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陽木林,東城。
城牆上早已拉上七彩色帶,城內家家戶戶都掛上了傅家的專有鳳凰圖案的旗幟。城裡街道整潔異常,來來往往忙碌的族中凡人皆穿着統一青色正服,人人臉上都是滿面紅光。
對於傅氏一族來說。
今日是不可多得又極具意義的日子。
沉寂了二十年的梧丹幻境再次重啓,而他們將作爲見證者,何其有幸!!故而一大早的便聚集到了城內的中央祭殿廣場上。
廣場之上。
已成人彘的傅達還矗立在那。
大家雖然習以爲常,可見着他,心裡仍忍不住暗罵一聲晦氣,對着傅達指指點點,嘀嘀咕咕。
人羣后頭。
一中年男子見此,忍不住把頭埋了下去。
與他站在一起的中年婦女,樣貌與男子有幾分相似,她扯了扯男子的衣袖,轉身快步的往廣場外走去,出了廣場,到了一個街道的拐角,才停了下來,她等了一會,見男子沒有出現,便小心翼翼的把頭探出去,冷不防的與後跟上的男子撞到,兩人都嚇了一跳。
男子以袖遮面,不時的往衚衕外看一眼。
同時焦急道:
“三妹,你找我什麼事,趕緊的,不然一會別人看到我們聚在一起,又是一場是非,你二嫂知道了,指定饒不了我!。”
這二哥、三妹。
自然便是傅達的同胞兄妹。
男的叫傅森,女的叫傅金蓮。
自傅達出事後,爲了避免別人嚼舌根,他們路上遠遠的遇上了,都是繞路走得多。
“二哥,大嫂大嫂還有盛意他們怎樣了?”
傅金蓮雖嫁了人,可夫婿是入贅的,她在家當姑娘的時候,傅達媳婦楊氏真正的坐到了長嫂如母,故而對於楊氏,她自然是擔心的。
“就就那樣唄,能怎樣。”
傅森不自然的別過頭。
壓根不敢和傅金蓮對視。
他這躲躲閃閃的樣子,讓傅金蓮心裡一涼:“二哥,你不會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過大嫂和盛意他們吧?”
傅森頭埋的更低了。
聲音幾不可聞: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嫂的爲人,我我就算想去,也不敢呀,而且而且我得爲你那幾個侄子侄女以後着想不是,你那大侄子今年都快二十六了,可因爲大哥這事,到這會都討不到媳婦。”
傅森痛苦的蹲在牆角。
抱頭哽咽道:
“還有你大侄女,二侄女,都過了雲英之期了,都沒個媒人上門來。我們大人苦點累點都能忍,可這孩子是無辜的呀,我哎,總之這日子這日子是越過越艱難!三妹,你是不知道,二哥我”
“二哥!”
傅金蓮壓低聲音打斷道:
“不止是你,我們一大家子的日子都不好過,是,因爲大哥的事情,我們是受了牽連拖累,可當初你能風風光光,三十二臺大轎把二嫂娶進門,還不是因爲託了大哥大嫂的福。退一萬步講,大哥都這樣了,父親又走了,你就是一家之主,可這十多年來,你竟然對大嫂一家不聞不問,你實在是”
傅金蓮氣得說不出話來。
原本埋頭蹲在牆角的傅森,被自己的妹妹數落了一頓,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甕聲甕氣道:
“傅金蓮,你這麼說,這些年,你對大嫂一家又做過什麼?”
“至少我每半旬都會去探望一次。”
傅金蓮說了一通,自覺沒趣,他們家都遮掩了,還有什麼好吵的,她苦笑一聲道:
“我之所以問你,是因爲我每次去見大嫂時,她既不開門,也不迴應我,這些年,我也只是把一些吃的用的,給投進去給她,每次我想要找你,你見我就像見到老虎一般,我還以爲”
傅森是真的一次都沒去探望過楊氏一家。
這下子。
他是真的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三妹,我我哎你說當年大哥若不犯糊塗,那該多好呀,我們一家若是能一直維持那樣的體面,我這會兒,孫子都可以打醬油了,哎”
事到如今。
哪有後悔藥。
傅金蓮沒有接茬,而是直接道:
“二哥,我今日叫你過來,便是想趁着今天大家都出門了,我們一同去一趟梧桐巷,這次大嫂若是再不開門,我們就闖進去,總得知道,他們是死是活,而且盛意的孩子這會兒都快成年了吧。”
傅森眼裡閃過猶豫。
卻被傅金蓮瞪了一眼,遂鼓起胸膛道:
“那那我們快去快回,不然被你二嫂知道,我鐵定得挨板子。”
“既然知道,你還敢去!!!”
傅森話音未落。
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婦女便瞪着一雙虎目,出現在傅森兄妹跟前,傅森見到來人,腿本能的一軟。
“傅森,你如今膽子是越來越肥了啊,自身還沒撇乾淨呢,竟還敢瞞着老孃,去那個人憎鬼厭的地兒,我看你是三天不捱打了,皮兒癢癢了!!!”
傅森媳婦剛擡手。
傅森便主動的把耳朵送了上去。
“哼!”
шшш •ttka n •c o
傅森媳婦卻沒有動手,而是一把把他扯到自己身後,遮得嚴嚴實實的,轉身,臉色不善的看向傅金蓮:
“我說,金蓮呀,你也是快要當別人祖母的人了,總得還不分清青紅皁白呢,是你大哥做錯了事,連累了我們,我和你二哥沒有沒有記恨他們,落井下石已經是看在血脈親情的份上了。”
她碩大的身子往前一步一步的邁向傅金蓮。
陽光打在她身上。
她長長的影子,像是哥怪物一樣把傅金蓮籠罩住。
“金蓮,今日我醜話說在前頭,日後,但凡讓我知道,你再來蠱惑你二哥,那就休怪我不顧往日情分!”
傅金蓮對這個二嫂。
向來沒有什麼好印象。
她在意的只是二哥的想法罷了,故而並沒有回話,而是挪開一步,對上傅森閃縮的眼神:“二哥,你還去不去見大嫂?”
傅金蓮的行爲。
顯然完全不把傅森媳婦放在眼裡。
霎時把她氣得笑了出聲:
“傅金蓮,我知道,打我進你們傅家那一天起,你就壓根沒把我當作你二嫂,行啊,既然如此,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意,我們兩家智齒就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傅森媳婦說完。
轉身便走。
走了幾步,發現後頭沒人跟着,轉頭一看,發現自家那口子還定定的站在原地,頓時怒火中燒,她咬着後牙槽,一字一頓道:
“傅森,你是死人啊,還不快跟我滾回家去!!”
傅森脖子一縮。
訕訕的擡頭,舌頭打卷道:
“孩子他娘,當年當年大嫂嫁過來時,我才三歲半,是她把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而且,我七歲那年出水痘,高燒不止,是大嫂揹着我,在大雪裡走了一天一夜,纔再到小叔爺把我治好的,我我”
傅森搓着衣角。
聲音透着哀求之意。
傅森媳婦來回看了眼傅金蓮兄妹。
“呵~”
突地仰頭連連苦笑了幾聲:
“敢情你們一家子都是好人,就我是蛇蠍婦人!”
話畢。
傅森媳婦掉頭便走。
傅森追着喊了兩聲,又回頭看着傅金蓮,左右爲難,不知如何是好。傅金蓮長長的嘆了口氣:
“二哥,你去追二嫂吧,大嫂那裡,我一個人去就成。”
“誒!”
傅森響亮的應了一聲。
反應過來後,不好意思道:
“那那,你見到大嫂後,幫我問聲好,她若是缺什麼,你跟我說一聲,我想辦法湊給你,你路上也注意點,儘量避着人,你家老二老三也該成親了。我我先走了!”
傅森匆匆的交待了兩句。
轉瞬便消失不見——
梧桐巷。
巷子裡安安靜靜的。
不同往日的喧鬧,族人們顯然都趕往祭殿看熱鬧去了。
陡然。
巷子裡颳起了一陣疾風。
此風颳過巷子盡頭的院子,落在地上,霎時顯現出一個九尺來高的少年,他行色匆匆的往正房而去。
推開房門。
卻見裡面一個形若枯槁的老婦正躺在病牀上。
聽到動靜,她掙扎着想要起來。
少年卻快走幾步止住:
“祖母,你身子不好,快躺着。”
“安安,你,咳咳咳咳咳你去哪兒了,我剛纔在房裡喊了你許久,都沒見你應聲。”
短短的幾句話。
老婦說完,卻出了一頭細汗。
少年見了,心疼又自責:
“祖母,剛剛十一姑奶奶,令人給我們送糧食過來,我在前院接應,所以沒聽到,”
“祖母,給,這是十一姑奶奶賞給你的靈果。”
,少年從袖子裡摸出了一枚紅色的果子,遞到老婦的嘴邊,溫聲道:“你吃了這靈果,身子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躺在牀上的老婦。
便是沉珂多年的楊氏。
少年則是她的孫子傅一安。
“難爲你十一姑奶奶了,這幾年,一直陸續不斷的給我賞賜靈果,若不是她,祖母只怕早就咳咳咳咳咳咳咳”
“祖母,你快別說話了,先把這果子吃了!”
少年傅一安。
見楊氏咳得身子都蜷縮了起來,眼裡痛楚更甚,
楊氏見此,對她虛弱一笑道:“傻孩子,你還沒娶妻生子呢,祖母怎會捨得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祖母會沒事的,放心!”
楊氏說着、
張嘴便把靈果含了下去。
果子不大,而且入口即化,楊氏原本蒼白無色的臉上慢慢的凝聚了紅暈,微弱的呼吸變得穩定起來,她眼裡閃過差異之色:
“這靈果,跟以往的並不一樣啊,功效加強了許多。”
楊氏說着。
覺得自己有力氣的,便慢慢的起身,倚靠牀坐好,起身的時候,剛好無意間瞥見扶着她起來的傅一安左側的袖子有點點紅色印染出來。
楊氏心中一凜。
正要開口。
大門被人嘭的一聲重重的踹了開來。
一身酒氣的傅盛意,提着個酒瓶子,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傅一安幾乎是本能的把楊氏藏在了身後。
傅盛意見此。
眼睛一眯。
他仰頭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白酒,酒水灑落下來,濺到他渾身都是,他走到一半,身子一個踉蹌,便順勢坐在了八仙桌旁的圓凳上。
楊氏安慰的拍了拍有點不安的孫子。
讓他挪開後,定定的看向傅盛意:
“傅盛意,你上次是怎麼跟我承諾的,說再也不喝酒了,這才過了幾天,你又醉成這樣!!既然你自己要犯渾,那你以後就休想再從我手裡拿到一文錢!”
“呵呵!”
傅盛意對着楊氏傻傻一笑。
打了個酒嗝後,卻把目光落在傅一安身上:
“娘,剛剛你和你寶貝孫子的對話,我在外頭可是聽得一清二楚,我告訴你,這個孽種,剛纔說得全是謊話!”
“十一姑的人最近一次來我們家,是十天前,並不是剛剛。而且帶過來的只不過是一石大米和七筐蔬菜,六籠雞鴨,當日,我就躲在房裡,看得清清楚楚的,壓根就沒有什麼靈果!”
傅盛意陡然站了起來。
只是起得猛了,又常年酗酒,身子一個不穩,又跌坐了下去。
可眼睛卻死死的盯着傅一安:
“我就說呢,上次,我也只不過是無意輕輕的碰了你一下,怎會突然就長病不起了,原來一切都是這個孽種的陰謀,是他從外面弄來毒果,是他導致你病情越來越重,是他讓我們母子嫌隙越來越大!”
“我們今日落得這樣的下場,全都是拜這個孽種所賜!”
傅盛意說着。
激動的拎起酒瓶哐噹一聲砸在八仙桌上。
氣勢洶洶的提着半截玻璃瓶子,就往傅一安猛的衝去。
“給我住手!!!”
楊氏嚇得亡魂直冒。
傅盛意一開始酗酒時,喝酒了就睡,後來越喝越多,便不安分了,開始指桑罵槐,到了最後,發展成了動手打人!
“安安,快,你快跑!”
楊氏一把推開傅一安。
掀起被子,傾盡全力兜頭給傅盛意扔了過去。
見傅一安還站在牀前,不由得又急又怕:
“一安,你還待在這幹嘛,快跑,快呀,記得在外面把門鎖死了,快!”
“想跑!做夢!!!”
傅盛意一把揭開被子。
提着的那個碎掉的酒瓶子,手裡被扎出血來,尚未自知,他目光冷冷的盯着傅一安:“今日,我不把這孽種活活打死,我就不姓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