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店鋪打烊時。俞宛秋繞到斜對面的茶樓坐了一會。
她很少在店鋪大堂露面,即使像今天這樣待了一整天,也一直坐在裡間,平時跟左鄰右舍套交情的工作,都是小牛跟薛凝碧做的。她原以爲,這家叫通盛的茶樓裡壓根兒沒人認識她,誰知剛一進去,小夥計就紅着臉出來打招呼:“何姑娘來了。”
圓臉李掌櫃也從櫃檯裡迎出來說:“何姑娘今兒怎麼得空來小店呢?”
俞宛秋笑道:“做了一個多月的鄰里,早就該過來看看老掌櫃了。”
李掌櫃忙指揮小夥計:“快,給何姑娘來一壺好茶,再上幾碟子點心。何姑娘難得來一趟,就算我請姑娘的。”
俞宛秋推辭道:“那怎麼行呢,開店做生意的,您要是不收茶錢,我可不敢喝茶。”
彼此客氣了一番,李掌櫃也沒堅持。俞宛秋先嚐了一口雨前茶,味道還不錯,再吃點心時,雖不至於難以下嚥,比起落雨軒的,可就差多了。
李掌櫃並沒走開。站在一邊問:“聽說姑娘在南府也開有茶樓?”
俞宛秋含着一口酥酪點了點頭,語聲有些模糊:“嗯,其實是先父母手底下開的,我只是撿了個現成。”
“姑娘小小年紀就這般富裕,進進出出都要小心一點。這年頭,就有那麼一些不要臉的男人,自己好逸惡勞,就想娶個嫁妝多的,好坐享其成。”李掌櫃搖着頭走回櫃檯,一面低聲感嘆世風日下。
俞宛秋覺得李掌櫃不像只是純粹的忠告,而是實有所指,追到櫃檯邊問:“掌櫃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或看到了什麼?”
李掌櫃悄悄告訴她:“前些天,有個男人到茶樓裡坐了一會,專門打聽姑娘的消息,我都回他‘不熟’,‘不曉得’。他就說他是姑娘的表哥,他**跟姑娘的母親是有婚約的,可姑娘長成後,嫌他老了,捲了他家的聘禮到這裡來開店。”
看俞宛秋一臉錯愕,忙擺手表示:“姑娘別慌,沒人信他的話。他後來又來過兩回,還揹着我向店裡的夥計打聽,大家都說,姑娘這麼漂亮的人,年紀又這麼小,怎麼可能許給他?他比姑娘大了十歲都不止。但姑娘也要小心。萬一他到處造謠,說得多了,也與姑娘的名聲有礙。”
“多謝您”,俞宛秋由衷地感激,這位李掌櫃,倒是位厚道人。
走的時候,李掌櫃還特意叮囑:“那個人,姑娘一定要想個辦法,不能由着他到處亂說。看是不是找個中人跟他談一下,問他到底要什麼,他自己心裡肯定有數,姑娘怎麼可能嫁給他?多半是想訛點錢吧。”
“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
回去的路上,俞宛秋一直在琢磨沈淵的事。原來只知道這人是個不事生產的啃老族,而且爲人薄倖,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原配妻子——文氏的病,其實就是心病。若沈淵肯好好待她,再注意調養,興許不會死的,至少可以多活幾年。
但不管怎麼說,沈淵總是大家公子。又是讀書人,怎麼會無行到這種程度,直接墮落成了無賴潑皮?莫非,沈家真的垮了?
回到新石街的宅子,跟蘭姨說起這件事,蘭姨啐了一口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幸虧戚長生最近在忙別的事,要不然,早一腳踹出他的腸子,丟到河裡餵魚去了。”
俞宛秋嘆息着說:“就因爲這樣,我纔沒敢吭聲,就怕他們下狠手。”
她不是捨不得沈淵那條爛命,那人的確噁心,對社會對家庭也沒任何貢獻。可一想到發育不良的小峻,就猶豫起來,他娘已經死了,要是爹也不在了,以後怎麼辦?
沈府以前煊赫的時候還沒什麼,反正奶孃丫頭一大堆侍候着,有沒有父親無所謂,他那父親也未必管過他。怕就怕,萬一沈家真的敗落了,小峻會失去唯一的依靠。
當年的俞宛秋,若不是父母財勢雄厚,給女兒留下了大筆銀錢和五個忠心的僕人,只怕早就死了。在沈府的最初兩年,病得形銷骨立,每天抱着藥罐子喝,要落到沈府的人手裡,還能調養得過來?
是蘭姨把她當自己的女兒一樣疼。幾個丫頭也毫無外心,盡心侍候,這才保住了她的小命。她雖然頂着寄居孤女的名頭,其實身邊沒一個是沈府的人,也從沒受過沈府哪個下人的欺凌。可以說,她是蘭姨和幾個丫頭捧在手心裡長大的。
小峻比她那時年紀還小,也不可能有很多遺產,唯一比她強的,是有爺爺奶奶。可二太太那人勢利得很,明顯對小峻不滿意,嫌他發育不良,以前就一心想讓沈淵再生個健康的兒子。小峻跟着她,未必能得到很好的照顧。
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
蘭姨這回表現得比姑娘果斷:“這種人,不見棺材不掉淚,你若不想要他的命,跟戚長生交代一聲就行了。他們還不是聽你的,你想打折姓沈的右腿,他們不會錯打左腿。”
“是嗎?”俞宛秋失笑,什麼時候,她也變成了特權階層,可以隨便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不過她承認,蘭姨講的確實有道理。沈淵之事,不能再拖,必須儘快處理。世人都相信一句話:“無風不起浪”,流言傳多了,人們會認爲,即使你跟這人沒婚約,肯定也有些什麼牽扯不清的曖昧關係,要不然,他怎麼不去纏別人,單單纏着你呢?
於是她傳來戚長生,剛提到沈淵的名字。戚長生就拱手回道:“茶樓掌櫃說的,是前幾天的事吧。”
俞宛秋大驚:“你們已經把他……”
“姑娘放心,沈淵畢竟是沈府的少爺,他家跟王府還有一點親戚關係,我們不會隨便殺他的。”
“那你們把他怎樣了?”
“很簡單,找幾個混混,把他暴打一頓,再把他身上洗劫一空,他沒錢了,自然會回去。如果他不知悔改,非要留下來找死,那我們就成全他。”
俞宛秋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沈淵來南府應該有一段日子了,卻沒聽說他去安南王府拜見王妃,他**跟王妃不是表姐妹嗎?在上京的時候兩家往來那麼密切,現在他來南府,卻不公開露面,而是偷偷摸摸地躲在暗處造謠敗壞她的名聲。
只有一種可能,沈淵已經知道了俞宛秋跟世子的關係,所以,不敢找上門去。因爲所謂婚約之事,他拿不出任何證據,只要王府的人把她傳去對質,馬上就會穿幫。
那麼,他在雙姝館附近造謠的目的,其實是爲了逼她現身,去跟他私下談判,甚至拿錢去堵他的嘴?又或者,也是打着曾姑娘那樣的主意,想趁機造成既成事實,讓她只能選擇跟他回上京?
思忖片刻後,俞宛秋對戚長生交代:“你明天去一趟王府,把沈淵的事跟王爺說一聲。”
“是。”
“在王爺那兒備個案比較好,我怕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聯合他王妃姨媽對付我。”王妃正愁找不到證據證明俞宛秋不配做世子妃,有了沈淵這粒老鼠屎,正好攪和攪和。即使明知疑點多多,只要鬧得太妃心煩,照樣可能把俞宛秋淘汰出局。
戚長生第二天趕到王府時,王爺正在銀安殿跟手下議事,一直等到午飯時候纔得到傳見,王爺聽了後只說了一句話:“知道了。”
從那以後,俞宛秋再沒聽到任何有關沈淵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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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這麼晚才更新,不過好歹完成了2更。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