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心生澎湃之刻,突而感覺根莖一痛,倒不如之前的持續細密,但意識頓失。
哦,原來是牧人驅趕着牛兒來,那青牛低頭捲舌,將她吞入腹中去,自此了斷,只待幾個時辰,便經歷一番五穀輪迴。
……
橘白色的貓兒躍着四肢遊走在山林間,一雙棕色的雙瞳水潤又明亮。
她身上雖然沾染灰塵,但皮毛油光水滑,體態憨厚,一看便是過得稱心如意,邁着四足,行止輕快。
貓兒邁着步子來到小溪邊緣,圓瞳盯着水面,伏低了身子,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水面有了一點輕微的波粼,她猛地竄躍出去,眼瞳尖銳。
前足猛地一拍水面,乘着魚兒震昏的時候,張開貓口一咬,躍身便是將之叼在了口中,落到溪岸上,她渾身一抖,散落水滴出去。
身後的尾巴有些得意地搖晃,她鬆開口把魚兒摔到了石板上,又故技重施,再撈了一尾魚兒起來。她站在石板上,然後蜷曲四肢盤坐。
她雪白的齒牙銳利,輕而易舉地將一尾魚兒撕咬成兩半,鮮甜的魚肉滋味叫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但魚兒沒吃到一半,她突而渾身僵硬,繃緊了皮子,渾身橘白色的貓毛炸開,丟下口中的半截小魚,飛速地朝前方躍去。
她不需要回頭望,光是嗅到味道就足以讓她忌憚害怕不已,那股強烈的腥臭味道牢牢地跟在她的身後。
那身形比他龐大幾十倍不止,身形矯健,足底穩健,前肢的一次躍動便要勝過她竄逃奔跑十次。
“吼!”
一聲咆哮幾近將她的心魂都震了出來。
頗有靈智的貓兒心中生出了股怨恨來,貓無三兩肉,不如多捕魚,山林裡面的兔子,野雞,野豬和狍子哪樣不香?這麼大一隻斑紋花虎,追着她幹什麼。
定然是老虎中的廢物,只能追捕只貓兒。
天生的體形和體力差距太大,即便她足夠機警,早早棄魚潛逃,卻也被那花虎追了上來。
那爪子將她掀翻,巨大的力道輕而易舉地將兩根骨頭摧折,老虎喘着粗氣,大口中的白牙往下滴着涎水落到她的皮毛中。
臭氣猛地竄入鼻中,橘白貓兒卻顧不得往日的愛潔,只得忍着劇痛翻身,躲開了花虎落下的巨大虎爪。
一爪子和她半個身子都差不多,若是真落實了,只怕是貓命嗚呼哀哉。
老虎卻由不得她逃開,它眼瞳睜得如銅鈴,即便橘貓靈巧,想要拍中不易,但掃飛卻不難,前肢右爪朝前一掃,便是將之掃飛撞到旁的大樹上,震得樹梢的葉片跌落下來不少。
“喵!”
橘白貓兒頓感內臟都被拍動,一時間劇痛席捲,多根肋骨斷裂,嘴巴處溢出的血把潔白的毛染紅。
她對上了老虎的瞳孔,只覺那瞳孔中滿是兇殘冷冽,卻有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和譏諷玩笑,似乎是在嘲笑就這麼個小玩意兒,怎麼能逃離自己的爪牙?
是啊,貓對魚是捕獵者,虎對貓又爲何不是捕獵者?
她從出生就在這片叢林中,自然知曉捕食關係的森嚴和不可打破。
似乎生她來就是要被上位者獵殺,似乎自己生來就得淪爲豺狼虎豹的玩物,高興的時候逗弄一二,不高興的時候就張開大口吞下。
偏不。
橘貓被激發了兇性,狠狠地扭頭咬在了近在咫尺的老虎左爪上,齒牙鋒利,鮮血淋漓,但她牙齒連骨頭都咬不到。
花虎吃痛,猛地將前肢一甩,力道帶得橘貓身軀橫飛出去。
貓兒被幾番擊打,已然知曉性命不長,她眼瞳緊縮,帶着森然和血光,落地之後驟然一蹬後肢躍起,兩爪抓向了那花虎的右眼。
頓而血光四溢,老虎未曾想到這隻貓兒落地和蹬躍之間沒有半點停滯,右眼眼珠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抓碎。
“嗷!”
一爪拍飛,花虎瘋狂地泄憤,朝其身上連拍幾下,叫血肉成泥。
貓兒卻覺得暢快非常,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
“陳小瘸子。”
“你怎麼在這啊,幫你阿孃殺魚啊。”
吊兒郎當的小子嬉笑着逗弄眼前的小姑娘,卻見穩坐板凳上的女娃子看上去也不過六七歲,身穿打着補丁的灰衣,便是被那混子叫做小瘸子也不曾擡眼。
陳阿三面色沉靜,只看着手裡的刀,對她而言大了不少。
一旁正是她的阿孃。
陳大嬸眉宇一皺,甩了甩手。
“去去,你這狗小子,滾遠點。”
“我家閨女和你有什麼關係,嘴巴放乾淨點。”
混小子吹着含在嘴邊的草管,面色訕訕,飛快地逃到一旁去,誰要招惹這潑辣的老嬸子。
陳大嬸有些擔憂地看向自家閨女,卻見其眉眼沉沉,只盯着手中的刀,看着那銳利的刀鋒在光下冒着寒氣。
自家閨女生下來右腿就帶了疾,但直到學走路的時候他們纔看出來不對,到時候醫治已經太遠了。
她揉了揉陳阿三的頭,放低了聲音說道:“乖阿三,別聽混子講話。”
陳阿三擡起頭來,看向自家阿孃,搖了搖頭道:“阿孃,我不生氣,教我殺魚吧。”
自家以賣魚爲生,女兒長到如今,自然是要上坊市幫忙做活貼補家用。
生意上門,一旁的漢子瞧着身形瘦弱,但利落地稱量算價,陳大嬸則是取了魚兒用刀背拍昏,然後破腹取雜拔鰓,抽骨切片。
事畢後她看向陳阿三笑道:“看明白了嗎?”
陳阿三點頭應道:“看明白了。”
她瞧着身形有些瘦弱,但站得很穩,從一旁的木盆中取了尾黑斑魚兒,學着她孃的模樣用刀背狠狠一拍。
她似乎天生就會用刀,即便是小手剛剛能握緊那刀柄。
陳阿三尋了個角度,用刀背斜着刮下魚鱗,後提刀往水裡一清再提出,鋒銳的刀刃順利破肚而入,挖出內臟,挖掉魚鰓,剔除腥線,再抽骨片肉。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比陳大嬸都要流暢幾分,看得她一時愣神,心中突而想到,她家閨女不是天生爲了殺魚而生的。
陳阿三今年七歲,她開始在坊市殺魚,一殺就殺了八年。
待得她十五歲及笄,殺魚阿三的名聲已經是整個坊市都知曉了。
陳大嬸卻開始發愁,自家三閨女這剛及笄,可瘸着右腿,怎麼才能找個好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