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的身體極其虛弱,做月子幾乎足不出戶,不知吃了多少補藥,身子依舊沒多少好轉。
沈氏收拾了所有的情緒,每日笑吟吟的去看望兒媳,順便看看孫女。
一開始當然是失望的,可當見到了那個剛出世不久的女嬰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時,心裡不由得冒出了幾分歡喜來。
不管怎麼說,這可都是陸家第一個孫女。是自己血脈的延續,哪有不喜歡的。
奶媽姓杜,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之前生過兩個孩子,奶水足,帶孩子經驗也極其豐富。將嬰孩照顧的極爲妥當。
大少爺在初期的失望之後,也振作起來,對女兒甚是關愛。常常抱着女兒不肯撒手。這讓大少奶奶的心裡安慰了許多。
滿月那天,陸府爲了小小姐舉辦了滿月筵席,前來道賀的客人絡繹不絕。再加上從京城過來的大少奶奶的孃家人,整整十幾桌。絲毫沒有怠慢了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勉強下牀走動了一天,只是臉色還有蒼白,身子看來還比較虛弱。
二少奶奶笑眯眯的抱着陸府尊貴的小小姐,說道:“咱們的嫺姐兒日後定是個美人兒,現在眉眼就這麼秀氣了呢”
大少奶奶聽了這奉承話心裡自然舒坦,臉上多了絲笑意。
小小姐乳名嫺姐兒,全名陸秋嫺,這可是陸文倫親自爲孫女取的名字,衆人皆道這名字起的好。大少奶奶滿意之餘,也覺得臉上有光。
姨娘們小姐們紛紛過來捧場,逗弄着嫺姐兒。
大家都識相的很,沒人提及男女的問題。
大少奶奶兀自做着美夢,心想這胎生個女兒不要緊,自己還年輕,日後的歲月長着呢,還愁懷不上兒子麼?
真正知道內情的,現在只有沈氏和陸文倫,還有謝大夫,外加當日在產房裡的幾個婆子了。就連大少奶奶的貼身丫鬟依人也不知道大少奶奶日後再難有孕的事情。
沈氏做事極爲謹慎,先是叮囑謝大夫嚴守秘密,接着又封了幾個大大的紅包給了產婆,暗示各人不得多說。產婆們都是臨時請來的,大少奶奶生了孩子不過兩天功夫就都打發了出去,因此根本沒有碎嘴的機會。
錦繡當日也在場,沈氏少不得在背後也叮囑了錦繡幾句。
錦繡慎重其事的承諾:“夫人,請您放心,奴婢從來不是多嘴的人。誰問我也不會多說一句。”
沈氏想想錦繡平日的性子,也就放下心來。
當然,沈氏苦苦隱瞞這個消息,甚至連大少爺都不知情,究竟有何打算?誰也不清楚,錦繡有了隱約的猜想,卻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透露一字半句,包括最要好的姐妹錦蓮。
剛出了月子第二天,大少奶奶正準備好好“處置”可人的時候,沈氏及時的阻止了大少奶奶,並且密談了半天。
所謂密談,就是婆媳倆說話,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得閃的遠遠的。
錦繡和如玉還有依人在守門,丫鬟們都在好奇沈氏和大少奶奶的說話內容,誰都想湊近去聽兩句牆角。只可惜沒人有膽量明目張膽的去偷聽。
再說了,沈氏既然攆了所有人出來,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談話內容。在這個關口上前湊熱鬧不是自找不痛快麼?
如玉心癢癢的,悄悄扯了錦繡在一邊說話:“錦繡,你說夫人究竟和大少奶奶在說些什麼?”
錦繡的腦海裡忽然冒出了一個月前的晚上聽到了那些話來,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不敢去隨意猜想此刻屋子裡的談話內容。然而如玉問了,又不好不答,便敷衍道:“可能是商量着怎麼處置可人的事情吧”
這個猜測倒也合情合理,如玉點點頭:“可人和素月又不一樣,她可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估摸着少奶奶定然捨不得像對付素月那般對付她的。”
正想到這兒,忽聽屋子裡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還有大少奶奶不敢置信的聲音:“不,這不是真的。”那聲音淒厲之極,帶着無盡的絕望,讓人聽了心裡惻然。
如玉和錦繡面面相覷,默然無語。各自揣測着屋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沈氏安撫了幾句,屋子裡響起了大少奶奶的啜泣聲。
不知沈氏低聲說了什麼,屋子裡的動靜漸漸小了起來,再想聽,又什麼都聽不到了。
依人不自覺的往門口走了幾步,待見到錦繡和如玉都巋然不動,立刻醒覺自己的舉動冒失了,訕訕的走了回來,低聲和如玉搭話。
“也不知道夫人和少奶奶說些什麼,少奶奶情緒很激動呢”
如玉笑着說道:“既然讓我們都在外面候着,肯定是有私密話要說。”說實在的,如玉心裡也好奇的不得了,可惜主子有命,不敢違令。
錦繡默然,心裡裝着秘密卻絲毫不能透露半句,這種感覺真是不好受
“對了,可人姑娘最近怎麼樣了?”如玉看似隨意的問道。
依人的眼中掠過一絲不屑:“還能怎麼樣,少奶奶被她氣的動了胎氣,導致早產。說起來,就是把她打死也不爲過。若不是這些日子顧不上處置她,哪裡會容的下她在屋子裡好吃好睡的。我們家夫人此時還不知情,若是日後知道了,還不定要怎麼處置她呢”
依人口中的“夫人”,指的當然是少奶奶的母親秦氏。
這次嫺姐兒滿月,秦氏和趙氏都來了,同來的還有兩位李家少爺。秦氏對此事還不知情,若是知道了,可人定沒有好果子吃。
依人竭力掩飾住那份幸災樂禍,可惜不太成功。至少,如玉和錦繡都能看的出來。
可人沒受半分虐待,只是天天被關在屋子裡不準出來,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個伺候可人的丫鬟被嚴令不得隨意和可人說話,更不得把院子裡的情況透露給可人知曉。因此,可人只知道大少奶奶生了個女兒,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知。
三人隨意閒扯,邊耐心的等候着。
做丫鬟的,最要緊的便是得有耐心。哪怕就是等上一天,也得在外面候着。錦繡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因此即使眼看着天快黑了也並不着急。
終於等到門咿呀一聲開了,兩眼紅通通的大少奶奶走了出來,吩咐道:“依人,你去把可人叫來,記着,什麼也別多說。”
依人恭敬的應了,迅速的去了可人的屋子。
可人從一開始的驚喜到後來的驚恐再到後來的軟禁,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了這一個月的時光。想打聽消息吧,天天接觸的總是那一個膽小的丫鬟,一問三不知,嘴巴像河蚌一樣緊。
乍然見到了依人,可人像是見了救星,可憐巴巴的抓緊了依人的衣襟:“依人,你快些告訴我,少奶奶叫我去做什麼?是不是……”要打掉她肚子裡的孩子,就像當日對素月那樣?
當經歷過這種折磨痛苦,可人終於得以體會到當日素月驚恐交加夾雜着委屈怨懟和不甘心的複雜心情。
依人嘴角扯起一絲假假的笑容:“少奶奶只讓我來叫你過去,至於到底要做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快些跟我走吧別去遲了再惹來少奶奶和夫人不高興。”
可人無心和依人作口角之爭,揣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跟在依人的後面。
待進了屋子,看到沈氏和大少奶奶高坐在椅子上,可人腿立刻軟了,撲通一聲跪倒地上。眼淚立刻就落了下來:“少奶奶,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罪該萬死,幸好少奶奶平安生下小小姐,不然,奴婢就是死一萬次也不能彌補過錯。”
說着,哭的死去活來,活像那個動了胎氣又難產又產後大出血的那個人是她似的。那悲傷哀慼在成串的淚珠中表露無疑。
大少奶奶看着昔日最貼心的貼身丫鬟,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一時之間,腦子裡只想到了四個字:養虎爲患
此時,大少爺正邁步進了屋子,見這陣勢心裡也頗不是個滋味,瞄了依人一眼,就去了大少奶奶身邊,溫柔的問道:“敏兒,怎的不多在牀上躺一會兒。現在就能下牀走動了麼?”
大少奶奶心裡稍微安慰了些,乍聞噩耗一直起伏不定的心情緩緩平息,同時,一直左右搖擺的心也定了下來。
就依着沈氏的意思吧……
沈氏不輕不重的數落起可人:“好了,你也不用再哭哭啼啼的了。若不是少奶奶平安無事,我這次定會扒了你的皮。若不是少奶奶擡舉,你哪有今天。不知忘恩圖報,居然做出這等不知輕重的事情來。我們陸家可是有規矩的,你自問比素月又如何?”
最後一句嚴厲之極,近乎責罵。再配上沈氏不怒而威的臉龐,非常有震懾力。
可人嚇的爬到大少爺腳下,苦苦哀求:“少爺,求您替奴婢求句情吧奴婢肚子裡懷的可是您的孩子啊少爺,奴婢求您了,奴婢給你磕頭了”說着,邊哭邊磕頭,狼狽可憐的樣子讓人不忍目睹。
大少爺眼中掠過一絲不忍,可一想到大少奶奶因爲可人被氣的動了胎氣導致早產,便沒了替可人求情的念頭,扭過去頭去,不肯再看可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