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武場上看到趙佑熙的“傑作”。尤其是那些猶如披頭士造型的士兵,俞宛秋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裡暗暗着急,覺得無論如何都要世子夫君談一談了。
難怪那些人恨不得全營出動尋回自己,原來是害怕頭髮不保。要知道,古人對這個可是非常看重的。滿清入侵中原時,有一句著名的口號,叫“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滿清朝廷逼迫漢人男子把頭髮剃成滿族那種怪模怪樣的髮式——前面禿腦門,後面紮根小辮,若不肯剃髮,就是殺頭之罪。據說當時有人情願被殺頭也不剃髮,因爲古人認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剃髮是孝順的表現,當然更有民族氣節問題。
但怎麼跟趙佑熙談,讓他能虛心接受,又是個問題了。
吃晚飯的時候俞宛秋幾番欲開口,最後卻只是乖巧地吃着趙佑熙給她夾到碗裡的菜。
一般的大家族。即使吃飯的時候有人佈菜,也是很講衛生的。飯桌上有公筷,每個人面前都有個碟子,佈菜之人一般是用公筷把菜給夾到碟子裡,再讓你自己拈着吃。她的世子夫君,卻是直接用自己的筷子給她夾到碗裡,還盯着她吃完。一頓飯下來,她基本上不用自己動手夾菜。
當然,這是小節,無足輕重,以世子的身份,和別人共桌而食的機會並不多,算來算去只會影響她一人,倒也不足掛慮。
可心情不好就拔禿樹葉,甚至替人落髮,就不是小毛病,而是可能釀成禍事的大問題了。萬一遇到性子特別倔,或特別古板,把頭髮和“孝順”緊密掛鉤的人,只怕會留下隱患。
一直到趙佑熙和幾個將領議事畢,從書房回來陪她就寢時,她才鼓足勇氣,把“留髮不留頭”的故事改編了一下,說成是南北朝時代五胡亂華時發生的事。趙佑熙一向不看雜書,對野史之類涉獵很少,她估摸着應該能糊弄過去。
趙佑熙並不粗心,很多事。他只是懶得管而已,在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是敏感的,所以俞宛秋的故事一講完,他已經明白了妻子的言下之意,因而笑道:“是那些人向你抱怨了麼?”
俞宛秋忙聲明:“沒有,他們什麼也沒說,是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趙佑熙伸手把她攬進懷裡,埋首在她柔滑的秀髮中,甕聲甕氣地說:“和你剛成親就分開,別說見面,連音訊都打聽不到,我心裡很着急,很煩躁,所以纔會如此,現在你回來了,以後不會那樣了。”
俞宛秋爲他掖了掖被角,不自覺撫向那俊朗的容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不是在乎那些人的頭髮,我在乎的是你。”
“嗯”,小愛妻說在乎他。趙佑熙滿心喜悅,把懷裡的人更攬緊一些。
俞宛秋儘量放緩語調,小心斟酌着自己的措辭:“所以我很怕軍營裡出現敵對情緒,你的身份這麼敏感,要做的事又很危險,不僅要靠這些士兵衝鋒陷陣,更需要他們的忠誠。萬一你樣樣都做得好,卻因爲一個不良的小習慣,弄得士兵心生怨恨,向朝廷告發你,甚至全營暴動,你的處境,會有多危險?光是想想那場面,我都覺得害怕。”一個人地位再高,武功再好,照樣衆怒難犯。
趙佑熙有些遲疑地問:“會嗎?也不是每個人都被我剃了,就那麼幾個跟我比武的,總共不會超過十個。”
雖然他在辯解,但他肯辯解,已經說明他被觸動了,俞宛秋再接再厲地說:“會!假如你現在跟人比武,對方一刀揮下你的頭髮,你有什麼感覺?”
趙佑熙豎起眉峰,怒意隱現:“誰敢?”
“是啊,人家不敢,因爲你是世子”,俞宛秋從他的懷中掙出頭,看向頭頂上簡素的青色紗帳,再往上是原木顏色的橫樑。一切都昭示着。這裡是野地軍營,一座有幾萬人的軍營。幾萬人揮舞着刀槍衝向敵人,固然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可一旦反噬,其後果也是可怕的。
想到這裡她轉過頭,用前所未有的嚴肅口吻說:“就因爲你是世子,哪怕你斷去了人家的頭髮,別人也不敢說什麼,但心裡真的不介意嗎?只怕是敢怒不敢言吧。萬一你哪天落難,正好只有那人在身邊,他想到‘剃髮’之恨,不只不救你,還趁機報仇,你說怎麼辦?別忘了,你爺爺就是喝醉了酒躺在狩獵的帳篷中休息時,被自己的親隨刺殺的。”
趙佑熙辯了一句:“那人被朝廷收買了。”
俞宛秋反問他:“朝廷的人能收買你爺爺的親隨,就不能收買你的?你爺爺還沒剃過誰的頭髮呢。那些被你剃過頭髮的人,更容易變成有縫的雞蛋。不是有句話,叫‘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真到關鍵時刻,身邊之人的一點點恨意都可能改變整個局勢,陷你於萬劫不復。”
趙佑熙已經笑得非常勉強:“沒那麼嚴重吧?”
“是。也許沒那麼嚴重”,該講的話講完了,似乎也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俞宛秋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意,抱住他的手臂蹭着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記得我上午還跟你說過,因爲我在乎你,生怕你出什麼意外,所以考慮問題時,會把這些不利因素放大。希望你能諒解。”
趙佑熙反握住她的手說:“放心,有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我不在你身邊也不能啊,雖然我們發誓相守,可情勢會怎樣變化,誰也說不清,良好的願望不見得都能實現,也許我們會再一次分離也說不定。到那時候,我希望你能剋制自己的情緒”,說到這裡就想到演武場四周光禿禿的樹,忍不住笑了起來,扳着手指說:“可以拔樹葉,拔穗子,拔雞毛鴨毛,但千萬別再剃人家的頭髮。”
“嗯”,趙佑熙低低答應了一聲,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但一聲含糊的“嗯”顯然不能讓小妻子滿意,又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說:“來,向我們的孩子承諾,以後不管你心裡有多煩,都不再剃人家的頭髮。你可以在心裡說,不出聲。”
趙佑熙咧開嘴角,撫着那兒好一會沒動彈,像在跟孩子做無聲的交流,讓俞宛秋心情大好,她今晚這麼放肆,還拿孩子要挾他發誓,他都沒有生氣。看來,這人的脾氣沒有傳說中那麼壞,也並不剛愎自用,對於兩個人的未來——不管是婚姻前景,還是安南王府的大業——她都更有信心了。他能聽進妻子的勸,就能聽進部屬的話,在這個基礎上,那些霸氣,那些不羈,就變成了可愛的優點。
第二天清早送趙佑熙出門後。俞宛秋讓小福子把營中負責採買的軍曹找來,掏出自己的私房錢,讓他給所有被世子剃去頭髮的人每人配一副假髮,另賜一套衣裳鞋襪作爲慰問品。
軍曹一開始不敢接錢,小福子站在旁邊催促道:“既是世子妃賞下的,你替他們謝恩就是了。”
軍曹便躬身施禮:“是,謝世子妃賞賜。世子妃還需要些什麼東西?屬下等會下山一併買回來。”
俞宛秋道:“暫時沒有,等我想起來再叫小福子去說,你下去忙吧。”
看着軍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俞宛秋輕輕吁了一口氣,但願這些補救措施真的有用,但願這些出身土匪的軍人能真心擁戴她的夫君,趙家爺爺的悲劇絕不能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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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家裡停電了,我索性出門辦事,到現在纔回來更新,抱歉。
昨兒也停了幾個小時,最近持續高溫,不知是不是限電。
第二更肯定有的,可能比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