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定定地看着遠處那白影,亦見着他擡頭看過來的模樣,隔開了重重人海,又似間了山水千重,卻總能在千萬人裡第一眼便能看見對方。
即使看不清對方的面容與眼神,卻明明白白地就是知道我看見了你,你看見了我。
楚瑜的心劇烈地跳動着,幾乎不能控制自己就想要拔足狂奔過去,但是下一刻,那白影卻靜靜地轉了個身,被人簇擁着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那毫不眷戀的動作,彷彿一盆冷水“嘩啦”一聲當頭潑灑下來。
楚瑜看着他的背影,心頭一片浸涼,如數九寒天墜入冰窟,原本眼裡的淚光也硬生生地僵在漂亮的眼眶裡。
霍三娘看着她神情不對,整個人都僵若木石,立刻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遠處,卻除了歡快的人羣外什麼都沒有看見,她蹙眉看向楚瑜:“怎麼了?!”
楚瑜沉默了一會,才輕聲道:“我,好像看見三爺了。”
“看見……三爺?!”霍三娘差點想要尖叫,但是下一刻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踮起腳尖又再次順着楚瑜看去的方向張望了好一會,還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不禁懷疑:“你會不會看錯了,小魚?!”
楚瑜閉了閉眼,喃喃自語:“我倒是希望我看錯了,看錯了那個分明也看見了我,卻視而不見的人不是他。”
聽着她聲音裡的苦澀,霍三娘心中一酸,擡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如果不是你看錯了,也許是因爲三爺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楚瑜頓了頓,勉強一笑:“嗯,你先把消息告訴大家,讓大家先稍安勿躁,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們化整爲零,如今都跟在了隼摩爾身邊,做赫金人的喬裝打扮,就是爲了潛伏下來,等着右賢王,也就是赫金人的北王到王帳參加長生天神大祭。
如今長生天神大祭就要開始了,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亂子。
“是!”霍三娘點點頭,雖然還是有點擔心楚瑜,但見她神色雖然有些蒼白,卻恢復了正常的鎮定的模樣,便轉身離開。
楚瑜看着霍三娘離開,便轉臉看向水面,心,卻又不由自主地懸了起來。
琴笙是何等人物,她再清楚不過,能讓他‘不得以’的人與事,到底有多能耐?
楚瑜心頭沉沉,低頭輕踢了一腳湖邊的石頭,看着那石頭蹦躂着“咕咚”一聲輕跳了幾下落入水裡,水聲潺潺,楚瑜又蹲下來,撥了把水往臉上潑了潑,浸涼的湖水掠過皮膚,才覺得心頭平靜了些。
不管如何,既然知道人在赫金人的王帳,一切就好辦了。
至少,尋了那麼久,終於知道,他平安無事。
楚瑜看着湖邊的水波在陽關下泛起漣漪,脣角彎起了一點淡淡的笑來。
“看來小唐你的心情很好,要不要跟我到王帳走一趟?”一道帶着磁性的聲音從她身邊不遠處響了起來。
楚瑜身形微頓,擦了把臉,側臉看向正走向她的高大人影。
來人一身赫金人的盤扣箭袖束腰及膝流雲緞鑲狐毛邊的袍子,腳踏烏雲靴,一頭淺栗色長髮全部結成了長長的小辮束在腦後,一條綴着雁羽串寶石抹額橫在額上,鑲嵌着的金剛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愈發顯得他一雙銀灰色的銳眸看起來彷彿能反光一般。
高鼻深目,刀雕斧鑿的五官在被曬成淡蜜色的肌膚上,讓男人看起來俊酷非常之外,更帶着一股子野性霸道之美。
便是楚瑜見慣了琴笙那非人的美貌,還有七曜不同的男子風貌,也都必須暗暗讚一聲果然好相貌。
她比了比自己的下巴,有些遲疑:“南王殿下……怎麼……我一晃眼還差點認不出來了。”
隼摩爾見她的樣子,也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不太習慣罷,其實我是懶得剃鬍子,只是既然到了王帳,很快要參加長生天神的大祭,還是弄乾淨點罷。”
不光楚瑜在看他,他也將水邊‘少年’的模樣收在眼底,對方漂亮得像黑珍珠一樣的眸裡就算帶着親切的笑意,卻隱着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但方纔那一刻,那‘少年’看着水面時,露出的笑容,卻隱着難以言喻的清冷與寂寥,纖細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顯得異常的單薄。
他知道,小唐只有提到他的妻子時,纔會露出真實的煩愁與溫柔,但卻莫名地讓他覺得有些心頭有些窒悶。
楚瑜笑了笑,倒是毫不吝嗇讚美:“殿下乃人中龍鳳,這般龍章鳳姿的相貌何必要遮蓋在鬍子下。”
隼摩爾銀眸一亮:“小唐覺得本王現在的模樣好看?”
楚瑜含笑點頭的樣子,沒有半點虛僞與奉承,讓隼摩爾心中愈發飄然:“好,以後本王就不蓄鬚了。”
他滿意地摸了摸自己下巴,又看着楚瑜道:“怎麼樣,與我一起走一趟王帳罷?”
楚瑜方纔已經聽到了消息,此時再聽隼摩爾一說,眼底閃過幽光:“可是右賢王殿下來了?”
隼摩爾脣角勾起譏諷的冰涼笑容:“沒錯,隼欽寧已經到了,可要同去迎接?”
楚瑜站了起來,眸光略沉,微微一笑:“好。”
右賢王到了,琴笙也出現了,這是巧合?
呵……
……*……*……*……
王帳前
隼摩爾領着人向王帳走去的時候。
一輛綴滿了寶石卻又裝飾着各種詭異骷髏與羽毛的馬車前呼後擁之下,緩緩地也在王帳前停下,一道穿着織錦長袍的人影緩步從馬車上下來。
他一走出馬車,就讓人感覺空氣陰窒了一下,五月的陽光都略顯得有些涼薄了。
淺金色的長髮懶散地串着寶石編織成了鬆散的辮子落在身後,耳邊掛着一串雕刻成骷髏模樣的紅寶石,看起來陰森鬼魅,而略顯削瘦的白皙面孔上,深目高鼻,他生就一雙異色的金銀妖瞳讓人只覺得望着就覺得很不舒服。
但卻不能不承認,這一位右賢王周身繚繞着一種妖邪之美。
而最讓楚瑜覺得詫異的是,雖然這位右賢王與左賢王氣質截然不同,一眼看去就是兩個人,但是他們卻長着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孔,只是右賢王隼欽寧的面孔看起來削瘦而陰翳,而左賢王看起來卻是典型的草原上的霸主的囂烈。
楚瑜下意識地看向站在她右側前方一步左右的隼摩爾,心中有了詭異的猜測……
“啊,我親愛的孿生弟弟,許久不見,真是讓人懷念啊。”隼欽寧看着隼摩爾領着人走過來,露出一個愉快的微笑來,聲音沙啞而惑人。
楚瑜一聽,忍不住眼角一跳,心中頗有些錯愕,這纔想起傳說裡赫金人的左右賢王似乎是兄弟,但是當時她不過也只是以爲皇族之間多少都有血緣關係的,沒有多想,卻沒有想到他們不但有血緣關係。
而且居然真是……孿生兄弟?!
隼摩爾盯着來人,沒有搭理對方伸出的手,臉上露出個冰冷的笑來:“巫王殿下沒有將我燒死在賀蘭山下,大約心中很是遺憾罷,怎麼不用你神通廣大的巫術咒殺本王?”
隼欽寧挑了挑眉,笑容放肆而陰鶩:“賀蘭山下有漢人的賊探潛入作亂,本王不過是圍捕奸賊,怎麼了,我親愛的弟弟是承認你勾結漢人圖謀不軌麼?”
“放肆!”
“來放你孃的屁!”
一番毫不客氣的對峙,幾近撕破臉,雙方的人馬瞬間劍拔弩張,紛紛拔出了長刀,氣氛緊張。
楚瑜在一邊聽着,心頭感慨,果然是草原上的套馬的漢子,就算是皇族,一言不合就撕逼開砍,哪裡像中原皇室,心裡恨不得操翻你祖宗十八代,連對方家裡的土狗都要做成紅燒狗肉,臉上卻依然笑吟吟地,滿嘴之乎者也的虛僞。
這時候,垂下的王帳門簾忽然一開,裡面走出來一道被侍女們簇擁着的窈窕女子身影,嬌豔的女子,面容細白,鼻尖挺直,生了一雙灰藍的冰涼眼瞳,像是天邊陽光落下時美麗灰藍的天空,她淡淡地掃過面前劍拔弩張的人羣:“兩位王爺是打算就在長生天神祭典前廝殺一番,玷污天神麼,如果我沒有記錯,北王,也就是我們的右賢王殿下還是大巫王,這點規矩都忘了?”
長生天神祭奠的前後數日,皆不得見血,見血即是辱神,會被各個部落羣起攻之。
隼欽寧看着從王帳裡出來的美人兒,金銀妖瞳微微眯起,含笑一擡手,示意所有人都收回了手裡的刀劍。
“旭旭,許久不見,你果然出落的越來越美麗了。”他沙啞的嗓音說出讚美的話語,聽着異常的真摯。
旭旭看了他一眼,神色卻有些複雜,只是淡然地垂下眸子,朝着他點了點頭,又朝着隼摩爾微微一笑,轉身又回了帳篷。
隼摩爾抱着胸,譏誚地看着在大公主那裡被冷遇的隼欽寧:“呵呵,真以爲所有人都看不出你的虛情假意麼?”
說罷,也不等隼欽寧回話,轉身便瀟灑地轉身領着自己的人馬離開。
隼欽寧攔住了自己身邊臉色陰沉遇上前的衛士們,一雙妖瞳落在了楚瑜纖細的背影上,扯了扯脣角。
楚瑜似能感覺背後有人看過來,忽然轉頭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明麗的眸裡不見絲毫懼色,只見幽冷和譏誚。
隼欽寧興味盎然地沙啞輕笑了起來:“呵呵……。”
……
是夜
“你真的確定三爺真的在這裡?”水曜滿臉不爽又彆扭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衫,他容貌妖嬈,此刻特意穿了一件女人的衣衫陪着楚瑜躲在一處大帳不遠處的小帳邊上。
那大帳裡一片紙醉金迷,樂聲悠揚,皆是各部族的首領們在裡頭聚會。
楚瑜墨玉眸裡有些陰翳,輕哼一聲:“你要是不信,可以不來。”
“可你爲什麼不叫三娘或者……。”水曜不服氣地道,想了想,還是沒繼續說下去。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她們是女人,不知道你騷起來,連女人都不如。”楚瑜盯着前面,心情陰沉,沒興趣應付他。
“你……。”水曜妖嬈的眼角一挑就想發火,卻被楚瑜一把捂住了嘴,趁着人不注意,就往隼欽寧的帳篷方向拖去:“走!”
……
帳篷裡燈火搖曳。
一道人影懶洋洋地斜靠着軟枕,似笑非笑地對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白衣人說話。
“白,你手下的人,還真是有趣,年紀不大,膽子不小,你說我是將那輕狂的小子頭砍下來呢,還是讓馬兒撕裂他的身軀,不過說來,他有一雙不下於你的漂亮而迷人的眼睛,若是挖出來泡在藥水裡也很不錯,不是麼。”
白衣人垂着眸子,正端着碗送到自己的脣邊,忽然擡起眸子,對着他微微地勾了下脣角,他的笑容清冷而惑人,一貫幽深莫測的眸子忽然似染上了惑人的笑意,誘得隼欽寧忍不住就想要靠過去。
卻不想,白忽然一擡手,手上的藥碗劈頭蓋臉地直接“砰”地一聲砸在了他的頭上,藥水稀里嘩啦地流淌了隼欽寧滿面。
------題外話------
==到一百票兒,有二更喲。
==hoho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過想要看三爺眼含水光,嬌不勝衣喘息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