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熙回頭朝門外看了看。確定自己沒跑錯房間,可屋裡是怎麼回事?他只消一眼就認出牀上躺的並非他的妻子,而是另一個女人。
腦海裡涌現出了許多可怕的聯想,讓他心臟緊縮,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手指伸向趴伏在牀沿的女人鼻尖,微熱的氣息讓他緊繃的神經霎時放鬆下來,旋即冷聲喝問:“太子妃呢?”
從夢中驚醒的知墨慌忙道:“太子妃和小郡王都在西廂房,奴婢這就帶您去。”
趙佑熙的心跳總算恢復了正常,戚長生等人則冷汗直流,他們十幾個人守在外面,居然沒發現太子妃換了住處,這算不算失職?
戚長生仔細回想,也就只有前面大喊失火的時候,他曾在太子妃的催促下,帶着幾個手下去探了一下情況,很快就回來了。他站在門外回稟時,裡面有女聲應了一句:“知道了”,他沒仔細分辨是誰的聲音,半夜三更,太子妃又在病中,由侍女回覆很正常。
不過他很快就理解了太子妃此舉的用意:如果前面的縱火犯意在擄劫太子家眷。由正房換到廂房的確安全一些,事後也確實不宜張揚。
趙佑熙匆匆趕到西廂,卻只看見了熟睡的兒子,屬於妻子的房間緊閉着,素琴出來傳話說:“太子妃病了,暫時不能跟殿下見面。”
趙佑熙的心再次提了起來,悶聲問:“爲什麼?”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是什麼原因,這兩天一直害怕的事發生了。
素琴不敢再隱瞞,輕聲告知:“太子妃開始出紅疹了。”
“開門”,趙佑熙不想多說什麼,只想快點見到他可憐的小妻子。
幾個人跪在門前苦勸:“殿下,太子妃特別交代過,您身負重任,千萬不能冒險。”
趙佑熙發狠道:“再不開門,我要踢了”,若非怕驚到裡面的病人,他早一腳踹開了。
主子這樣堅持,下人有什麼辦法?只能放行。
俞宛秋努力支撐着起沉重的眼皮,儘可能露出愉快的笑容:“恭喜殿下,又打了一個大勝仗!真了不起!”
趙佑熙滿眼愧疚,握住她滾燙的小手,貼在自己腮邊說:“我卻沒辦法照顧你。”
俞宛秋忍受着高熱的折磨,嗓音有些乾澀:“沒事,照顧我的人多着呢,再說藥方和藥材都現成,只要幾天,我又活蹦亂跳的了。我現在只怕一點。要是我變成了**子,你可別嫌棄。”
趙佑熙給她拂開額上的一縷頭髮,柔聲道:“怎麼會?我們說好了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再說你也不會變成麻子,我馬上就去把劉大夫找回來。”
俞宛秋拉着他:“你一天一夜沒睡了,我讓她們給你準備熱水,洗了趕緊休息吧。不用找劉大夫,這藥方本就是他開的。”
趙佑熙含情的雙眸瞅着枕上一臉病容仍美得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聲音裡滿是愛憐:“還吹自己讀過許多醫書呢,這點醫理都不懂。堯兒是未滿週歲的孩子,你是大人,給他開的藥方和給你開的藥方怎麼會一樣呢?那些藥他吃了,剛好可以把痘子發出來,給你,就未必能。”
俞宛秋紅着臉不吭聲,她大概是病昏頭了,竟忘了這一點。
趙佑熙抽出自己的手,給她拉好被子說:“劉大夫昨日下午才走,晚上還要留宿客棧,應該沒走多遠,我帶人騎着快馬去追。很快就會回來的。”
俞宛秋擔心地是:“你身爲主帥,怎麼能隨便離開?”
趙佑熙道:“不礙事的,剛打了個大勝仗,樑國的增援部隊一時半會也到不了,我軍至少能休整幾天,有牟軍師和幾位副將坐鎮就行了。”
時間緊迫,趙佑熙又安慰了小妻子幾句,就出去交代相關事宜,然後帶着自己的近衛親隨一百多人,分幾個方向去追劉大夫。
離開潞州府之前,趙佑熙心裡是沒底的。雖然他在小妻子面前說得輕鬆,心裡卻明白,要找個沒有明確目的地的人,不是那麼容易。劉大夫是個桀驁散漫之人,堯兒病癒後,他曾以太子之尊開口挽留,劉大夫卻執意要走,一晚都不肯多留。
上次算他幸運,劉大夫剛好在家裡。但劉大夫有個習慣,過段時間就要出去行遊,就像有人喜歡遊學一樣,他喜歡當遊醫,尤其愛往窮鄉僻壤鑽,以便救治更多的貧病之人。也因此,趙佑熙不敢肯定劉大夫一定會沿着官道回鄉,要是他又漫無目的地行遊呢?
爲了保險起見,趙佑熙把一百多名近衛分成許多小隊,以潞州府衙爲圓心,呈放射狀。沿途查訪劉大夫的消息。同時心裡存着僥倖,劉大夫留下的診療方子老少咸宜,只要照方服藥就能痊癒。
他真的沒辦法接受別的結果,要是心愛的妻子有個三長兩短,這太子身份,這場征伐別國的戰爭,以及與之相關的一切一切,對他而言都失去了意義。無人分享的榮光要來何用?孤枕獨眠的一生何其漫長,他不願如此痛苦地活着。
握緊繮繩,趙佑熙迎着曙光眨了眨痠痛的眼,雙腿猛地夾緊馬肚,在奔跑中給自己打氣:一定會沒事的,他們那麼艱難都結成了夫妻,可見連老天爺都肯成全,所以他一定能追上劉大夫,把他帶回來治好妻子的病。
樑瑾瑜是躲在樹上親眼看着趙佑熙離開潞州府衙的,他進城後就在馬廄放了一把火,目的是想趁亂竄入後院,探視一下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並沒有什麼不堪的想法,他的時間很緊,只能看一眼就走,他的馬和幾個近身護衛還等在城外的樹林裡。所以他只准備看一眼就立即出城,快馬加鞭追上自己的部隊。雖然有周濟和陸雲飛領着。樑瑾瑜還是不放心,怕他們在回去的路上遭遇壽州守軍主力。
他早就派探子調查過了,壽州府連同下面的十六個縣,加起來共有守軍十萬餘人,這些兵馬不可能一夜之間整合起來攔截他的騎兵,但只要駐守壽州的三萬守軍一起出動,佔據各處關卡,就足以把他的幾千騎兵困住。等到天明,各縣府的守備也派兵增援,就更難脫身了。再拖幾天,等外地增援部隊趕來。讓他的騎兵與步兵無法會合,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他雖然任由自己的本能牽引,趁着夜色混進了潞州城,卻只給了自己半個時辰,時間一到,馬上掉頭就走。憑他的寶駒踏雪和精湛騎術,天亮之前一定能趕回大本營。
樑瑾瑜設想了許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他心心念唸的人得了重病,昏睡在後院的某間房裡,讓他無緣得見。他孤身進府,固然把目標減到了最小,不易被人發現,卻也很難有所作爲,連後院都不敢硬闖,怕暴露身份。
不遠處的街巷傳來五更的梆子,樑瑾瑜知道,他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再不出城,他的護衛就會冒死尋過來。
咬咬牙,樑瑾瑜足尖輕點,貓着腰沿着屋脊來了城牆邊,利用兩隻巡邏隊換崗的機會,拿出腰間的鉤繩勾住城垛,幾個起落跳到城外。以前做賞金獵人時,夜間經常幹這種勾當,“作案工具”齊全,想不到當了皇帝,這些工具還是派得上用場。
夜色中,樑瑾瑜脣角微勾,似得意似嘲諷,但所有的情緒很快淹沒了凝聚眉間的憂懼中。
是的,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牽掛的人過不了這一關。即使她不屬於自己,他仍希望她好好活着,這世上有個值得自己牽念的人,這讓他感到溫暖。
他起初不明白。爲何會對一個早已名花有主的女人念念不忘。時間長了,他纔有所了悟,他也許不是愛上了她,他愛上的,是想起她來心頭的那股火熱。他太久沒爲女人動心了,他留戀這種感覺。
快馬馳騁,樑瑾瑜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趕回大本營,隨即派人去樊城尋來治痘經驗豐富的大夫,再把他們送往潞州。
這次,還真多虧了他。趙佑熙發動了一百多人,每條大路小路打聽,一直沒問到劉大夫的下落,後來親自跑到他家裡,也沒找見人。
就在趙佑熙滿世界苦尋劉大夫的日子裡,樊城來的大夫趕到了潞州,把劉大夫的方子做了一些調整,增減了一些藥材,把俞宛秋給治好了。
得到消息的趙佑熙回到潞州,發現院子裡多了幾個陌生的大夫,雖然滿腹疑問,卻沒問出口,他只來得及摸摸愛妻已經退燒的額頭,就一頭倒在枕上睡了過去——他實在是太累太困了。
趙佑熙醒來時,發現自己衣衫整潔地躺在牀上,俞宛秋睜着清明的眸子看着他,用充滿感激的語調說:“大家都擔心死了,還好你沒染上病。”
趙佑熙咧嘴一笑:“我身體好。”
俞宛秋點頭附和:“確實好,幾天幾夜不眠不休,還能支撐到我眼前才睡着,醒來又這樣神采奕奕。“
趙佑熙忍不住好奇:“外面幾個大夫是誰請來的?”
俞宛秋撒了個小小的謊:“戚長生請來的,其實還是照原來的方子,在分量上加重了一點。要大夫來,主要圖個安心,我早說自己沒事的,你自己要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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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經歷了一個特別難忘的日子:上午出門錢包被偷,下午寫稿,一行字都沒寫完,轉椅垮了。我摔倒在地,尾椎骨那裡痛得要命,這幾天都不能久坐,所以出現了一更的情況,特向大家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