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煌從小樓中退了下來,由始至終也沒跟蘭毓說上兩句話,一來紅珠三個在場,諸多不便,二來蘭王府形式嚴峻,徒爲甜言蜜語所惑不過是飲鴆止渴。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儘快瞭解蘭修儒的通盤計劃,並把這兩天得到的消息告知於他。
楚煌走出後園,便聽到府門前一陣噼啪鞭炮聲,騎着高頭大馬,一身喜服的裴陽秋被人簇擁着走進府門,依例應該到蘭修儒的書房奉茶,等待蘭毓打點完畢,好迎上花轎,返回丞相府。
衛都帶着幾個園僕將裴陽秋送進書房,回過頭高聲道:“裴將軍現在房中喝茶,請諸位大人先到園外等候,稍時一同到丞相府觀禮。”
“那是自然。裴將軍既是丞相之子,又是大王之婿,這頓喜酒那是無論如何都要吃的。”賀客們紛紛拱手,鬨鬧着返身出園,有些性急的便駕着自家馬車,先一步往丞相府去了。
楚煌心頭一動,搖身化作一道薄光,粘到衛都衣襟上。現在將近午時,光天化日,乾坤朗朗,這點明光自是毫不起眼。
書房中已經過一番佈置,幾個大案被撤了下來,顯得敞亮許多。蘭修儒坐在主位,玄衣紅袍,髮束蛟帶,臉上掛着一絲笑意,端茶坐飲,鎮定自若。於採湘也坐在一旁相陪,輕噓着熱茶,眸光時或一轉。
裴陽秋還帶了幾個接禮之人,圍着桌子兩邊坐定,不緊不慢的吃着茶點。
衛都走進房來,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
蘭修儒輕咳一聲,欠了欠身道:“衛長史,你去催一下毓兒,讓她快點準備,別讓新貴人等急了。”
“是,我這就去。”衛都緩步退出。
“且慢,郡主玉體嬌貴,自是須打理停當,大王不必催促。”裴陽秋眼珠一轉,舉着茶杯道:“小婿正好恭聆大王的教誨。咱們以茶代酒,大王請。”
“好,難得裴小侯這般懂事。”蘭修儒拿起桌上的茶杯。
兩人相視一笑,茶杯輕輕碰到一起,發出叮的一聲,兩隻茶杯譁然碎裂,摔到桌案上。兩人微微一怔,他們都暗施勁氣,將手中茶杯震碎,卻未料到對方也是一般心思。
裴陽秋下首那人古怪一笑,撩開衣袍,一團毛絨絨的物事撲了出來,飛抓蘭修儒的面門。卻是一隻棕毛黑紋的狸貓,這狸貓兇猛善鬥,撲抓甚捷,大出衆人意料,蘭修儒揮袖擊打,不妨裴陽秋早從袖中一探,拔出一把寒光閃爍的短劍,飛刺蘭修儒胸口。
房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穆雄帶着一隊兵卒衝了進來,他們也都以蘭修儒碎杯爲號,卻不知裴陽秋也有準備,竟然搶了先手。
蘭修儒暗施勁氣,將桌案高高掀起,藉機阻了裴陽秋一阻,衣袖虛拂,木案譁然一聲,裂爲數段,一柄鯊皮包裹的長劍展露出來,蘭修儒伸手一招,長劍脫鞘飛出,落入他手。反手一劍將狸貓掃開。劍名‘斬鯊’,長可五尺五寸,冷寒如冰,清光照眼。
這一串動作雖是迅疾,衣袖仍是被狸貓扯落下來,手背上現出幾條血痕。他心頭恚怒,沉聲道:“裴陽秋,你竟敢私攜利刃,想造反嗎?”
“蘭修儒,你昏政失德,人人得而誅之。死到臨頭,還不覺悟麼。”裴陽秋急遞數劍,扭頭道:“白龍使、赤龍使,你倆守住大門,黃龍使,於採湘便交給你了。”
“裴將軍放心,你只管動手便是。”黃龍使嘿然笑道,伸手入袖,掏出一把鐵扇,撐開來輕輕搖晃。
白赤兩龍使掀開衣袍,各自在腰間一摸,一個使一條白杆銀槍,一個橫一條狼牙短棒。他們使的都是‘五行藏’,腰間綴有金鈕,可藏刀劍。
修行之士爲圖省便,靈器即要隱蔽,又要便攜。通常便有三才藏、五行藏、五官藏、五臟藏等法門。
三才即是天、地、人,藏於三才,以神識感召,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匿神兵於無形,讓人防不勝防。管方衡的天月刀,楚煌的地裂矛都是此類。
五行便是金、火、木、水、土,將兵器煉作五行之屬,佩帶身上,乃是最實用的法子。
五官則是眼、耳、鼻、口、舌,譬如劍仙藏飛劍於鼻,用時哼爲白氣,美猴王藏金針於耳,都是此類。
五臟則爲心、肝、脾、肺、腎,風迴天藏五蘊塔於腎,便是此種,大成之時,可與天地靈寶相互哺養,受益無窮。
兩龍使大喝一聲,截住穆雄搏殺,穆雄所率雖是五衛軍精銳,近身交鬥卻不是兩人對手,白龍使的銀槍好似一條銀蛇,抖散開來,幻影重重,衆兵卒肉眼凡胎,哪裡識得,慘呼聲中,紛紛中招。赤龍使大吼衝殺,一條狼牙棒揮舞起來,攜有百斤之力,當者立靡。
“奸邪小人,我爲政如何,哪裡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蘭修儒揮劍疾斬,劍氣縱橫,自有種逼人之勢。他出身戰陣,早年也蒙荊威侯傳授過一些‘叩鼎九問’的心法奧妙,劍法大開大闔,寒人膽魄。
裴陽秋雖也是統兵之將,卻無甚壯勇敢死之氣,加之一寸長一寸強,兩人所持均是寶劍,裴陽秋短他數寸,哪裡佔得到便宜。
黃龍使站在一旁觀戰,於採湘低頭品茶,卻也不忙動手。房間中刀光劍影,什物翻飛,一片狼籍。黃龍使見裴陽秋漸漸處於下風,口中唔咿連聲,狸貓低伏於地,嘶叫一聲,驀的長大數倍,赫赫如一頭猛虎,飛撲蘭修儒而去。
“孽畜,找死。”
蘭修儒正和裴陽秋近身搏殺,何曾妨得此招,劍下不敢稍忽,頓被狸貓一個起落,撲倒在地。眼見便要遭了虎吻,一道金光飛竄而至,繞着狸貓脖頸一扭,那孽畜吃疼不過,伸爪向金光抓去。金光幻了一幻,化作一個人形,楚煌凝出荒蕪刀,飛快在它腹上劃了一下。
狸貓慘吼一聲,趴伏下來,濃血流了一地,復又縮回原狀。
“你是何人,竟敢殺我愛獸?”
黃龍使變了顏色,剛要上前,於採湘暗施靈力,茶杯倏的一聲,攜着一股勁氣,飛打他面門。黃龍使連忙張扇一擋,茶杯卟的碎裂,勁氣凝而不散,好像一個千斤大錘猛砸過來。
黃龍使疾退數步,鐵扇飛旋,將勁氣泄去。於採湘輕叱一聲,手中展出一柄青氣勃鬱的長劍,飛身刺來。黃龍使不敢怠慢,見招拆招,挺身鬥在一起。
楚煌觀看場中形勢,低聲道:“大王,裴陽秋早有準備,他手下幾人都是證龍魔宗龍使,術法不俗,房屋狹小,不利弓弩,中衛軍施展不開,於我們不利。”
“好,咱們先退出去。”蘭修儒也深知其中利弊,讓開衆人,疾步向門外走去。
“三位龍使不要戀戰,抓住蘭修儒要緊。”裴陽秋忙喊一聲,挺劍攻上。楚煌微微冷笑,疾劈數刀,勁氣猶如海潮,一波才動,萬波相隨,波瀾相擊,充塞斗室,裴陽秋只得掠身退開,避其鋒銳。
“穆統領,速調弩士上陣。”蘭修儒仗劍而立,高聲吩咐道。
“是。”穆雄退開兩步,猛一揮手,手持靈弩的兵卒掩了上來,扣動機括,火靈石砰砰打出,激起火光一片。於採湘舍了黃龍使,飛身疾退。黃龍使緊追而來,穆雄急喝聲‘放’,靈石震響,迅如流火,饒是黃龍使躲避的快,肋側仍是着了兩顆,火毒攻心,血流如注。
赤、白兩個也大驚後退,推過一個高大書櫃,躲在後面。幾人雖是頗通術法,但靈弩之勁之捷都堪比術道高手,幾十張靈弩一字排開,便是一門宗主也不敢輕攖其鋒。
幾輪靈弩掃過,書櫃上千瘡百禮,四人都已狼狽不堪,眼見得便是釜底游魚,命在頃刻。
蘭修儒沉着臉道:“圍上去,格殺勿論。”
幾十個弩士分成兩隊,各端着靈弩緩緩逼近。四人面面相覷,額頭都已見汗。沙沙腳步聲好似細雨,房中靜的落針可聞。
“你們快走。”白龍使大喝一聲,一手抓透書櫃,如同舉着一面大盾向着蘭修儒等人逼去,一手搖動銀槍,將逼到近前的弩士挑翻。
楚煌冷哼一聲,揮手劈出一道刀氣,書櫃譁然斷爲兩截,露出白龍使半個身體。衆弩士靈弩齊發,砰砰數響,將他打的面目全非。
赤龍使舉起狼牙棒轟隆兩錘將牆壁砸出一個大洞,裴陽秋和黃龍使縮身躍了出去,等到赤龍使矮身欲跑,不妨白龍使殞命當場,他後背空門大露,弩士一擁而上,砰砰幾響,全打在後背上,骨肉翻飛,眼見也難活了。
“裴陽秋跑了,快給我追。”
穆雄正要率兵返身去追,一股磅礴勁氣從後面壓來,一條黑影大鳥般掠至,出手如電,在後排弩士背上飛快拂過,幾人哼都未哼一聲,紛紛軟倒。
衆人大驚回首,園中已站了一個玄錦蟒袍的中年人,頭戴金冠,黑鬚如墨,眸光幽冷,大有威凜之氣。
“風迴天?”楚煌心頭微突,忙道:“大王當心,此人是證龍魔宗的宗主。”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蘭修儒輕嗤一聲,“風宗主,別來無恙。”
風迴天冷笑道:“蘭澤王你自命清高,不識英雄。當日我誠心謁見於你,你卻拒不爲禮。如今各爲其主,你可別風某辣手無情。”敢情他曾經晉謁過蘭修儒,卻被拒之門外,之後才投了裴行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