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還好星靈一直是嚴陣以待,閆羅感覺不到那股靈識,她卻能清晰看見,輕呼一聲,只是一閃,便擋在了那道靈識前方。
閃爍着星光的赤色長裙和烏亮長髮無風自動。
那股雄渾的靈識與星靈的星光長裙一接觸,便如同撞到鐵壁一般,非但不能寸進,反而被一彈而開,飛快地收了回去。
“咦!”妖魔營地,昏暗的大帳之中,有人沉聲驚呼,倏爾歸於沉寂。
“星靈,怎麼回事?”閆羅聽到星靈的呼聲,又見她側身一閃,驚疑之下擡目四顧,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沒事,有人想用靈識攻擊你的識海,被星靈擋住了。”星靈輕描淡寫地揮揮袖子,若無其事地淺笑道。
“是攻擊,不是探查?”閆羅很吃驚。
星靈點頭道:
“雖然沒有徹底化形,但也差不多了,速度也很快,絕對不是探查。”
閆羅駭然,埋頭疾飛。
帳中之人是確鑿的二重天四靈妖修,距離五靈也只差最後一步,修爲比閆羅足足高出三靈還多,閆羅沒有發現對方的靈識,不足爲奇。
二重天以上,靈識化濤之後,只要修爲超出對手,而且掌握了靈識攻擊的方法,就可以直接催動靈識,對其識海進行攻擊,既省力又省事。然而靈識攻擊之法無一不是天級高等法門,沒有一定的機緣,一般是無法學到手的。
閆羅很快消失在遠處山邊,腳踏金蓮的魔尉緊接着追到大營上空,便聽營地金帳中有人震音說道:
“牛吩!不用追了!”
聲音輕細高亢,譬如鳥啼。
牛喏瞪着大眼往營地中一看,卻只是稍一遲疑,便徑自飛走了。很快追着閆羅消失在山邊,並未將此人的話放在心上。
又過了兩刻,兩名紅袍妖尉也追到了此處。
帳中之人照例發聲阻止。
兩名妖尉卻與牛喏不同,聞聲而止,聯袂躍下天空。
剛剛落下百丈,便聽帳中之人震音道:
“把人手調走,馬上撤掉大陣!搞得烏煙瘴氣的,怕天門找不到嗎?”
“是!”兩名妖尉神色恭敬,齊齊拱手應命,轉身便往回飛。
迎面飛來一道金光,速度極快,從兩名妖尉頭頂呼嘯而過,捲起狂風陣陣。
“牛喏大人請留步!”帳中之人第三次震音出聲。
“嗯?”金光陡然止住,露出一尊腳踏金船的兩丈巨漢,烏盔亮甲,大紅披風,虯鬚糙臉,目如紅燈,略一遲疑便撲下營地,渾聲道:
“你這鳥廝!走了信使也不去追,卻叫我停住作甚?”金船變化成一柄金色開山刀,被他一反手收了起來。
撥開恭敬行禮的各色妖精,牛喏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細小的蒼穹縫隙,大步流星,挑簾入帳。大帳周圍的空氣無端一蕩,激起層層無形的波紋,瞬忽之間歸於平靜。
帳中之人離地三尺,合手端坐,頭頂懸浮着一道細小的黑光漩渦,一身銀光閃閃的星辰道袍無風而動,清眉細目,面白如玉,正是黑水妖域之主,銀羽妖尉:蘇定。
蘇定微眯細目,打瞧牛喏兩眼,笑道:
“追也無用,不如歇歇腳,喝杯水酒。”
“哈哈,正合我意!”牛喏進來之後,卻不急着詢問了,聽到有酒喝,不由得搓搓大手,面現喜色:
“必須是靈音九釀,休拿劣酒糊弄我!”
蘇定嘴角勾起,抖手一揚,一道烏光、一隻酒杯、一尊夜光琉璃八寶壺前後飛出。
牛喏袍袖一抖,將烏光捲進袖中。
他就那樣站着,拎着夜光琉璃八寶壺,拿着酒杯,開始自斟自飲。
飲下一杯靈釀,牛喏便眯起眼睛,滿臉享受,自顧咂摸味道去了。
“哦對了。”蘇定沉默片刻,忽然說道:“牛吩緊追戊土信使而去,怕是不會回來了。”
“知道。”牛喏豁然睜眼,“上面還有他的氣息。那個信使確實不好對付,小畜生們死了不少。不過牛吩有度命金蓮,自然不會有事!”
蘇定仔細看看牛喏的神色,搖頭道:
“如此漠視門下的生死,不愧爲魔門之主。”
“哼,你這鳥人也忒虛僞,指派畜生們前去送死,還好意思冷嘲於我?”
牛喏悶哼一聲,丟掉酒杯,對着壺口就是一通狠灌,瞧得蘇定細眉微皺。
“牛嘴嚼牡丹,端的浪費!”
片刻過後,牛喏歇住豪飲,滿足地打了個酒嗝,斜睨蘇定一眼,熏熏然說道:
“讓我上千兒郎平白送命,不喝你一千升怎行?”
“壺裡有酒三千升,都送與你做賠償罷。”蘇定眼皮也不擡,“他們死得不算冤枉,你可知戊土信使有高手相伴?”
牛喏明顯不信,咧嘴道:
“能有多高?陶顯宗也不過五靈脩爲,門下頂天也就與你我相當,瞧此人的飛遁速度,莫非是四靈火行修士?”
“他的修爲,我還來不及探查。”談起戊土信使,蘇定原本緩和的神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我的玄陰三弄,被人毫不費力地攔下來了,不像是那個信使所爲。”
“什麼?!”牛喏聞言沉吟,片刻後大驚失色,“五靈玄丹高手?”
蘇定細目閃閃:
“絕對不止五靈,至少他隱形之下,我完全不能發現他。”
“不好!”牛喏立足不穩,回頭就往帳外衝,“牛吩有難!”
蘇定挑挑眉毛,也不攔他。
衝出幾步,牛喏陡然止步,拳頭緊握,如同生根般立在原地。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地回過身來,糙臉上青白交加,神色數變。
“爲什麼不攔住牛吩?”
蘇定聳聳肩,無奈道:“攔了,他不聽。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不能輕易出手。”
牛喏呆立不動,良久後狠狠地抹了把臉,神色恢復平靜,緩緩說道:
“這次有麻煩了!”
“是啊,麻煩大了。”蘇定輕嘆一口氣,撇嘴道:“恐怕要撤兵了!你我二門終究氣運不足,戊土洞天竟有如此底牌!我還一直自以爲是,只當這個信使是他們絕境求生的最後生機,真是可笑!幸好……”
牛喏尋了一面蒲團,緩緩坐下,聞言問道:
“幸好什麼?”
“幸好這個神秘高手並不是戊土的人,甚至有可能不是正世界的人,不然你以爲……我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嗎?”
牛喏怔愣片刻,擱下了酒壺。
大帳之中,一妖一魔盤坐相對,一時間沉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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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羅自然不知道,他只是帶着星靈殺出重圍,在妖魔主營上空虛晃了一槍,就讓妖魔聯軍的兩大巨頭做出了撤兵的打算。這樣的結果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就連步玄和程瑤也是始料不及的。
世事無常,大致如此。
“小羅,大塊頭太煩了,追兵都停下了,就他還在追!”
“追兵都停下了?”閆羅很驚訝,“那個飛得最快的魔尉呢?”
“也不見了!好奇怪哦!”星靈仔細打探片刻,也是驚疑不定。
“難道他們有陰謀?”
“很有可能。”星靈深以爲然地點點頭,“烏煞不見了,軍陣也撤掉了!”
閆羅埋頭飛了半晌,終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妖魔大軍的舉動委實奇怪,明知閆羅此去是要拉援軍,怎麼可能就此作罷?
難不成僅憑一名魔尉就想把他留下?
閆羅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有些煩躁,飛遁中回頭看了一眼,悶悶道:
“這廝確實煩人,根本不給我恢復靈力的機會!”
星靈深有同感,憤憤道:
“他一邊追還一邊罵,罵得好難聽!”
閆羅咬咬牙,觀察着下方的叢林山地,虎目中冷光閃爍:“先讓他叫囂一日,如果還沒有追兵,就叫他後悔莫及!”
魔尉牛吩今天心情奇差。
半夜裡正在帳中酣飲,便聽見妖軍主將蘇定傳音,說是有戊土信使喬裝前來,讓牛吩帶領麾下兒郎前去攔截。兩名妖尉領軍前往助陣,協力擺好了烏煞魔殺大陣。
三人在山口守了許久,等到黎明時分,終於看到了那個速度極快的身影。看到對方一身黑袍,剛開始還以爲是己方好手,飛近一看才發現那人樣貌非常陌生,並不是妖魔軍中之人。正打算出手攔下,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先發制人,輕飄飄地丟出幾道靈符,便將牛吩轟了個衣衫襤褸、灰頭土臉。
接下來一切都超出了牛吩等人的掌控。
雖然被烏煞魔殺大陣困住,那個信使卻是毫不慌亂,靈獸、傀儡、靈符……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加上一身深厚的體術修爲,憑藉一對拳頭,竟然硬生生地打出了一條血路。
麾下兒郎死傷上千,卻最終沒有困住那個該死的信使。牛吩無法控制地暴走了,發誓一定要追上信使,一錘將他砸成肉醬,才能消除那心頭之恨!
就這樣,牛吩和閆羅一個追一個逃,離妖魔主營越飛越遠,很快消失在渾天山脈南段十萬裡茫茫大山中。
夕陽西下,天色黃昏,一日轉瞬即過。
疾飛之間,星靈陡然赤目一閃,揮袖輕呼:
“小羅,有妖魔大營,就在那座山後面!”
閆羅心頭一個咯噔:前面還有攔截?莫非……這就是追兵停下的原因?
星靈飄身而去,很快回來,搖頭道:
“都是些蝦兵蟹將,沒有高手的。”
閆羅皺眉略一思索,已然明白了箇中原委。
這樣的大營應該還有許多,無非是妖魔聯軍爲了引開大秦天門的視線,故佈疑陣罷了。
回頭一看,那名高大的魔尉仍然不屈不撓地追在百丈開外。閆羅怒哼一聲,認準一道山崖,不慌不忙地騰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