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片茫茫。
喊殺之聲越逼越近,只見茫茫天宇之中,緩緩聚起一團彤紅,天盡處也有一片黑雲漸漸鋪展開來。
陰慘慘的鬼哭之聲過雪而來,衆人聽在心頭,都是面色一變,心神爲之一慄。
“可是三族敗逃之人?”秦箏娥眉一揚,也不見如何施展,平地飄掠數十步,來到赤飛霜近前,和她並肩站立。
赤飛霜面色凝重的點點頭,望了寂寞如死的青鼎巨獸一眼,疑道:“既然朝廷的‘卸甲’軍士皆是被古陣所困,並未真個身死,如何還有恁多怨靈,肆虐不休?”
“這其中古怪,我也參詳不透。”
兩人相視苦笑。
……
……
這片刻時候,那天邊彤紅果又掠近百丈,兩女修爲不俗,目力亦好,已然看清那彤紅中鼓翼奔逃的赤鶴族軍士,漫天赤羽鋪展開來,如同結陣,只是亡命奔逃之中,陣形已現潰毀之象,不時有赤鶴軍士倒頭飛撞下來,便如被流矢擊中一般。
地上黑雲卻是白禺、青狐兩族所化,如今大難當頭,兩族已不復敵我之勢,焦愁慄懼之聲此起彼伏,兩族人口稍衆,所受荼毒亦慘,那怨靈皆久食地氣,埋伏九地之下,青、白兩族更無騰空的本領,被無邊怨氣裹脅,每行進一步,便有無數族人爲之喪生。
“妖邪欺我三族太甚,赤、青、白生息人世數萬歲,今日豈能一旦而絕,蒼天何忍?”
目睹三族慘痛,赤飛霜目眥盡裂,渾身元力不聚而聚,風雷金棍上電光流溢,天穹如有感應,驚雷乍現,聲震天地,大雪爲之一噤。天象再變,寒雪收聲,彩徹區明,遙天一片暮霞晚景,讓人心怡不已。赤飛霜暗舒口氣,喉間一甜,咯出一口濃血。
“飛霜,你受傷了?”秦箏也料不到赤飛霜身懷如此神通,心頭一訝,不由對她刮目相看。先時看她施展,雖是剛猛無儔,秦箏自詡仍能抵擋的來,實力上要比自己遜色一籌。眼下這一手功夫,卻是移天換日,氣象闊大,以她的師門淵源,也只微有耳聞。見她光潔的滑上細汗密佈,眼眸也不復明銳,顯是元力消耗過巨,有脫力之感,連忙上前攙扶。
“不妨事。”赤飛霜一笑。
……
……
怨靈被赤飛霜神通所懾,宛如遭遇當頭棒喝,當時便鬼叫連天,紛紛爭竄於大地之下,膽大一些的還敢冒頭偷窺,卻也不如原先的肆無忌憚。
三族軍士沒了怨靈糾纏,頓時喘過一口氣來,各自約束族衆,赤鶴軍士方纔從半空中飛落下來,收聚一處。幾個年長的赤鶴武士排衆而出,領着幾個親衛迎了上來。
“飛霜侄女,你果然在此。族長他老人家何在?”一個山羊鬍子的瘦臉老者,顧不得行容狼狽,老遠便發聲問道。
赤飛霜眼圈一紅,“堂伯安好,我爹爹他力戰不屈,……被血影魔那廝害死了。”
“哦?……”
此言一出,瘦臉老者赤暗沙輕‘哦’一聲,發白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身後幾個長老卻如炸開了鍋,紛紛議論起來。
“你說的可是真的?赤……族長他死了?”赤飛羽在一旁跳了起來,他面上頗有風煙之色,漆黑的眼珠卻滴溜溜轉個不停。
“哼,——”赤飛霜冷冷的盯他一眼,好似一盆冷水澆下,赤飛羽心頭一突,不由縮了縮脖子。
赤暗沙鼻頭輕哼,顧盼笑道:“當日血影魔遣人招降,我便讓赤尊信三思而行。誰知他罔顧衆議,非要附和血影魔尋什麼荒蕪魔刀,號令天下。此次更是傾巢出動,以至我族死傷過半。我等衆長老本待要問一問,他赤尊信經此一役,王圖霸業盡成泡影,還有何說辭?哪知他竟撇下這副爛攤子,撒手西去。唉……”
赤百鍊將怔愣的赤飛羽拽到身後,看了唏噓不已的赤暗沙一眼,低聲問道:“大小姐,族長歸天,可有什麼遺言留下?”
赤飛霜聞言一愕,詫異的看着神情謙卑的赤百鍊,心思微轉,隨即恍然。“我父屍骨未寒,你們倒急不可待的逼宮來了。”思及至此,目光中滿是嘲弄和鄙夷,隨手一招,眼前靈光閃動,一柄孤峭如削的奇兵掣在手中,“摩天刃乃族長權符,哪個意在赤鶴王之位,便自己來取吧。”說着橫轉刃柄往身前一送。
衆長老愕然相視,不約而同的後退一步。
赤飛霜明眸閃動,脣角微勾,牽起一抹淡淡笑意,掉轉刃柄將寶刃插在地上。
衆長老首鼠兩端,即便心有覬覦,又有哪個敢邁步上前。赤暗沙輕咳一聲,“赤尊信私意附惡,輕動干戈,致使我族精銳死傷過半,本當正以族規。念其幡然悔悟,力戰身死,其女赤飛霜又戰退怨靈,護族有功,本長老決定既往不咎。但赤氏父女譭譽參半,赤飛霜雖是曉有神通,但一介女流,不足以當大任。我族新敗,危如懸卵,我等垂垂老矣,又豈敢不量薄德,擔此百鈞。……”
赤百鍊拊掌道:“暗沙長老所言甚是,值此生死之際,正該大力任用年輕力壯,勇猛果決之青年將領來帶領我族共濟難關。各位長老以爲如何?”
幾個長老紛紛報以乾笑,“我等皆以暗沙長老馬首是瞻。”
赤暗沙頷首笑道:“本族有一士,生而聰敏,長而勇武,此次作戰,更是身先士卒,斬將搴旗。文才武略,可謂深孚衆望。……”
一個赤鶴長老訝然問道:“未知暗沙長老所指,又是何人呢?”
赤暗沙伸手一指,“此人便是此役左前鋒赤飛羽將軍。”
“哦?……”那長老愕了一愕,訕笑着退了回去。
衆長老眼光刷刷看來,赤飛羽俊臉漲的通紅,連忙挺胸昂首,顧盼之間似乎已是正位有期。
“若是衆長老別無異議,本長老便宣佈赤飛羽爲我族之長。”赤暗沙呵呵笑着便要上前拔起摩天刃。
一個清朗的聲音遙遙傳來,“如今大敵當前,諸長老不思退敵之策,赤鶴王屍骨未寒,便謀篡逆之事,暗沙長老不怕軍心動搖,死無葬身之地嗎?”
赤暗沙心頭一怒,順着聲音望去,幾個白禺族首領身披黑絨大氅,飛步趕來。開言的便是族中第一武士白元,身邊跟着雷澤、雷被,白通,白顯四將。幾人身上皆有瘡口數處,談笑之間卻是毫不爲意。
“水長老……,末將來遲,不知族長和其他幾位長老,可都無恙?”
白元幾個望見秦箏,連忙上前行禮。
秦箏深吸口氣,“白天族長已然仙逝,火弩、風野暗藏奸謀,雷鳴長老入鼎而去,此刻也是生死未卜。”
白元扼腕長嘆,“不圖經此一役,我白禺族凋零至此。”
秦箏見他氣度沉凝,英華畢露,除卻一雙白耳,已離人形不遠,訝然道:“白將軍經此磨礪,似乎進益非淺,幾可謂一日千里了。”
白元苦笑道:“水長老明察秋毫,白元資質駑鈍,往昔雖有白天族長言傳身教,無奈終不開悟,此次百戰力竭,神魂竟然三度飛躍,幾能開悟陰陽,真是始料不及。”
秦箏聞言欣然,“神魂三躍,豈是尋常資質。古語云: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三族只圖弱守荒山,一意趨避人事,終非久長之計。你若能明圖進取,白天神魂有知,也當欣慰。”
白元點頭稱是,撓着腦袋笑道:“如何定計,還須水長老指點。”
秦箏苦笑着搖搖頭,“當日我初入招搖山,不識瘴癘之毒,幾乎喪命。賴白天族長出手相救,指明路徑。我教他些許升爐煉藥之技,頗益生計。白天古道熱腸,邀我爲族中水長老。其實於白禺族未有分寸之功,久忝此位,常感愧然。此間事了,我尚有要事在身。不敢再竊空位,仰食族中。”
“這……”白元本就訥於言詞,見秦箏語意堅決,搓着雙手卻不知如何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