處石室裡麼。”
霍二孃歪着美顏的腦瓜子想了想:“小姐說的是那個放了不少屍骨的石灰室?”
“放了不少骨頭的石灰室?”霍三娘梭然瞪大了圓圓的眼兒。
楚瑜轉眼看向封逸:“逸哥兒,我相信你已經查過了南風織造,對麼。”
封逸眼底閃過一絲異色,隨後若有所思地道:“聽說南風織造的繡師和繡娘們,甚至小工們都是買斷賣身契的,分三年、五年、八年和十五年及終生不等,待遇不錯,但每年南風織造都在大量地招人,卻很少有人放出來,莫非……。”
“沒錯,那石灰室看似狹窄,但是石灰粉裡一抹便是一顆人頭骨,我懷疑那些失蹤了的人都進了石灰室。”楚瑜沉吟着道,眸光冰冷。
所有人都瞬間沉默了。
封逸微微蹙眉,眼底閃過厲色:“若是如此,這南風織造……。”
楚瑜接過他的話,冷笑了一聲:“草芥人命,壟斷行業資源,挾天子以令諸侯,根本就是吸血魔窟,和朝廷當年設想用南風織造協助江南織造的本意根本全不一樣!”
琴家的江南織造雖然勢大,爲天下首富,但刺繡織造之上尚且有湘南宮家能一搏,尚且不算全盤壟斷,何況琴家能有今日的地步,確實是琴笙和曜司的真本事,其他生意不管是銀莊、酒樓、客棧、造船、航海貿易甚至青樓小倌館也做得有聲有色,方纔聚斂了龐大資財。
但這個南風織造竟然壟斷了大江南北的絲料供應,所有的其他販賣絲料的商行雖然看似可以自由販售絲料,但實際上按照後世的說法,那些商行都幾乎成了南風織造的二級供應商。
否則怎麼可能一場大雪融水沖斷道路,就整個江南商場都缺絲料,還幾個月都供應不上。
分明是那些能供應的商行也不敢供應!
楚瑜早已敏銳地察覺了這點,這種商業模式根本是畸形的,典型以公權力徹底壟斷了一個行當。
“這樣的行當,不但最容易滋生,更容易暗中生出許多匪夷所思的慘案冤案。”楚瑜擡手挑了挑自己面前的油燈。
她眼前掠過那些繅絲工慘烈的上工環境和受傷之後遭遇的對待,忍不住眼底寒光微閃。
“但是,這與小姐你有什麼關係?”封逸忽然冷淡地出聲:“您不也是其中的既得利益者麼,您也是背靠着琴家這朝廷欽定的大樹麼,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與縉雲縣主有什麼區別呢,還是你以爲扳倒了一個南風織造,就沒有下一個南風織造了麼,就沒有黑暗與不公了麼?”
“你胡謅什麼呢,小姐與那紙人能一樣嘛,小心點說話,不然老孃削你哈!”封逸陡然尖銳起來的語氣讓霍二孃很是不悅,冷哼一聲,一腳踩在封逸身邊的凳子上,冷瞪他。
楚瑜卻擡手攔住了霍二孃,對着他笑了笑:“是,我也是如此地靠着琴家好不容易地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我也沒有那麼那麼高尚和能耐讓天下沒有黑暗與不公。”
她頓了頓,又繼續淡淡地微笑:“尋常人爲尋常事,所以我的公義不在高山流水,只在點滴之間,我心中覺得這是必須要做的公義之事,力所不能及,我無法,若力所能及,我就去做,最終得不到好的結果,我求仁得仁,僅此而已。”
楚瑜的話沒有華麗言辭,只是最平凡的敘述而已,幾人卻都沉默了下去。
封逸看了她許久,忽然對着楚瑜擡手作揖,正色道:“是小生無禮了,大小姐恕罪,願聽大小姐差遣。”
楚瑜看着他,忽然笑咪咪地道:“好呀,我若讓你給二孃暖牀呢?”
封逸看了看她,沉默了一會,從容就義:“好。”
霍二孃炸毛:“我纔不要你這貨,不夠騷氣兒。”
封逸感慨:“小生謝謝小生的孃親沒將小生生得太騷氣兒。”
霍二孃:“啊……啥生啥?”
楚瑜看着霍家姐妹一臉懵逼和封逸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好了,你們別再逗趣兒了,快來,咱們合計合計怎麼拆了南風織造!”
油燈下,幾人湊在一塊開始嘀嘀咕咕。
………
第二日下午,空氣裡依然氤氳着厚重的水汽,天邊的陰雲似蓄滿了水滴,嫋嫋飄蕩着,彷彿隨時就要再繼續來一場連綿的細雨。
青石板路上生出細細的青苔來,大街上行人來來往往都忍不住看一眼那雲州府衙的大門。
只因爲大門內此刻正傳來一陣嚎啕大哭聲,天不下雨,人下雨。
“殿下啊,咱們縣主怎麼說也是您的外甥女兒,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這會子縣主在琴家那麼久了都每個音訊,老奴不活了啊!”綠嬤嬤跪在廉親王的門前,嚎啕大哭。
廉親王看着綠嬤嬤那腫得豬頭似的來年,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你是怎麼知道本王在雲州衙門這裡的,這事兒本王會想法子處理的!”
自從菁娘被琴笙的人帶走以後,這綠嬤嬤就率領了一大羣女人對着他哭嚎,求他去琴笙那裡將人帶回來。
奈何琴家繡坊直接派人來了口信——天氣潮溼,繡坊到處生黴,所以這兩天所有客房都用來烘晾庫存繡品,恕不接待親王殿下。
這一點不客氣的口信不是金姑姑派人傳的,來的是曜司裡的木曜。
他一看就知道菁娘不會有好日子,但他也不敢強闖琴家繡坊,琴笙那小子絕對不會給他面子,他只好暫時躲到雲州衙門來了,避開綠嬤嬤的魔音穿耳,也順便看能不能讓琴家大老爺、三老爺想法子把菁娘給撈出來。
綠嬤嬤只顧着嚎啕大哭:“殿下啊,王爺啊,難道你要置縣主於不顧嗎,她可是您看着長大的……。”
昨日那琴家的武衛帶走縉雲縣主的方式和口氣,她一看就不對勁,自打她唯一的女兒夭折以後,就暗自將她自己奶大、又嫡母早夭的南芝菁當成了女兒一般,百般疼愛,南芝菁殺人她都憐惜南芝菁身子骨不好,怎麼能忍得自己的心肝兒受這般委屈。
廉親王見綠嬤嬤完全沒有在聽自己說什麼,忍無可忍,轉身就要命人將她拖開。
卻在此時忽然聽得一陣急促又震耳的鼓聲響起:“咚!咚!咚!咚!”
院子裡的衆人都是一愣,隨後便看見一個衙役匆匆地跑了過來,對着廉親王一揖:“琴大人請親王大人您前往後堂一議。”
廉親王疑道:“本王從不參與政務之事,琴知府有何事不必過問於本王。”
那衙役目光有些冰涼地掃過領着一羣女管事跪在地上的綠嬤嬤,才繼續恭聲道:“親王殿下,方纔衙門外有數名苦主來告南風織造拖欠工錢,私藏人口,他們的親眷已經幾年都不曾露面了,他們懷疑他們的親人早已不在人世。”
綠嬤嬤眼底寒光一閃,梭地跳起來,擡手就要對着那衙役劈頭蓋臉地打去:“畜生,刁民,這種時候也敢來落井下石,敢告南風織造,可知道南風織造乃是官造,他們這是要造反嗎,要造反!”
“字!”廉親王冷道。
綠嬤嬤此時心神憔悴,焦頭爛額,一肚子沒地發之際,只顧着朝那衙役揮巴掌:“打死你們這些尊卑不分的東西,民告官,這是要滾釘板的,你個蠢貨,讓他們滾去死一死!”
那衙役一邊閃過一邊倉皇無奈地喊了一嗓子:“那朽主每個人都帶了釘板,跪在門前,都已經滾了釘板,好些人身上還鮮血淋漓的啊!”
廉親王聞言,瞬間神色大震,再看向還哭鬧不休的綠嬤嬤,眼中寒光凜冽,一擡手:“將這老刁奴給本王拖下去杖責二十,不分尊卑的刁奴,怕是你們都將好好的小主子都帶壞了!”
說罷,他恨恨地一腳踹在綠嬤嬤的胸口,將綠嬤嬤踢了個轉,隨後怒火沖沖地轉身向後堂而去,厲聲道:“走,本王這就去見琴知府!”
“啊……!”綠嬤嬤慘叫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趕緊爬起來,在侍衛們手裡無力地掙扎着:“殿下,殿下啊,您不能這麼對老奴,不能這麼對縣主啊……縣主……。”
那被抓了一臉指甲印的衙役看着綠嬤嬤笑了笑:“綠嬤嬤,這是親王殿下的旨意,咱們哥們幾個打板子的功力絕對會好好地招呼您!”
“你們……刁民……總有刁民想要害人啊!”綠嬤嬤歇斯底里地怒瞪着他。
那衙役冷笑一聲:“刁民,難不成你一介奴才,真以爲自己就是主子了?”
綠嬤嬤瞬間啞然,隨後便被衙役招呼着其他人拖死狗一般地拖下去了。
……
雲州知府衙門前一片擊鼓鳴冤之聲陣陣,熱鬧非凡之際,琴家繡坊裡,倒是一片安靜。
“我說,你一定要這副模樣麼?”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蹲在房頂上,一個忍不住低聲嘀咕。
楚瑜趕緊擡手朝霍三娘比了個噤聲的姿勢:“噓……。”
她隨後心虛地低頭看向不遠處的湖邊靜靜站着的幾道人影,尤其是中間的那一道修白挺拔,一身精緻白袍在湖風中輕舞,翩然絕俗的人影。
“哎,白白好像看了我的信,吃了我的奶糖果子還是很不高興的樣子,怎麼辦?”楚瑜很是發愁地託着腮。
按照她的計劃,先安撫了那貓兒,金姑姑那邊自然一切都好說。
可是看着南芝菁那副慘烈的樣子,她就知道她家那隻貓兒此刻正處於炸毛炸到隨時能把她給炸、蒸了、煮了、烤了的階段。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看了她用盡畢生功力寫的,把自己都噁心得多吃了幾根油條的甜言蜜語信,那貓兒怎麼還一副隨時會爆炸的貓毛亂飛的樣兒呢?
這不科學呀!
搞得她原本想來琴家繡坊,先哄哄他,消消氣,現在都不敢下去了。
看着楚瑜在那長吁短嘆地苦惱。
霍三娘有些心虛地別開臉——
信進了糞坑,糖被他們三分吃了的事兒,那是打死也不能泄露地!
“呵……。”
琴笙靜靜地望着湖面,忽然脣角浮現出一點冰冷惑人的笑意。
“主上?”看着自家主上笑得一臉森然,火曜忍不住打了個顫,目光不由自主地掠過遠處的房頂。
唉——咋那麼蠢呢?
來了,還不自動躺盤子裡的鹹魚是沒有前途的!
啊,對了,這二更的章節會有個六百字防盜版的尾巴,貓魚的見面,明兒大家看新章節的時候再折回頭看一眼吧。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