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表白

焦愁回魂的時候, 發現自己又在牀腳蜷縮成一團,整個人鑽進毛毯底下,只有頭頂被掀開了一小塊, 寒山劍仙正透過那一小塊縫隙, 盯着自己的睡顏發呆。

焦某人舒展身體, 偷偷摸了一把嘴角, 確定沒有口水流出來, 才擺出最若無其事的態度,對飄在牀上的簫戎道:“我離魂多久了?”

簫戎反應有些慢,“我沒看時辰。”

焦愁撿起一隻靴子, 隨口問:“那你看什麼了?”

“看你。”

焦愁穿靴的腳踩了個空,無奈道:“我好看嗎?”

“好看。”

焦愁又踩了個空, 乾脆放下靴子, 盤腿坐在牀上, 跟騷話連篇的寒山劍仙講道理。“你怎麼講話怪怪的?我才離開沒多久,你是被人奪舍了還是偷喝假酒了?”

簫戎一愣, 似乎剛從發呆中醒過來,“我怎麼了?”

“你知道你剛纔說了什麼嗎?”

“知道。”

“所以呢?你啥意思?想造反嗎?還是病中無聊拿我尋開心?”

簫戎無辜道:“我並未拿你尋開心。”

焦愁心道: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個劍眉星目的傢伙這麼會撩?撩人不自知,撩完不負責,還一臉純良無辜的看着你——豈有此理!平時都是我閒着無聊消遣他的!反了反了!

簫戎嘆口氣, 似乎終於恢復正常了, 用平常的口吻道:“抱歉, 我方纔一直看着你, 不知不覺就走神了, 沒注意具體時間。”說完還補充一句,“焦兄很好看, 我只是實話實說。”

焦愁:“……”

這個寒山劍仙絕對不正常!

焦某人擔憂道:“戎兒啊,你不會真被人奪舍了吧?”

簫戎沉默半晌,“焦兄……”

“之前不還一口一個焦愁嗎,怎麼又是焦兄了?別跟我客氣呀,咱倆可是過命的交情。”焦愁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抓起靴子就往腳上套,隨時準備開溜。

簫戎張了張嘴,忽然道:“忘憂。”

焦愁渾身一震,彷彿又捱了一道小天雷,半邊身子都麻了。

互稱表字本該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不知爲何“忘憂”兩個字從簫戎嘴裡冒出來,就讓表字的主人酥酥麻麻如遭雷擊——這個人,果然是天道派來克我的!

寒山劍仙開門見山道:“忘憂可願隨我回寒山。”

某忘憂內心顫抖,表面還要若無其事道:“我們不是正在回寒山的路上嗎?”

“並非如此。”簫戎索性說開了,“我的意思是,你可願以後常住寒山。”

“啊?”

簫戎語重心長道:“外面有太多危險與惡意,你不可能每次都化險爲夷。”

“……”焦愁沉默了。

那個藏在幕後的衛冕的兄弟,比衛天衍父子高出不止一個段位,心狠手辣,敵友不明。焦愁不打算將此事告知簫戎,本想將他送回寒山就告辭離開……

“忘憂?”簫戎還在等待回答。

焦愁笑嘻嘻道:“還是換個稱呼吧,我的朋友都叫我阿愁。”

“朋友?”簫戎咀嚼這兩個字,“若我不想做你的朋友呢?”

焦愁撒腿就跑,“我、我出去看看。”

“阿愁……”

焦愁只恨自己沒用上成名絕學風捲殘雲。

“我想每天看到你。”

焦愁跑不動了。

“我想每天對你好,照顧你,保護你,逗你開心,看你惡作劇,爲你準備紅燒肉,吃你做的菜,聽你講過去的故事,與你一起遊歷天下,陪你共渡難關……”

焦愁道:“你瘋了吧?”

“我沒瘋。”簫戎認真反駁,“這些事我每天都在做,做的很開心,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比過去兩百年都要開心。我以後也想繼續開心下去,不行嗎?”

“不行。”焦愁默然道,“我不開心,我不願意。”

“你在說謊。”

“你纔是說瘋話!”

“我沒瘋。”簫戎再一次強調,“我很清醒。當時我以爲自己要死了,心裡只剩下這些念頭,只想對你傾訴,只後悔沒早些看清自己的心。現在我知道自己不會死了,心裡仍是這些想法,仍是不悔。”

焦愁煩躁道:“你根本不懂……”

“你纔不懂。”簫戎露出一個苦笑,“阿愁你什麼都懂,唯獨不懂情。無情卻總似多情,任是無情也動人,你纔是無情美人,你纔是不懂的人。”

焦愁沉默不語,恍然想到戚繼峰對簫戎的評語——“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不懂情愛之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解相思,不計得失,不問吉凶,正是‘相思美人’。”

他笑戚繼峰看人不準,沒想到,竟是一語成箴。

…………

焦愁跑出船艙,很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又有些捨不得。

替他跑腿的大白已經回來了,趴在甲板上啃着醬骨頭,一見他出來就道:“那個魂魄安排好了,先入地獄受刑,然後……算了反正你也不想知道,我就不細說了。”

焦愁點點頭,摸出一籃子葵花籽,席地而坐和大白對着吃。

大白幸福道:“真好啊,跟着阿愁有肉吃。”

焦愁道:“那你就跟着我吧,我正打算到處轉轉。”

大白奇怪道:“你不回燕山了?”

“回?爲什麼要用回字,那裡又不是我的歸處。”

“啊?”大白狗臉懵逼,“你不是和寒山劍仙好上了嗎?”

“咳咳咳咳……”焦愁被葵花籽嗆住,“你聽誰胡說八道的!”

大白一臉無辜,“大家都在說啊,那些劍修還在討論你倆什麼時候合籍呢。”

焦愁辯解道:“那些都是謠言!是造謠!”

“可寒山劍仙自己都承認了。就在剛纔,你躺在他牀上,他當着我們大家的面,親口承認自己心悅你,願以寒山爲聘。”大白理直氣壯道,“他們家弟子已經給宗門送信了,還說要弄一個修真界最盛大的合籍大典,把你娶……咳咳,聘回寒山。”

焦愁:“……”

糟糕!差點忘了簫戎超高的行動能力!

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剛見面時,被雷厲風行的寒山劍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往事。

焦愁冷靜道:“此事不妙,你幫我把他們送回燕山劍宗,酬勞好說,我先溜了。”

大白疑惑道:“你跑什麼?”

焦愁抓狂道:“這還不跑?等着被鎖仙山捆着參加合籍大典嗎!”

大白還是不理解,“你慌什麼?寒山劍仙名氣大、實力強、靠山硬,對你百依百順無微不至,容貌品行都是人中龍鳳,你跟他合籍又不吃虧?”

“這不是吃不吃虧的問題,問題是這也太突然了,我一直把他當朋友!”

大白一臉不信,“瞎說,你對朋友纔不是那樣的,你可混蛋了,一肚子壞水!”

“…………”修真界著名損友焦忘憂竟無法反駁。

大白繼續舉例,“從前有個朋友對你表白心意,你是怎麼回答的?你先大言不慚的吹噓自己,又毫不留情的拒絕人家,拒絕完了還請人家喝酒,說什麼‘借酒焦愁,借酒忘憂’‘乾了這杯酒還是好朋友’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我都覺得你欠揍。”

“你再看看你現在,都糾結成什麼樣了,肯定是動心了。”

大白還真說到點子上了,正因爲有那麼一點動心,焦愁纔不知如何是好。

大白嘲笑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混蛋,特別配不上寒山劍仙?”

“呸!”焦愁吐掉葵花籽,“老子天下無雙,只有別人配不上老子!”

“你的臉皮的確天下無雙,寒山劍仙什麼都好,就是眼光不好。”

焦愁在心裡反駁:簫戎什麼都好,尤其眼光最好!

大白將醬骨頭啃得乾乾淨淨,“別糾結了,咱倆認識這麼多年,我還不瞭解你。你這個人啊,從來捨不得委屈自己,眼光特別高,什麼都想要最好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現在對你好,你就開開心心享受着,若有朝一日他對你不好,大不了我幫你送他入輪迴,不就是這麼簡單嗎?你們人類真麻煩~”大白絲毫不覺得自己語出驚人。

“大白,我必須解釋一下。”

焦愁艱難道:“今天被你送走的衛冕,並不是我的前任……”

“哎呀你們人類太敏感了,我就隨口一說。”

“你可閉嘴吧!”

…………

焦愁嘴上說要跑,身體還是很誠實的留下了。

理由是……

算了,還要什麼理由,誰能忍心拒絕美強慘的寒山劍仙?!

焦愁儘可能保持自然,簫戎也不再打直球(騷話連篇),兩人貌似恢復正常了,但聽過簫戎那段“我想每天對你好”的話,焦愁怎麼琢磨都覺得他倆的相處模式從一開始就不正常。

愛操心的老父親和愛撒嬌的小嬌妻?

焦愁打了個哆嗦,將這可怕的想法從腦海中清除。

明明年紀差不多,自己還稍大一點,性別也是相同的,愣是弄出了老夫少妻的既視感?

回到燕山劍宗後,焦愁用業火紅蓮載着簫戎和大白回寒山,衆弟子用別有深意的目光送行。菲語整個人都暈陶陶,被瑤光和黎追一左一右攙扶着。

焦愁問:“她怎麼了?”

瑤光小聲說:“大概是糖嗑多了,上頭。”

焦愁:“???”

在山門口迎接衆人的方續道:“焦前輩,昨日傍晚有一名自稱您表弟的年輕人來拜訪,我們不知真假,便將人留了下來,您是否要見一見?”

焦愁心想我哪來的表弟?

可轉念一想,焦幼荷是我姑姑,她兒子可不就是我表弟嗎!

嘖嘖,不愧是我表弟,連膽大作死的性格都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