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回家與活着
縱然有百般不願,于歸思終是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至於陸涼?當然是選擇跟着他一起走啊!
這片荒原一片荒涼,自己走了一整天也僅僅找到了一顆枯樹,單憑自己一個人想要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別說找到猴年馬月,就是不吃不喝一直這麼兩眼一抹黑找下去,半途可能就死在這裡成爲荒原中無人問津的一堆枯骨。
現在自己對這個世界還一無所知,于歸思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陸涼一邊走着路一邊試圖引氣入體,然而靈氣進入身體之後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全部自行流入了那個奇怪的漩渦。
看着漩渦明顯來者不拒的樣子陸涼擰起眉頭,倔脾氣一上來,也就不管不顧地繼續吸收周圍的天地靈氣,既然你這麼能吸,那就吸個夠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吸到什麼時候!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怎麼說話,好像不經意達成了共識,兩個人都在默默地修煉,儘管修煉的進度完全是雲泥之別。
荒原地界之內,天地靈氣雖不夠濃厚,但也足夠充裕。
兩天後的黃昏,終於得以望見遠處地平線上的一個小小黑點——那是一個小鎮。
陸涼只是跟在於歸思的後面走路,其餘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修煉上,直到某一腳踏過一條分界線,能感受到的天地靈氣頓時呈幾十倍地下降,陸涼才恍然,從原來已經出了荒原了。
陸涼盯着腳下界限分明的土地陷入沉思。
有些不對勁啊!
一般來說天地靈氣是基本恆定的,像陸涼曾經生活過的第一世的修仙世界,天地靈氣的量遠比荒原都濃厚得多,她在引氣入體時候也是花了一陣子才得以適應巨大的心理落差,畢竟記憶之中,修煉是那樣水到渠成的事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努力許久卻毫無進展。
——而現在,腳下兩塊土地界限分明,就這一點點的距離,彷彿雲泥之別。
天地靈氣的量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非荒原地界的天地靈氣含量少得可憐,陸涼頓時有些同情這個世界的修士了……這麼一點點可憐巴巴的天地靈氣,修個幾百年才能築基吧?哦,不對,還可以去荒原嘛……
原本在遠處樹下大石頭旁邊翹首以盼的婦人,竟是在瞬息之間已經來到兩人身邊,而在此之前,于歸思如有所感地後退了幾步試圖要逃,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依然沒有任何反抗力地……被拎着耳朵提了起來。
陸涼擡頭有些驚愕地看着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暫且把心中的疑惑拋置一邊。
被拎着耳朵提起來的于歸思雙腳竟已經離開了地面,像被抓住耳朵的兔子一樣不停地蹬腿,一雙手緊緊地抱緊婦人的胳膊,帶着哭腔淚水幾乎溢出眼眶,表情痛苦地喊道:“娘,娘……疼疼疼啊!輕點兒……!”
娘?
陸涼挑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婦人。
頭髮雖是盤作婦人模樣,臉上卻連一道皺紋也沒有,柳眉纖細如遠山含黛,櫻脣不點而朱,身材窈窕不輸少女,看起來也就正當雙十年華。
想來也是,既然于歸思已經有築基修爲,那麼眼前這位婦人——于歸思的母親修爲應該在築基之上。
修仙者求長生不老之術,欲以身成就聖人之位與天地同壽,讓容顏永駐此等事情與之相比不過爾爾。
陸涼這番心裡想着事情,那邊于歸思還在嗷嗷地放聲嚎叫,只見那婦人柳眉倒豎,美目一瞪立刻就讓于歸思偃旗息鼓,扁着嘴委屈巴巴卻也再不敢出聲了。
“你還敢給老孃回來?你個小兔崽子,竟然又偷偷溜出去,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婦人放下拎着于歸思耳朵的手,提高聲音開始訓斥已經開始試圖找個縫鑽起來的于歸思,女聲染上絲尖利,雖然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目光在於歸思身上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傷到哪裡才悄悄地長舒一口氣。
陸涼在一旁看得真切,也沒有多說什麼,扭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仔細琢磨起其他事情來,安靜地當自己的佈景板。踏過那條界限之後天氣似乎都變得更加宜人了,真神奇耶!
母親啊……真是一種偉大的存在。
等訓斥完了自己家不聽話的小崽子,夏夭儀這才轉過身仔細觀察在一邊望天假裝自己不在的陸涼。
頭髮稍微順得整齊一點,用個隨意撕下的布條簡單地挽起,但身上衣服已然髒兮兮的還破爛不堪;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簡直像個拼圖;鞋子磨破了露出腳趾,右腳一半的腳掌甚至都踩在地面上;腿部纏着一圈圈的傷布早就髒得不成樣子還散發着異味,鬆鬆垮垮的地方隱約可見焦黑的皮肉……
至於靈根,雖然她也確定眼前這個小女孩是有靈根的,但是她也竟然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屬性,以前也從未聽說過這種情況。
目光在陸涼腿上一頓,很快又擡眼正對上她的眸子,夏夭儀對陸涼挑起一邊眉毛,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陸涼。”
夏夭儀聽到回答微怔,想起了一個傳言……陸涼啊。難不成是那個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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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歸思家中。
打發于歸思繼續去燒些熱水來,夏夭儀伸手在木桶裡攪了攪測試過溫度合適,這纔回過頭來對陸涼招招手。
被夏夭儀強行壓着坐在一把椅子上的陸涼聞言跳下來——因爲椅子太高了,落地的時候還稍微踉蹌了一下。
夏夭儀看得眉頭一皺,幾步走過去幫着陸涼穩住身子除去衣物,拆傷布的時候有些遲疑地看了看陸涼,而回應她的則是陸涼的一個溫和的笑容。
拆傷布的過程稍微有些困難,因爲時間久了,傷口附近的皮肉已經和傷布黏合在了一起,撥動的時候難免會牽扯到還未結痂開始癒合的傷口。
等到傷布全部揭開的時候,陸涼一口銀牙都快咬碎,結結實實出了一身冷汗。
夏夭儀看着眼前露出全貌的傷口默然。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樣的辦法,大半截腿部一片焦黑,有的地方翻着血紅的皮肉,鼓起的膿包大大小小遍佈其間更顯得猙獰。
雖然聽傳聞說過陸家對於家族裡的棄兒是怎麼樣一個態度,之前權當做是傳聞罷了,今日一見……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真的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在你聽到我回答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了。”
陸涼臉色有些蒼白地擠出一個微笑來,痛感襲來好像要撕毀她的理智,儘管如此她還是努力地挺直腰桿,倔強地要與命運抗爭到底。
額間的汗水不斷順着下巴滑落在地。
“你……”夏夭儀一副驚訝的表情呆在原地,話在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陸涼對她搖搖頭,轉身艱難地踩上矮凳,攀進木桶裡。
水平面漲起,滿桶的藥液晃動着拍打桶壁濺起水花。
“我回不去,也不打算回去,沒有意義。”
陸涼漸漸地矮下身子坐在桶中心,任棕色的藥液浸到全身。
她低下頭閉眼,聲音依然沙啞難聽,就像行將就木的老朽。
“……我現在只想活着,作爲陸涼活着而已。”
……
陸家就位於荒原的一隅。
儘管荒原之中有數不盡的危險存在,可危險同時也等於機遇。
爲了爭奪更多的修仙資源,東之國和西之國都鼓勵修行者去向荒原探索,進行探索的時間久了,自然也發展出了超脫於兩個國家之外的勢力——世家。
世家既然敢在危機重重的荒原之中盤踞,自然是有足夠的實力的,陸家作爲十世家中上四家的翹楚,更是如此。
因爲這個世界本身修仙資源的匱乏,一點一滴都來之不易,在這種世家中,優勝劣汰的殘酷規則不可避免,其中陸家在這點上的殘酷更爲突出,沒有用的人就拋棄掉,把資源集中用來培養更有潛力的後輩——這是一個實力至上的世界。
……
陸暖望向不遠處,夕陽下的建築羣重重疊疊盡顯一個大家族的威嚴,細看卻並不是僅僅一整個建築,夯土築的高臺層層壘起,而建築物又建於高夯土臺之上,殿堂、居室、迴廊、宗廟、浴室等等層層密佈又高低錯落,形成了一組複雜壯觀的建築羣。
大屋頂的建築未加任何裝飾顯得更加厚重莊嚴,與之相稱的長長臺基上行走的人無論是修士還是普通人都恍若螻蟻。
人聲喧鬧,在荒原中逐漸被風吹散。
陸暖循着記憶繼續前行,朝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
陸家庇護的地方建起完善系統的城市,在這座名爲“豐”的城市裡,唯有這一個小小的角落讓陸暖感到安寧。
看着眼前熟悉的低矮房屋,屋上的茅草被近來日益猛烈的風吹走了些,陸暖心裡正想着過會兒就去尋些新的茅草來填補,只聽得屋中又傳來婦人的哭泣聲,擰了擰眉立馬推門走了進去。
“母親,不要哭了。”
勉強點着用荒原中妖獸的油脂作燃料的油燈,屋內大部分地方還是一片漆黑,陸暖的目光瞬間鎖定角落中掩面哭泣的婦人,本想像往常一樣安撫自己的母親,卻突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扭頭仔細一看,滿室狼藉。
“……母親。”陸暖轉回身搖動婦人的肩膀,久積疲勞之下眼裡佈滿血絲,聲音卻有些顫抖了:“母親,涼涼呢……?”
陸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場景。
昏暗中母親擡起頭,髮絲散亂着,目光空洞,滿眼淚痕。
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淚痕還混着血跡,張口磕磕碰碰地說,“……沒了,沒了……啊哈哈沒了……”
陸暖的心如墜冰窖。竟然在他出去任務的時候,把涼涼給丟掉了……父親!
緊緊握着的手骨節咔咔作響,少年眼中蘊起仇恨的風暴。
“唉……又晚了一步……”
黑暗中有人嘆息,身影瞬間隱去不見。
春秋時期,各諸侯國出於政治、軍事統治和生活享樂的需要,建造了大量高臺宮室(一般是在城內夯築高數米至10多米的土臺若干座,上面建殿堂屋宇)。(《中國建築史》東南大學潘谷西主編)
這裡描寫的陸家豐城中央陸家所在的地方,就是這樣的高臺建築羣。荒原陸家所庇護之地,陸家即爲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