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銅殿門開,其餘修士立馬一擁而上,衝向殿門。
其他人越是狂熱。
鄭法四人越是惶恐。
“走!”
鄭法和蕭玉櫻對視一眼,蕭玉櫻心領神會,兩人腳下戰車光芒大作,化作一片晚霞朝着遠處飛遁。
殘陽劍仙手中仙劍在燕無雙身上一卷,帶着他亡命朝鄭法他們而來。
開玩笑呢!
這青銅殿若是隻有新法傳承也就罷了。
居然還有人!
一個天河尊者的支持者,一個活了不知道幾十萬年的老怪物……
傻子纔不跑!
鄭法回頭望去,其實許多修士也不是真傻,他們看鄭法幾人逃竄也知道不對,跟着在往外面跑。
但有些利令智昏之人已經衝進了那黑洞洞的殿中。
“叛徒!”
果然,裡面又傳來一聲怒吼。
怒吼聲未落,鄭法只覺得脖頸上寒毛根根豎立,他擡頭一看,天地之間的紅色煙氣如乳燕投林,飛入殿中——
“劍!”
鄭法親眼看到,那青銅大殿一閃,竟變成一柄模樣古怪的銅劍。
而握着這銅劍的主人則更古怪——這是個骷髏,應該說,不完整的骷髏。
他頭蓋骨像是被人打裂了,從眉心到下巴,有一道致命又猙獰的裂痕。
身上的零件也不齊全——肋骨少了三根,肩胛骨只有一扇,左腿膝蓋之下更是空蕩蕩的。
可見這人生前曾經歷過一場怎樣的大戰。
唯獨讓他看起來不這麼悽慘的,是他的每一根骨頭都閃着紫芒,顯得神異無比。
聚攏而來的紅煙在他那破碎的眼眶中化作火焰,熊熊燃燒。
那兩點火焰一開始像是在四處尋找——大概是在尋找叛徒中最正宗那位,額,燕無雙。
但殘陽劍仙實在是雞賊,他帶着燕無雙玩了命地跑。
他飛得比鄭法兩人都快,已經將蕭玉櫻的戰車甩在了身後。
那骷髏似乎看了一圈,像是沒找到燕無雙,微微一呆,又轉頭看向周圍的修士。
“叛徒!”
“都是叛徒!”
“誅!”
劍氣!
明明是太陽還未落山,天上卻出現了一片無垠星海。
星海之中,一股帶着無盡殺機的劍氣,自九天而降。
鄭法距離這骷髏已經足有百里之遙,此時此刻,也莫名的感覺頭皮有點刺痛。
拉車的食鐵獸哀嚎一聲,扭着四肢,連滾帶爬地往前飛。
鄭法回頭望去——
他像是看到了一場奇異的默劇。
未能逃離,離那骷髏最近的數十修士,無論是元嬰也好,金丹也好,動作都莫名變得慢騰騰的。
他們不是刻意如此。
鄭法能看到他們眼中的疑惑,驚恐,絕望。
那劍氣如秋風掃過,所有人和物都在風中寂靜地消亡。
他看着有個百仙盟的元嬰立在原地,不動彈,身上也沒傷痕,沒有任何異樣。
可當輕風拂過,這元嬰的身體,他身上裡裡外外的衣衫,手裡的法寶,都在頃刻間傾塌,化作粒粒飛沙。
“蕭仙子……”
“嗯?”
“你看。”
鄭法指了指身後。
蕭玉櫻往後望去。
那骷髏已經停了下來,他眼中火焰漸漸平靜,像是在這一劍中耗盡了威能。
又像是在憤怒中清醒了過來。
他扭着腦袋,似乎在打量這方天地,又像是記起了什麼最重要的事情。
“隨師尊,誅仙……”
他口中忽然說道。
“誅仙……”
骷髏舉起銅劍,指天高喊。
“誅仙!”
衆人呆呆地看着這一幕。
這具已經死去了數十萬年的人,縱使化作白骨,也像是記得這誅仙二字。
他手中的青銅劍也在風中化作飛灰。
他骨頭上的紫色光芒漸漸暗淡,倒在地上,再無半點可怖之處。
等了許久之後,周圍的修士才小心翼翼地圍攏,似乎是想看看到底什麼情況。
鄭法四人對視了一眼,沒有動彈。
“什麼都沒了。”殘陽劍仙都沒看那處,直接說道,“那一劍之下……任何修士,任何法寶,都不可能存在。”
鄭法能聽到這位大修士語氣中的顫抖。
他知道,韓老身負劍仙之名,恐怕比旁人更能感受方纔那一劍的恐怖。
甚至……鄭法自己對誅仙兩個字也極爲敏感——自從他覺得玄微界和現代關係頗大之後,他就讀了許多相關的書籍。
野史神話小說都有。
誅仙……
鄭法不由想起自家的正反五色神光。
心中就更是懷疑了。
果然,那羣人雖然苦苦搜尋,連倒在地上的那具骨架都摸了一遍,但任何法寶或者功法沒找到。
死去的那些修士本該留下些儲物袋或者法寶。
但韓老的判斷很準確——什麼都沒有。
“五位元嬰真人,十三個金丹修士……白死了。”
蕭玉櫻說話的語氣都有點感嘆,甚至是後怕。
她朝着殘陽劍仙恭敬行禮,滿是感激。
若不是此老前來警告,她也不覺得自己能逃過那一劍。
殘陽劍仙笑眯眯地看了鄭法一眼。
鄭法此時也在朝對方行禮——他知道,自己必須得承這份情。
韓老笑得就更開心了。
他擺擺手道:“此次咱們運氣還算不錯……什麼都沒有,比有些什麼東西好……”
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真要有啥新法傳承,這事情才棘手。
那羣修士找了半天,才悻悻地結伴離去。
方纔還熱鬧的荒漠上,漸漸變得冷清了起來。
“行了!曲終人散!我們也告辭了!”殘陽劍仙笑眯眯地說道。
他帶着燕無雙朝着兩人一拱手,仙劍化作虹光,裹着兩人遠走了。
蕭玉櫻目送着兩人離開,轉頭看向鄭法道:
“白忙一場……”
鄭法點點頭,臉上卻沒什麼失望的神色,反而看起來有些開心。
“也是,也算避免了一次大麻煩。”見他如此開心,蕭玉櫻倒是誤會了,她點點頭說道,“比起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修士,咱們運氣好多了。”
鄭法笑笑。
也不說話,他開心可不單單是因爲這點。
……
一月後。
前幾日還有一些試圖尋寶的修士不死心的在此處尋找了幾日。
但此處確實什麼寶貝都沒留下。
過了幾天,這裡就再也沒有人來了。
“師弟!咱們來這裡幹嘛?”
天空中,元師姐的聲音響起,似乎有些不解。
青鸞落在地上,顯出鄭法和章師姐的身影。
章師姐也看着鄭法,目光中有些疑惑,似乎也不知道鄭法找她倆來此處荒漠幹嘛。
元師姐朝着周圍看了看,皺眉說道:
“師弟,我可聽說過這裡的事情。”
“前前後後來了幾波修士,都是空手而歸!”
“咱們飛過來的時候,百里都沒見着人!可見他們都放棄了。”
“咱們還來幹嘛?”
鄭法掃了一眼周圍。
確實,此處除了地上的紅色泥土,再沒有任何東西。
沒人好啊!
沒人才好清清靜靜地搞考古!
“師姐!”他指了指腳下的土地:“咱們來就一個目的。”
“什麼?”
“挖!”
“挖?”元師姐聞言一愣,想了想,圓溜溜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是說,有寶貝埋在底下?”
“……”
“師弟!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
“那你要挖什麼?”
鄭法又指了指地上的泥土道:“這個!”
“土?”
“正是!”
元師姐看看鄭法,又看看章師姐,喃喃道:“師姐,鄭師弟如今太能使喚人了!”
“……”
“他爲了玩泥巴,讓咱們跑了萬里給他挖土!”
“……”章師姐瞟了她一眼,朝着鄭法問道,“說說你的想法。”
鄭法道:“師姐,我覺得這些泥土很有研究價值。”
“研究?”
章師姐愣住了:“這有什麼好研究的?”
這便是鄭法和此世界修士最大的區別了。
比如章師姐,她雖然也看過不少現代學術書籍了。
但對此處的想法和玄微界修士是很像的——
有沒有法寶。
有沒有靈材。
有沒有功法。
若是都沒有,他們就會覺得此地已經沒有價值了。
但鄭法之前準備那小冊子的時候,參考的多是一些考古的記錄。
在現代考古的範疇內來看,泥土能保存一些很重要的信息——甚至比文物和文獻提供的信息更多。
更何況,此處的泥土中肯定蘊含着諸多奇異物質——
這泥土的紅色,可能是這位天河尊者追隨者的血液。
之前消散的飛灰微粒,又有多少落在了這地上?
更不用說,這裡還有一具存在了數十萬年還能動彈的屍骨!
對其他修士來說,此處也許再無價值。
但對鄭法來說,此處可以說處處是寶藏!
聽完他的話,章師姐張大了嘴巴,眼神死死盯着:“你……從哪裡想到這些奇思妙想的?”
鄭法不好解釋,只有笑笑。
一旁的元師姐像是沒聽懂,眼神有些迷糊。
“挖!”
元師姐有種懷疑自己耳朵的神情:“啊?”
“照師弟說的做。”
章師姐說道。
元師姐張了張嘴,想了半天,忽然說道:“師姐,師弟變成如今這樣,我看就是你寵的!”
……
鄭法緩緩走到了那骷髏邊,那些尋寶的修士實際上是認認真真檢查過這具白骨的。
但此時此人像是耗盡了最後的元氣,再無任何神異之處。
那些修士自然也不會將其放在眼裡,將他如垃圾一樣隨意丟棄,骨架散落了一地。
鄭法四處收攏了此人的一根根骨頭,整理好,放在帶來的棺槨中,然後——朝着對方輕輕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