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溪畔的亭子裡,安知素垂眸凝視潺潺水流,低訴自家身世:
“我是在揚州廣陵郡的一個山村裡出生的。”
“我娘是村裡的寡婦,爹在我出生前就沒了,所以日子過得很艱難。”
“但是,從我有意識開始,師父就經常來我家裡看望我娘和我。”
“每次過來,他都會帶些錢財來接濟,使得我們的生活不至於太拮据。”
凌雲破饒有興致地傾聽着,才曉得原來蘇漸並不是什麼癡迷劍道的殺人狂魔——他也擁有屬於常人的善意和溫情。
安知素繼續說道:
“每次我娘都不肯要師父的錢,說他‘並不虧欠我們母女’。”
“但師父永遠會找到塞錢的方式,讓娘沒有辦法拒收。”
“有時候他明明帶走了,轉眼間那些錢又出現在竈臺上,枕頭邊,亦或是衣服堆裡。”
“等娘看到那些留下來的錢財,便會無可奈何地嘆氣起來。”
凌雲破附和嘆道:
“唉,師姐家裡也不容易。”
“其實還不止是貧窮。”安知素惆悵說道,“寡婦在村子裡若是沒有孃家和丈夫,就會被人們嚼舌根,甚至欺負。”
“有時候,村裡的無業羣氓會集體跑到我家外面,說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猖狂大笑。”
“我娘就把我緊緊抱在懷裡,不讓我聽那些髒話。”
“真是可恨!”凌雲破立刻做怒目狀,義憤填膺說道,“若我當時在場,就算他們人數再多,我也要拿起柴刀衝出去,將這些欺凌孤女寡母的垃圾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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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你這性格,和師父一模一樣呢。”安知素便笑了起來,“師父當初得知此事後,也是立刻提劍出門,挨家挨戶拜訪過去,將那些羣氓一個個全殺了。”
“快哉!”凌雲破撫掌讚歎,心中卻吐槽說道:前言回收,這蘇漸仍然是個殺人狂魔。
“只是從那次起,娘和師父之間就有了隔閡。”安知素繼續回憶說道,“村裡人全都對我們家避之不及,連平時路上相遇都會繞道。”
“我娘很難過,倒不是因爲在村裡的聲望下降,而是因爲覺得師父視凡人爲豬狗,早晚也會和我們產生疏離。”
“師父因此和娘吵了幾架,最後便決定帶我修仙,瞞着門派私下傳授我蜀山御劍術。”
凌雲破沉吟不語,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他原本以爲是蘇漸看上了安知素的修道資質,纔過來照顧她的家庭經濟情況。
可是聽師姐這描述,好像是蘇漸和安知素的母親有某種親密關係,因此才選擇收她爲弟子的啊?!
“師姐,我有個問題。”他小心翼翼地道,“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也許你的父親並沒有死,他只是努力在爭取你母親的承認,比如給你家塞錢,幫你母親出氣,以及收你做徒弟?”
安知素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笑道:
“師弟又瞎說。師父他姓蘇,而我姓安,我們怎麼可能是父女?”
“那你母親叫什麼名字?”凌雲破問道。
“我娘叫安素素。”安知素回答說道。
“所以,你其實是隨母姓的嘛。”凌雲破立刻說道。
“不然呢?”安知素睜大眼睛看着他,“父親在我出生前就沒了,所以我跟我娘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我的意思是。”凌雲破被她的邏輯繞進去了,好不容易纔回過神來,“可能是你母親不肯原諒你父親,所以才讓你和她姓……”
“師弟。”安知素再次沉默,良久才說道,“不要亂猜了。”
“如果你說的有那麼一絲可能,那麼師父就應該留在家裡陪伴我娘,而不是每個月才抽空過來拜訪。”
“置妻女於不顧,一心沉迷劍道,偶爾才敷衍般歸來探望幾天,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我的父親?”
凌雲破無言以對。
從安知素略帶生氣的話語裡,他已經理解了師姐的意思。
蘇漸只能是她的師父,而不配當她的父親。
她在抗拒承認這個事實。
只是這畢竟是安師姐的家務事,自己也不好再追問下去,於是凌雲破便果斷轉移話題,問道:
“那後來呢,師父和你娘……”
“後來。”安知素停頓片刻,說道,“我娘過世了。”
“過世了?”
“嗯,正常的壽命走到盡頭。”安知素低聲說道,“師父陪我將娘安葬,然後帶我回蜀山正式入門。”
“結果在路上被魔教長老伏擊,師父他身受重傷,回山安排好我的入門事宜,便匆匆閉了死關。”
凌雲破心說原來如此。
其實以蘇漸這元嬰長老的地位,如果早早將安知素接去蜀山,說不定就是第二個石琉璃了——父親是蜀山殺神,誰敢惹這位大小姐?
只是安師姐的童年生活,和石大小姐差得太遠。
童年在鄉村度過,成年後獨自跟蘇漸學劍。
修到化府階,母親也正常過世,在俗世沒了羈絆的蘇漸帶她回蜀山,結果路上又被伏擊,回山後又閉了死關……
簡直是命途多舛,磨難無窮!
安師姐,我這不屈人設的模板,應該給您纔對。
“不說這些了。”安知素忽然展顏笑道,臉上鬱氣也一掃而空,“師父肯定能順利出關的,我們就不提以前的事了。”
“今天要爲師弟拿下仙劍榜第二席慶賀纔對。”
她彷彿變戲法般將手一招,霜降劍便化作劍光而出,又卷着餐盤和酒壺而來。
看得凌雲破有些傻了:酒和下酒菜都齊備,師姐這是有備而來!
安知素執起酒壺,細嘴傾斜,酒液入杯。
琥珀色澤,馨蘭香氣,是蜀山特產的靈酒“玉眉春”,價值不菲。
盤子裡面盛着八枚朱果,紅潤飽滿,看似小番茄,卻有異香撲鼻。
霜降劍輕輕揮過,所有朱果便一分爲二,化爲等大的十六瓣。
凌雲破捏起一瓣吃了,只覺得入口甘美,舌下生津,好似吞嚥靈液,回味無窮。
又小酌一杯,酒意綿長,卻不醉人,只是酣暢舒爽,令他神識彷彿都清明許多。
在他的視線之中,繼續爲他紅袖斟酒的安師姐,模樣便越發柔美可人,讓他難以挪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