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鄭法翻開《靈鶴身》的封頁,耳朵邊似乎還在迴盪着徐教頭最後那句說不出什麼情緒的話:
“別學我。”
其實即使沒聽徐教頭講述自己的經歷,鄭法自覺他也不會爲了這本《靈鶴身》蹉跎半輩子。
因爲想進入仙門,他已經有了另一個更好的選擇:符師。
對徐教頭來說,《靈鶴身》就是他唯一超凡脫俗的機會,他自然很難放棄。
但據七少爺的說法,成爲符師也有進入仙門的機會。
讓鄭法對《靈鶴身》不像徐教頭那樣看重的的更大原因其實是夫人的做法——自己展現出一點點符師的天賦,甚至就解析出了兩個最簡單的元符,夫人就將《靈鶴身》賞賜下來,這已經側面說明在夫人心中這以武入道的《靈鶴身》遠遠比不上鄭法的符師天賦,甚至比不上那最簡單的兩個元符。
還有一個念頭,讓鄭法對所謂以武入道倍加懷疑:
修煉了《靈鶴身》就能進入仙門,那七少爺幹嘛吭哧吭哧地研究符圖?
這其中肯定有些徐教頭也不知道的問題。
但這些想法不妨礙鄭法對《靈鶴身》這門江湖中傳說的武學本身的興趣。
一旁,七少爺湊過腦袋,也跟着鄭法一起翻閱這《靈鶴身》秘籍。
掃了兩眼,七少爺就皺起眉頭:“這人廢話真多。”
鄭法點點頭,武學威力怎麼樣他還沒看出來,這作者的自戀他是領會到了。
這套《靈鶴身》一共四冊書,鄭法本以爲都是講的武學,但第一本,也是最厚的一本,竟然全是作者本人的自序!
這人絮絮叨叨,將自己的一生事無鉅細的寫在序裡。
說自己本來是個武者,後來進了仙門但還是愛好武學,所以創下這套《靈鶴身》,希望後來者發揚光大云云。
其中絕大篇幅都是吹噓自己怎麼武道高強,在仙門備受重視,創下的功法多麼精妙……
“他不是爲了因爲想人聽他吹牛,才創造了這麼一門功法吧?”七少爺摸着下巴說道。
鄭法竟覺得這個聽吹牛送武功的看法,有那麼一絲合理性……
他翻了翻後面幾本書,出乎意料的是,第二本記載的武學,就是鄭法已經入門的《松鶴樁》,所以這纔是夫人讓自己學習《靈鶴身》的原因?
因爲自己在松鶴樁上表現了一定的天賦?
他略過第二本,看向第三本和第四本。
第四本書是一門武技,靈鶴穿雲手,看書中所言威力甚大,但也不是《靈鶴身》這門功法的核心。
唯獨第三本,封面上寫着《靈鶴心經》,纔是這門功法的精髓。
但鄭法翻開第三本,卻不自覺就皺起了眉頭,一旁的七少爺也臉上滿臉摸不着頭腦,嘴裡嘀咕道:“這畫的什麼玩意?”
書頁上,一個人頭人身,肩胛骨處卻長着兩隻翅膀,下身更是一雙鶴足,披着羽毛的不明生物,擺出些讓人看不出名堂的姿勢,沒有任何解析註釋。
鄭法看了半天,實在不得要領,他倒也不氣餒,徐教頭二十年未能領悟的武學,他一時間看不出頭緒實在正常。
……
夫人的小樓中,七少爺掀開帷幕,大步走進來。
“呦?看看誰來了?”夫人臉上掛着嘲弄的笑意:“稀客呀!”
七少爺臉色一紅:“看望母親你,那不是應該的?”
“應該的?這幾年,是誰一直躲着我啊?”
“我那不是……”
“行了,你從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就說吧。”
“我這幾日想學《靈鶴身》,卻根本看不懂這玩意,娘你可知有什麼秘訣?”
“你想學?”夫人挑眉看向自家兒子:“《靈鶴身》我不是給鄭法了麼?”
“我是少爺,我想看想學,他能攔着?”七少爺一臉跋扈的樣子。
“是麼?”
“我是想着鄭法這傻子怎麼學都學不會,要是有秘訣,我學會了,氣不死他!”七少爺咳了一聲說道。
“這樣啊……”夫人點點頭,似乎被他說服了。
“娘?秘訣呢?”
“秘訣?”夫人拍了拍額頭,開口道:“我好像聽有人說過,創造這功法的人曾言,想要練成《靈鶴身》,奧秘全在第一冊。”
“真的?”
“娘能騙你?”
“娘我還有事,先走了!”七少爺轉身就跑,夫人望着他離開的背影,似笑非笑。
……
“鄭法!我娘說想練成《靈鶴身》,得看秘籍的第一冊!”
七少爺衝進來,迫不及待地說道。
“少爺你去問夫人了?”鄭法有點詫異。
“就閒聊,閒聊聊到這個了。”七少爺擺擺手:“快把第一冊拿出來,咱們好好研究研究。”
鄭法看了七少爺一眼,拿出《靈鶴身》第一冊。
高原站得遠遠的,自覺地不看這《靈鶴身》,但目光還是好奇地朝着這邊望着。
鄭法和七少爺細細地翻了一遍第一冊,都皺起了眉頭。
這就是一篇普通的自傳,甚至因爲這作者武夫出身,大概沒正經上過什麼學,劇情寫得俗氣又枯燥。
“莫不是有什麼暗語?”
七少爺猜道。
鄭法搖搖頭:“倒不是不可能,但暗語這個東西,咱們總得知道規律吧。”
七少爺聞言也沒有放棄,拉着鄭法將一本書翻來覆去地看,試圖找到一些規律。
良久之後,七少爺將書狠狠一甩,怒氣衝衝,開始對《靈鶴身》的作者發動人身攻擊:
“什麼破書!九流話本都不如!”
“少爺我都要看吐了!”
“這人是不是閒得慌!還登千山觀千羽悟得絕學,有這個時間,幹嘛不上點學,學學怎麼寫書!”
鄭法搖搖頭,將案上的書放平,但內心也不得不承認——這本書,真看不出啥修煉的訣竅來。
一旁的高原看兩人有點沮喪的神色,嘴角不自覺地掛着一絲笑容。
七少爺看到他的表情問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高原搖頭。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少爺,鄭法這個比你有天賦的,都看不懂,讓你覺得開心?”
高原臉一紅,小聲地老實道:“我最近練武也不太順利,現在看起來,大家好像都差不多……”
鄭法還挺理解高原的,高原就是那種喜歡和人比較的人,容易受人影響,也特別容易焦慮。
甚至他自信高原對自己應該沒啥壞心,說他嫉妒更不至於。
但據鄭法觀察,在一個人沒考好的時候,誰的安慰都沒有他好兄弟那張不及格的試卷有效……
“差不多?”七少爺看了高原一眼:“你松鶴樁入門沒有?”
“還差點。”
“你松鶴樁沒練成,他《靈鶴身》沒練成,相當於一個沒考上童生,一個沒考上狀元。”七少爺臉上掛着真誠又扎心的疑惑:“你跟他……感同身受?”
笑容,緩緩地從高原的臉上消失,然後出現在七少爺這張狗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