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帥快看,邵旅帥在那兒……”
朱漢拔率着騎兵如飛而來,遠遠便看到一匹健馬馱着一個軍漢停在半道,低頭咬着路邊的雜草。
騎兵圍了上來,兩個騎卒趕上前去,將邵廣扶起,伸手到鼻下一探,揚聲道:“軍帥,斷氣了。”
朱漢拔怒哼一聲,方纔他一見陳魚便丟了三魂,亡了六魄,對她身旁的三個相貌清秀的丫頭並未十分注意,只依稀記得她們面容憔悴,只道是驚嚇之故,也未放在心上。他帶着騎兵趕了二三裡地,越想越覺的不對,陳魚即是蘭澤王妃,出現在此處本就讓人覺得奇怪,以她的身份又怎能沒有護衛。
這般想着,猛然覺得三女的手掌都有意無意的攏在衣袖裡,分明藏着什麼東西,他也聽聞蘭修儒延請了幾個龍城鳳都的高手入府保護,怎麼事到臨頭,便忘得一乾二淨。
想至此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號令騎兵,掉轉馬頭,狂奔而來。誰知還是來遲一步,這片刻功夫,邵廣所率的百十個兵卒便死的一乾二淨,連他本人也難以倖免。
“軍帥,這些兄弟胸口還有溫度,料想那馬車並未走遠。”幾個兵卒下馬檢視死者,一人滿臉喜色的道。
“軍帥快看,在那呢。”身旁一個兵卒聽到這話,連忙站到馬鞍上伸長了脖頸向前方張望,就見面上一喜,指點遠處的黑點叫道。
這山道廣闊,兩邊密林叢出,路也顛簸難走,倒並不十分崎嶇。是以二三裡外都可一眼望見。
“給我追。”朱漢拔一抖繮繩,率着騎兵一窩蜂似的追了上去。
果然這一追一趕,追了一箭之地,便看到馬車跑在前面。這山路利於奔馳,不耐車行,衛都又非行家裡手,急趕了片刻,不但未能甩開朱漢拔,反而被他們漸漸趕了上來。
正在岌岌可危的當兒,一陣急驟馬蹄聲又從前方傳來,衛都駕着馬車向旁邊讓了讓,手搭涼蓬一望,不由暗暗叫苦。只見一隊軍馬轉入大路,盔甲整齊,刀槍閃耀,兵卒皆頭裹青巾,卻是楚莊的蒼角軍到了。
“停——”楚莊聽得前方兵馬衝來,連忙一勒馬繮,馬速放緩,又行了十步之距,方纔緩緩停下。身邊兩將,一穿紅袍,一着白衣,正是‘十步殺’中的胡纓和吳鉤。
“大將軍,好像是朱漢拔的兵馬。”胡纓驅馬跑了幾步,看明敵我,折轉回來會報。
“聽聞朱漢拔破了慶澤門,他既走此路,想必是衝着臨雲塔去的,怎麼又折了回來,難不成他已經攻下臨雲塔,取了糧草。”楚莊面有不信。
“我看未必。”吳鉤撇嘴道:“若是朱漢拔真的拿下臨雲塔,豈能不帶兵駐守。那塔中有十萬石糧食,哪個不視作珍寶。”
“你們快聽,朱漢拔的兵馬喊着什麼?”胡纓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皺眉道:“好像是叫馬車停下。”
“大將軍,這馬車只怕有些蹊蹺。”吳鉤一指馬車。
楚莊微微點頭,三人驅馬趕上,身邊親隨圍作圓陣,將馬車劫住。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朱漢拔爲何要追你們的馬車?”吳鉤扛着吳鉤劍問道。
衛都掃了衆人一眼,拱手道:“閣下可是楚莊楚大將軍。”
“不錯,我是楚莊。你又如何識得某家?”楚莊奇道。
“楚大將軍所率蒼角軍在黃天賊中獨樹一幟,軍紀嚴明,不掠百姓,堪爲黃天之冠,在下也頗有耳聞。”衛都輕喟道。
“我看你談吐不俗,也不像是草野之士。”楚莊問道:“你又是何人?”
衛都回頭望了望,見朱漢拔追到一箭之外,許是看到蒼角軍當道,便停在路上,不再追趕。
“在下蘭王府長史衛都見過楚大將軍。”
“哦,原來是蘭王府的人。”
“正是。”
朱漢拔止住大隊兵馬,只帶數十騎兵趕了上來,拱手笑道:“聽聞楚大將軍攻破艮山門,破城的首功那是非你莫屬了。”
“朱軍帥何必太謙,你拿下慶澤門同樣是大功一件。”楚莊笑道:“看軍帥的架式似是奔臨雲塔而去,楚某原想湊個熱鬧,怎麼朱軍帥倒搬師而回了,莫非那臨雲塔已落入掌握?”
“哈哈……大將軍太高看於我了。”朱漢拔眼珠一轉,嘿笑道:“我在道上擒了幾個蘭王府的人,誰知其中有術法高手,我一時失察,卻害得幾個兄弟丟了性命。是以親率大軍前來,便是要捉拿這幾人爲我帳下兵士報仇。”
“哦,竟有此事。”楚莊皺眉道:“我聽說這趕車的是蘭王府長史,不知車中又是何人?”他聽楚煌說起過蘭修儒以李代桃僵之計救了楚鍾,對他大爲改觀,不免起了惻隱之念。
“他們殺我兄弟,車中便是坐着蘭修儒,我也要叫他血債血償。”朱漢拔雖是心知肚明,面上卻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衛都怒聲道:“楚大將軍,這車中坐得可是蘭澤王妃,我王縱有千般不是,也不能任由賊寇如此折辱。”
“既是蘭澤王家眷,理應交給任南王處置,豈能由人私加藏匿。”楚莊微微皺眉。
“話雖如此,可他們殺了我數十個兄弟,這筆賬可該怎麼算。”朱漢拔咬住不放。
“等戰事過後,一例交由任南王處置便了。”楚莊說道。
“也罷,既是如此,我便賣楚大將軍一個面子。”朱漢拔心有不甘的看看車廂,狠瞪了衛都一眼。這事既已被楚莊撞見,他想要將陳魚匿下是不太可能了。陳魚如此美貌,任廣圖多半要自己受用,這到口的肥肉便這麼飛了,實在讓人氣悶。
“胡纓,你帶一隊人馬,將衛長史一行護送到任南王大營,不得有誤。”楚莊命令道。
“是。”胡纓拱手聽令。
“大將軍,蘭澤王妃身邊尚有幾個龍城鳳都的女弟子,身手可都不弱,邵廣旅帥在麗城投降我軍,功勞不小,卻被他們偷襲得手,含恨而終。大將軍不可不防。”朱漢拔從旁提醒。
楚莊微微點頭,“吳鉤,你和胡纓二人同去,於路一定要保護蘭澤王妃周全,倘若有人圖謀不軌,一律格殺勿論。”
“是。”
胡、吳兩人各帶一隊人馬,簇擁着馬車遁着原路返回。
楚莊笑道:“朱軍帥,臨雲塔的糧草是件大事,咱倆也別因小失大,這就率衆前去如何?”
“那是自然。”朱漢拔嘿然道:“大將軍軍容鼎盛,臨雲塔還不是手到拿來,朱某何德何能,敢佔大將軍的先手。”
“朱軍帥不必客氣。”楚莊淡然一笑,“軍中誰不知朱軍帥有萬夫莫當之勇,斬將先登,從不讓人。軍帥先至,還是你爲前隊,我爲後隊,至於如何破塔,便看臨雲塔布防強弱,再作計較。”
“大將軍既如此說,末將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朱漢拔勒轉馬頭,率領前軍繼續行進。楚莊帶領本軍,隨後跟上,兩軍隔着十丈之距,快馬加鞭,向臨雲塔方向飛奔。
朱漢拔趕到竹林外圍,一見寺門傾圯,破敗不堪,不由微吃一驚,“莫非已有別個兵馬攻入寺中,都因路上許多糾葛,終是來晚一步。”拔出腰刀,正要招呼三軍攻上,只聽的一陣倏倏弦響,慘呼聲不絕於耳,兩旁竹林穿出無數手持弓弩的蘭澤兵士,亂箭齊發,矢墜如雨,朱漢拔做夢也未料到有此一招,揮刀撥開箭矢,大叫道:“不好,有埋伏。兄弟們,隨我殺出去。”
寺外本就是平曠之地,一覽無遮,設伏的又是五衛軍精銳,弓弩齊備,朱漢拔生怕寺中更有伏兵,不敢進前,欲要撤退,兵卒們互相踐踏,哪裡迴旋的開,所帶三五千兵馬,不到片時,便死傷近半。
楚莊兵馬和朱漢拔隔着十丈間距,前軍中伏,他便率衆來援,誰知朱漢拔後隊一陣驚亂,倒撞入他軍中來,登時將他步伍打亂,林中箭矢如雨,也不知藏着多少人手,數輪箭雨過去,兩部軍馬都如同驚弓之鳥,竹林裡一聲吶喊,兩哨兵馬衝殺出來,乘勝掩殺,朱漢拔再難抵擋,回軍急退。
“大家莫慌,孫虎,你帶人擋住左邊來敵,劉光,你去抵住右側來敵。”楚莊凝神觀陣,指揮兩個將校率衆擋住兩翼敵軍。
“殺——殺呀——”
背後一聲震天吶喊,一隊衣甲鮮明的蘭澤軍衝殺過來,爲首一將穿着爛銀甲,身披大紅袍,頭戴銀盔,腰纏玉帶,拈一條點鋼槍,好似毒龍出海,驍勇異常,正是蘭澤國督軍大將裴陽秋。他早知韓志公、楚莊、朱漢拔攻破三門,齊向臨雲塔而來。他所督前後兩衛雖有數萬人馬,若和三部兵馬力拼,也沒有勝算。他知韓志公攻入寺內,雖是危急萬分,他卻不徑入寺中解圍,反而將人馬埋伏在寺外,等楚莊和朱漢拔兵到,再分三路殺出,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楚莊和朱漢拔兩部兵馬雖也久經戰陣,卻不似碏山三族以攻戰爲事,悍不畏死。裴陽秋所率前後衛精銳足有三萬之衆,又有強弓硬弩掩護,一個回合,兩軍便死傷近半,敵我兵力更加懸殊。等到裴陽秋從後殺來,兩軍可謂是前無退路,後有追兵,被蘭澤軍切割的七零八落,各自爲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