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妄想做白禺之王?”
雷鳴指着風野,一臉嘲弄,“你看看自己哪還有半點兒像我白禺族人。”
“匹夫,氣殺我也。”
這話真真戳到風野痛處,就見他狂吼一聲,尖利指甲抖的筆直,揮舞如勾鐮一般,兩臂一擡,骨手抓破屋頂,奮力拉扯,撕下磨盤大的一片明洞。
衆人都覺腳下震盪,似乎整棵古樹都被他撼動一般。
一陣呼啦異響傳來,好像巨翼拍擊之聲,聽其聲勢,卻有如萬馬奔騰,雖未眼見,卻能感受到氣流中凌迫而來的壓力。
“什麼聲音?”
小輩們紛紛擠出門外張看,只見遠方澄朗的天空中現出一團明豔的紅點,不一刻,那紅點越飛越近,越散越大,竟是一羣赤紅的仙鶴,赤潢潢如蝗蟲蟻陣,讓人矯舌不下。
赤鶴每隻足有兩人多高,火赤的羽翼,雲紋般的爪指,剪尾朱喙,好似雲錦上鋪展的花繡。漫天勾勒出一道虹霞,眩人眼目。
“這是……赤鶴族。他們如此大張旗鼓而來,是何緣故?”白天指着天邊鶴羣一臉詫異。
雷鳴也是心中納悶,遲疑道:“是否赤鶴族長也不堪血影魔的欺凌,起了結盟之心。若是敵侵而來,如何不見傳哨報知。風野惡賊爲狼作爪,他的話不可盡信。……哎喲,不好。”
雷鳴話聲未落。就見那羣赤鶴俯衝直下,雙翼張開,猶如刀鋸,高大森木頓被攔腰截斷,藏身樹上的白禺族人驚叫着紛紛跌落。
“赤鶴族此舉何意呀?”白天觀之大驚,“想不到二十年不相聞問,赤鶴族居然練出這麼一支徵天勁旅。”
震地的轟隆之聲傳來,幾人手搭涼篷張望,塵土飛揚中,瘋牛羣似的青衣武士駕着紙馬碾壓過斷樹奔馳而來,手中弓弩急張,箭矢雪花一般朝摔倒地上的白禺攢射。
那些武士都是狐首人身,狼腰窄背,四肢修長,外罩一件青色披風,精悍異常。
陣中還有化爲狐身的武士,拖拽着四輛戰車,上面各站着一個赤衣包裹的血靈,揮舞着赤色光劍,嗷嗷斬殺四處驚竄的白禺人。
“族長,大事不好,赤鶴、青狐兩族攻殺過來了。”
一頭身姿矯捷的白禺領着幾個白禺武士飛快攀爬上來。爲首白禺一襲白袍,身形高瘦,他雖然略顯狼狽,舉止之間卻不失分寸。正是火弩族弟火行之,秉賦才幹與白元相彷彿。
白天長眉方自一抖,雷鳴已磕着柺杖,暴跳而起,“豈有此理,族中哨探爲何不早來報知?”
火行之一臉慚愧,嘆息道:“赤鶴族騰空而至,青狐族護衛衝殺,他們配合精嚴,來勢如雷。又是乘我族人不備。哨探武士未及放出訊號,便被擊殺了。”
雷鳴一聽更是鬱怒,責難道:“白元,火行之,你二人都是族中最爲傑出的武士,放風、哨探卻是如何調教的,這等後知後覺,我白禺族豈不是要遭受滅頂之災。”
“這——白元羞愧。”
“行之惶恐。”
白元見雷鳴大發雷霆,和火行之並立一處,噤若寒蟬。
“白禺族數十年未有外患,警戒之心銳減,才讓兩族有機可乘。”
白天擺手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行之,赤、青兩族來敵多少,可有後援?你又是如何迎敵的?”
火行之連忙振作精神,應答道:“赤鶴族遮天而來,羽翼相連,聲勢浩大。前隊約有三千赤翼武士,羽肱多力,必是族中精銳。後隊約有五千,良莠不齊,倒不足爲患。青狐族來犯者約有四五千人,魚龍摻雜,泥沙俱下,前鋒精幹武士一千有餘。我白禺族聚則爲兵,散則爲民,成年武士足有八千之數,我已命雷澤、雷被收籠武士四處扼守。白通、白顯率三千武士蟄伏在後,靜等族長號令,便可廝殺。”
聽完火行之的佈置,幾人面色頓和。雷鳴輕哼一聲,“臨危不亂,也算難得,功過可以相抵了。”
白天微點頭,沉聲道:“赤鶴、青狐與我白禺一族數十年不相往來,今日難得找上門來,遠來是客,幾位和我一同會會兩族統帥吧。”
說話之間,赤鶴、青狐左右兩路殺到,已逼至古樹之下。赤鶴陣中一聲忽嘯,羽翼齊振,三千武士斂翼迫降,弓上弦,刀出鞘,動作整齊劃一,拿捏得當,顯現出訓練有素,不負精銳之名。
一個高挑健美的女戰士陣中走出,她身穿白色軟甲,發如烏綢,眉清目冷,兩隻雪白羽翼微微翕合,稍稍透出幾許霞色。手上碗口粗的鑌鐵棍往地上一戳,果然是卿卿之態,落落之姿。
“這是誰家的丫頭,好重的煞氣?”白天遙指少女,側首問道。
火弩笑道:“我聽聞赤鶴族長赤尊信老來得女,寶愛異常。那赤飛霜天生異秉,力大無窮。兩隻羽翼,左曰風翅,右曰雷翅,爭鬥起來,遍體風雷,人莫能近,着實了得。想必這便是了。”
雷鳴啞然失笑,悶哼道:“赤鶴族舉族都以赤色羽翼爲榮,赤尊信偏偏生出一個雪翼的,自然威信大喪,編些鬼些自提身價也是有的,聽他胡吹大氣,一個小女娃能有多大能爲。”
火弩淡淡一笑,卻不反駁。
那邊青狐族也衝到近前,戰車上血靈猛拽繮繩,下令列陣。青狐武士狂衝猛進,甚囂塵土,須臾間哪裡停得下來,又前衝了一箭之地,方纔忽忽拉拉止住步騎。後隊軍馬先自撞了個人仰馬翻。
風煙滌盪,三軍對壘。
中間戰車上的血靈一擺手,一個青狐騎兵衝到陣前,高聲叫道:“白禺族人聽了,血影大王有令,爾等不知順逆,竟敢拒殺血靈使者,限你們在一刻鐘內交出兇手,肉袒乞降。血影大王賞罰分明,準你們將功補過,即往不咎。否則,大軍掃蕩,誓滅白禺全族,雞犬不留。”
雷鳴聞聲大怒,厲喝道:“火弩,與我射殺這狗才。”
“你瞧好吧。”火弩夾起一支骨箭,搭在穿雲弩中,瞄準那人,嘴角微勾,扣動機括。
倏聲中,骨箭激射,呼吸便至。那人‘啊’的一聲,嘎然而止,被骨箭插進咽喉,撞下紙馬,化作一隻青尾狐狸。
“好!”雷鳴擊掌大笑,高聲罵道:“血影老魔,爾非我主,我非你奴。談什麼寬大赦宥,純屬放屁。你要打要殺,只管放馬過來。白禺族中,只有斷頭根骨,絕無乞活種性。但教我雷鳴三寸氣在,今日你休想討得好去。”
“行之,列陣拒敵。”
火行之連忙撮脣長嘯,響遏行雲,有不盡高亢之意。
身後密林中鼓譟嗷叫之聲大作,無數白禺順樹攀下,密林、茂草、泉頭、深谷,須臾間到處都是白耳招搖,黑頭簇擁,左首雷被、雷澤,右首白通、白顯,俱是身披革甲,手抓槍棒,引着白禺武士圍列古樹左右,精兵嚴陣,殺氣騰騰。
四個血靈相顧驚異,他們分別以江河湖海爲名,可算是血影魔的親信。見這陣勢,不由收了輕視之念,爲首的血江遊目一掃,高聲道:“風野長老何在,速速出來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