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程綺玉跟前世的何小慧何其相象,都是暗戀的人,何小慧如此慘淡收場,程綺玉不知能不能被命運之神眷顧,有個稍微好點的結果?
這也是俞宛秋會冒險給魏無涯傳信的最深層心理原因,她真的希望,這世上苦戀的人兒,至少有一個能夢想成真。
信交出去的當晚,趙佑熙的手下就趁夜入宮,把信從門底塞進了魏無涯的房間。作爲樂正,他在宮裡擁有一個單獨的小房間,而不是像普通樂工那樣住“集體宿舍”。
俞宛秋不由得想,難怪皇帝要不斷派人刺殺安南王父子的,安南王手下看似無兵無卒,實則能人輩出,像這樣進出皇宮如履平地,要刺殺皇帝也不是難事。只不過,刺殺皇帝沒什麼用處,皇室子弟那麼多,再推一個出來即位就是了。
要這樣說起來,刺殺趙佑熙其實也動搖不了安南王府的根本,他父親還不到四十歲,再生個兒子就行了。俞宛秋有時候甚至懷疑,安南王趙延昌那麼風流,真的只有趙佑熙這一個孩子嗎?或者,明面上就一個,私生的還有一大堆?
信送出去的時候是八月中,到整個八月過完,魏無涯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任何消息。雖然不是自己的事,俞宛秋還是覺得很失落,如果程綺玉知道她曾給魏無涯傳信,魏無涯居然無動於衷,會不會像前世的何小慧那樣絕望?
以前做同窗的時候,因爲不想捲入小小學堂的派系之爭,她和程綺玉很少走動,基本上一下學就直接回山水園。現在程綺玉臥病,兩人倒成了知心密友,反正程綺玉等於是“休學”了,不再構成學堂一派,走得再勤也不怕沈涵淨心裡不舒服。對於二太太母女,俞宛秋承認自己惹不起。
九月初十那天,俞宛秋又一次坐在程綺玉屋裡陪她說話,突然想到現代的按摩推拿。聽說能舒經活絡,對因意外事故導致的腿部神經麻痹有一定的療效,就不知古代的中醫有沒有這種說法。故而特意問起,程綺玉果然說:“沒聽過呢,便有這種法子,那大夫都是男人,連診個脈,真講究起來,也不應該讓他們入內室的,只是爲了求好,不得已爲之。按摩是不可能的,我一個姑娘家,能讓一個男人在我腿上按來按去?”
俞宛秋笑道:“也是,看來得給你找個女大夫才行。”
程綺玉告訴她:“哪有女大夫啊,女人即使生在名醫世家,父兄也不會把醫術傳給她,那等於傳給別人家了。”
俞宛秋站起來挽着袖子說:“我不就是現成的女大夫嗎?我來給你按摩一下試試,不是開玩笑,你的腿,說不定還有救的。”
程綺玉出府不久就跳車了,既然還在鬧市區,車子就不可能很快。即便很快吧,又不是現代的汽車,速度也有限,怎麼會傷得那麼厲害,一跳就癱瘓了?
看俞宛秋走過來要掀起被單查看,程綺玉一面挪動着身子往牀裡縮,一面反覆強調:“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看她的表情,竟有幾分慌亂和不自然。
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俞宛秋恍然了悟:敢情程綺玉的癱瘓竟是裝的!爲了不被送回老家,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若是現代,就不可能了,多的是測試腿部神經反應的方法,程綺玉能一直裝下來,倒虧了這古代的男女之防。男大夫不能隨便碰她的腿,至於其他人,自然是聽她說怎樣就怎樣,誰能想到一個好好的女孩子會裝癱子呢。
明白了這一點後,俞宛秋對程綺玉一語雙關地說:“有什麼關係,不管你的腿怎樣,我又不會往外面說。你的苦衷,別人或許不明白,我們做了這麼久的同窗,什麼都看在眼裡的。”
程綺玉頓時紅了眼眶,低下頭輕輕說:“謝謝你。”
“不謝,你好好養着,我這就走了。你也別太灰心,凡事不到最後關頭不能定論,說不定會有轉機的。”
魏無涯外表看起來矜持淡漠,內心不見得真是無情之人。而且他和連臻相比有個最大的不同是:連臻是天之驕子,對仰慕他的女人鄙視厭棄,是基於上位者蔑視下位者的心理。魏無涯卻是處在社會底層的人——即使有宮廷樂師的頭銜,在宮裡,他不過是爲皇室成員服務的人;在宮外,則是俗稱的下九流,社會地位低下。程綺玉卻是侯爵夫人的親侄女,家裡也曾是顯赫豪門,如果縱使風光不再,仍稱得上有名望的書香世家,從身份上,是魏無涯望塵莫及的。
一個有名的樂師,被世家小姐愛慕不算稀奇,難得是這小姐一片真心,癡情如斯,爲了他竟不惜以命相博。魏無涯就算不愛程綺玉,亦會爲之感動吧。
正因爲看到了魏無涯和連臻身份上的差別,俞宛秋纔有了傳信之舉。如果程綺玉愛上的是某位身份高貴的公子,如沈涵淨喜歡趙世子,她是決不會摻合的,因爲明顯沒指望,主動示愛的結果,很可能是自取其辱。
下一個旬休日她再去探望時,程綺玉激動地抱住她,哭着跟她說:“他悄悄託人給我來信了。”
“魏樂正?”程綺玉主動坦白,她也沒必要再裝不知情。
“嗯。”
“恭喜,魏樂正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要我好好養傷,安心等待,他會給我一個交代的,不會讓我白白爲他吃苦。”
“真的嗎?他真這麼說?”不知爲什麼,俞宛秋也好激動,兩個人的淚水流在了一起。
前世的何小慧未能完成的夢,程綺玉是不是要幫她實現了?苦戀的人不見得全都會被辜負,也有人領這份情的!俞宛秋淚水長流,浸溼了程綺玉的肩頭。
這天晚上,她主動走出門,在他等待的懷抱裡由衷地說:“謝謝你,這回你真的幫了大忙。”
“什麼大忙?”只要跟她在一起,世子殿下的腦子就成了漿糊,思考功能基本停止運轉。
“那天拜託你傳的信,今天有迴音了,那個跳車的姑娘,說不定真能苦盡甘來,一償夙願呢。”
埋頭在她頸肩處啃吮不休的傢伙終於擡起頭來:“早說嘛,我等下也去跳車,你就讓我一償夙願吧。”
“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俞宛秋低嗔。
趙佑熙長嘆道:“我跟你說的,做的,從來都是正經的,爲什麼你總是不肯相信呢?”
事關終身幸福,子嗣傳承,他哪點不正經了?每一時每一刻都再正經不過,奈何死丫頭至今仍跟他犟着,也不知在堅持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