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要十點功勳值, 我們三個一共就是三十。”
“省着點吃夠我們整個隊吃兩天了,拿來看熱鬧的話很虧。”
“我覺得不行。”
摳門三人組瞬間達成了一致,儘管現在十三人小隊已經有接近五千點的功勳值, 其中大部分還是從肥羊無雙小隊那兒宰來的, 但是他們還是捨不得。
不過想起牛長老先前說的“想辦法偷學妖族醫修們的長處”, 三人組還是不甘就這樣離去。
蘇意致託着下巴思忖片刻, 最後揚出最乖巧可愛的笑容, 仰着小臉衝值守在藥師殿外的妖兵走去:“這位大哥,我們不是來看病的,我們是來替人看病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臉上有些自矜之意:“你們聽說過丹鼎宗嗎?你們聽聞人族那邊新出了三位力壓懸壺派弟子的天才醫修嗎?”
妖兵很不耐煩地看着他,冷聲回答:“懸壺派聽過, 黃榜第二的蘇留白大人就出身於此, 至於丹鼎宗還有什麼三天才, 那是什麼牛馬玩意兒?”
蘇意致臉上的笑容幾乎坍塌破裂。
啓南風跟俞幼悠只好把心碎的他拉回來,後者猶自沉溺於憤怒之中:“我盛名如此, 他居然沒聽說過?!”
“太正常了,你看我們在四境連人族的八卦都聽不來及,哪兒功夫關心妖族的八卦,他們估計也是這樣。”
俞幼悠摸了摸蘇意致的腦袋:“南風說得對,而且咱們丹鼎宗一百年沒人來過了, 他們不曾聽聞也不過分。”
蘇意致不甘心, 雖然知道自己籍籍無名了, 但是他爲了省下那三十點功勳值, 還是又上去問:“沒聽過也沒事, 那你放我們進去給人看病就是了,沒人規定藥師殿必須要名醫才能進吧?”
妖侍無情地打消他的念頭:“不好意思, 藥師殿有明文規定,這裡不接受人類藥師加入。”
“……”
慘遭歧視的三人站在藥師殿外面,深覺發財的道路被堵死了。
“偌大的藥師殿卻容不下小小的我們。”啓南風一聲嘆息,然後帶頭蹲了下來,在芥子囊裡翻出了一塊油布墊在地上坐下,這還是先前在黑市擺攤用的。
他仰頭看向妖兵,詢問:“黑石塔總沒規定說不準在門口擺攤吧?”
妖兵想了想,索性摸出一本小冊子一條條地翻閱,最後不情不願地回答:“沒有這條規矩。”
善於鑽規矩漏洞的三人樂了。
蘇意致跟俞幼悠見狀,馬上有樣學樣地盤腿坐下,後者還順便摸了張紅布出來,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大字——
“治病救人價更廉!”
這也是先前她在黑市擂臺邊上幫人接腿的時候打出來的招牌,雖然瞧着跟凡間的赤足大夫有點像,但是每每在黑市上擺出來都能引得賭狗們蜂擁而來。
可惜這次衆修在這兒擺了大半個時辰,中途也有許多負傷的妖修路過,他們都只是冷漠地瞥一眼這奇怪的三人組就徑直走入藥師殿了,連上來問詢價格的人都沒一個。
最後就連那個妖兵都看不下去了,他不冷不熱地提醒這三人:“把你們的攤子收走吧,我們妖修除非重傷,否則都不會來藥師殿的,但是哪個重傷的敢把自己的命交到人族修士手中冒險?這裡不是你們能騙錢的地方,趕緊走!”
待在這兒像要飯似的,不知道藥師殿是整個黑石塔最尊貴之地嗎?
要飯三人組的心理素質卻很強大,最樂觀的啓南風甚至開始分析起了南境道友們窮酸的原因。
“南境回春門的幾位師兄跟我們一樣,進不了藥師殿,也得不到妖修們的信任,偏偏妖都的人族修士又太少,空有一身醫術卻掙不到錢啊。”
“不過我們比他們好一點。”
兩個少年默默地看向了俞幼悠,確切說來是看向她的腰,並且露出了迷之笑容。
“再等等,要是再過半個時辰還沒人來我們就讓小魚……”
啓南風的話還沒說完,頭頂方忽然傳來一聲冷硬的責問:“你是如何看門的?我們藥師殿門口竟蹲了三個乞丐!”
三人組齊刷刷擡頭,看向說話的人。
這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臉上生有幾片鮮紅色的鱗片,嘴巴咧得極大,快要到耳根位置,脣上飄着兩根紅色長鬚,瞧着應該是某個水族妖修。
他手中握着一塊綠色的晶石,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三人,而後慢慢地落向了俞幼悠邊上那塊寫有“治病救人價更廉”的紅布招牌,眉頭逐漸皺起:“果然是卑劣的人族,只有你們纔敢拿別人的性命來行騙!”
一口將三人認定爲騙子後,水族妖修淡然地睨向了妖兵,冷漠道:“你們就是這樣看守藥師殿這等重地的嗎?什麼東西都敢往這兒湊,影響到我們救命該怎麼辦?”
妖兵不想違反規定,不過對方是綠色功勳者,還是地位尊貴的藥師,他只能低下頭恭敬解釋:“鯉於敬藥師,藥師殿並沒有禁止人類在外面擺攤,而且他們說他們也是藥師……”
鯉於敬掂了掂手中的綠色晶石,嗤笑了一聲,看着地上的那三個小可憐蟲。
“他們也是藥師?你知道想成爲藥師有多難嗎?這些年我見過的人族可太多了,無一不是想要鑽營取巧的卑鄙小人,想騙我,沒門!”
很明顯這個鯉於敬是個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者,他話語中滿是對人族修士的輕蔑,到後面甚至懶得再搭理三人了,直接對着妖兵擺了擺手:“把這三人攆遠點,不然真有蠢貨被他們騙了,我們藥師殿的名聲都會被影響。”
就在這時,有幾道身影朝這邊匆匆走來,爲首的紅琅驚喜地喊了一聲——
“藥師大人!”
鯉於敬轉過頭,也看到了紅琅和她身後的豬妖。
他捻了捻細長的鬍子,笑了笑:“原來是紅琅啊。”
紅琅的腳步一頓,她原本是看到了角落裡的俞幼悠三人才過來的,沒想到卻在這裡遇到了熟人。
鯉於敬就是他們先前結識的那個藥師,對方曾出手幫他們治過傷,價格比藥師殿優惠了三成。
紅琅很是感激地同鯉於敬問候:“紅琅見過鯉藥師。”
鯉於敬掃了一眼她的腿,看到上面包紮的布條後,輕捻了捻鬍子淡聲道:“又受傷來找我了?不過先說好,你們現在看病可不能再便宜了,都得按着藥師殿的價碼來。”
紅琅愣了愣,她下意識地看向悠哉悠哉託着下巴一臉看戲模樣的俞幼悠,然後再看向鯉於敬,略尷尬地開口:“鯉藥師,其實……”
“沒有其實。”鯉於敬將手背在身後,紅色的鬍子因得意而止不住地往上翹,“我現在是藥師殿的正式藥師了,身份不同往日。”
紅琅倒還好,她身後的豬妖忍不住了,難以置信地問:“您先前不就說自己是藥師殿的正式藥師嗎?!”
鯉於敬所說的便宜三成是相較於藥師殿正式藥師們而言的,可如果他不是,那他收費反而貴了不少!
現在豬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先前怕是真的上當了。
偏偏坐在牆邊上的三人組一邊嗑瓜子看熱鬧,一邊還在點評——
“好可憐啊,真的被騙了。”
“我先前問了下,不是藥師殿正式藥師的話,市場價會便宜一半呢。”
“你看豬豬都快哭出來了,你們就別再揭他傷口了。”
豬妖是真的快哭出來了,因爲這個鯉於敬是他在飯堂認識後介紹給隊友的。
“早知道水族的人狡猾……沒想到他們能比人族修士還奸詐!”他很是懊惱。
妖族修士大多坦率直截,不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其中水族就比另外兩族要狡猾得多。
鯉於敬鬍子一抖,直接無視掉了豬妖的憤怒,笑眯眯地看着紅琅:“看在是老顧客的份上,這次給你少十點功勳值,怎麼樣?”
紅琅臉上沒有憤怒,她這會兒平靜得不合常理,極其客氣地回答卻又疏遠地回答:“多謝鯉藥師好意,不過不用了。”
她微屈膝,半蹲在地上,與俞幼悠三人視線平行,而後以手按在胸口將頭垂下,只露出自己那對毛絨絨的狼耳朵。
這在妖族是很高的禮節,紅琅更是金丹期的強者,怎麼也不該對那三人低頭。可是紅琅卻覺得三位曾救她性命的藥師值得這般鄭重對待。當時離開時衆人還曾憂心人族修士在用某種手段騙他們,但是七日過去,連她在內的所有受傷隊員都痊癒了。
再擡起頭後,紅琅定定地看向俞幼悠,冷豔的臉上浮出些許微笑:“您的藥……現在還願意賣給我們嗎?”
俞幼悠把瓜子殼往啓南風手裡一塞,拍了拍手後將它伸到紅琅的面前,笑容燦爛。
“當然,我們歡迎所有回頭客。”
啓南風和蘇意致神情亦是輕鬆。
“果然,我就說再等等就有客人上門吧。”
在路過鯉於敬旁邊時,這兩人還陰陽怪氣:“所以說啊,當藥師跟賣棺材一樣,還是要童叟無欺纔會有回頭客嘛。”
“……”
邊上的妖兵憨憨的撓了撓頭,感嘆:“原來他們真的是藥師啊?”
“胡說八道!”鯉於敬扯着鬍子駁回妖兵的說法,很快,被掃面子的憤怒就變成了看穿真相的睿智。
“無雙小隊的人還是太天真了,竟然真的輕信了人族修士的謊言。呵,等他們到時候傷勢惡化再來求我的時候,我可不會再給他們優惠了,到時候他們才知道什麼叫追悔莫及啊!”
無雙小隊的人跟在三人組後面,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緊張。
像他們這種小部落出身的妖修,能夠結識一位靠譜的藥師就等於性命多了層保障,只是畢竟先前沒跟人類修士打過交道,還曾經意圖打劫對方,怎麼都不算是友好開局。
而且說是買藥,其實主要還是想要找藉口同這三個藥師交好,慣來直來直往的走獸一族不像水族那般能言善辯,這會兒紅琅的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糾結着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俞幼悠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站定,轉身率先打破這片安靜:“你把布解開,我先看看你的傷口再給你開藥。”
雖然她是貪財,但是醫修的職業道德卻不會忘,紅琅跟她沒仇,她總得替人看看傷勢再開藥不遲。
上一次傷得最重的其實是紅琅,不過她修爲最高所以沒像隊友那樣昏過去,但是現在隊友都好了,唯獨她的傷還沒有癒合。聽到俞幼悠的指示,紅琅依言解開了綁在腿上的布條,大方地將一隻筆直修長的腿伸過去。
近距離接受長腿暴擊的俞幼悠心裡一個咯噔,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腿……平時看着好像也不短啊?怎麼這一對比就不對勁了呢?
好在這時候蘇意致也過來觀察傷口了,他皺着眉一邊打量一邊診斷:“被異獸侵蝕的痕跡是消失了,但是傷口有反覆裂開的跡象,你是不是隨便包了下就又去戰鬥了啊?”
俞幼悠趁機看了眼蘇意致的腿,嗯很好,心理平衡了。
在得到紅琅肯定的答覆後,俞幼悠一邊翻了三粒止血丹給她,一邊很認真地叮囑:“每天吃一粒,這三天別再打打殺殺了,就當給自己放個短假。”
語罷,邊上的啓南風已經麻利地開始給紅琅的傷口撒了點藥粉,順便幫她包紮起來。他給盾修們包紮傷口練出了一門好手藝,就連俞幼悠都沒他包的快。
紅琅有點受寵若驚,她不知所措地握着那三粒止血丹問:“一共是三百功勳點嗎?我這就……”
“不用,說了給你熟客價了,一共三十,藥粉就當送你的了。”
這丹藥的原材在黑石塔其實都可以兌換,而且平均每粒成本只在三功勳點左右,俞幼悠本着韭菜不能一茬割完的原則給了無雙小隊一個合理的價格。
而且她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
俞幼悠笑眯眯地看向紅琅,和聲細語地同她商量:“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技術過關價錢也合理了吧?”
紅琅怔了怔,而後點點頭:“是的。”
除了頭一次打劫他們例外,這次賣藥的確便宜得超乎紅琅的想象。
俞幼悠搓了搓手,很期待地問:“那你肯定會把其他小隊介紹到我們這兒來看病對吧?”
紅琅有些尷尬地開口:“這……恐怕有點難。”
看到三人組複雜的眼神,紅琅心中竟詭異地浮出一絲愧疚,她如實道:“我們無雙小隊的隊員全是小部落的妖修,出來以後也並不認識其他人,所以……”
更重要的一點,哪怕是耿直的紅琅也沒好意思說。
妖修們都信不過人族修士,他們寧願花高價去藥師殿,也不可能來找人族看病的。
即便是無雙小隊這羣人,要不是當時被俞幼悠強行“講道理”說服,他們怕是死也不願意讓人族修士給自己看病的。
萬一人族修士藉着看病的由頭突下毒手怎麼辦?過去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
送走紅琅後,蘇意致垂頭喪氣:“發財的道路就這樣被堵死了,我恨。”
俞幼悠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另一隻手卻摸了摸自己腰。
她覺得這路還沒被堵死。
*
接下來的幾天裡,十三人小隊又開始了高強度獵殺異獸。
跟着吃飽喝足的黑足貓終於徹底信任這羣人族修士了,也可能是因爲他年紀小,物種歧視的念頭還沒有根深蒂固,反正他是覺得這羣人族修士要比先前遇到的某些妖修要靠譜。
以前他也曾賣過異獸行蹤給其他隊伍,結果他們在找到異獸後要麼拿兩塊異獸肉打發他,要麼就企圖拿他當吸引異獸的誘餌,要不是他個子小巧容易逃竄,恐怕早沒命了。
十三人小隊還是頭一個給了雙倍尾款的隊伍。
也正因如此,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他未成年妖修,這些流浪的小貓小狗們生活在妖都的角落裡,對於各個消息最是靈通,不多時便將把異獸的行蹤賣給了十三人小隊。
俞幼悠一羣人也很講信用,每次出門殺完異獸回來後,都會捎上那隻提供消息的毛絨絨進飯堂去痛快吃一頓。
在外面又奔波了六七天的衆修眼睛都餓花了,衝進飯堂後就分散着奔往心儀的菜餚前。
若俞幼悠沒看錯的話,就連素來最是溫柔端莊的張浣月都悄悄地掐了個口訣,用靈力加速衝了出去。
蘇意致不挑,他就這最近的位置拿了盤食物,一邊啃着烤排骨一邊嘟囔:“可惜這次沒遇到像白寧道友那般熱心的好妖修了,飯錢還得咱們自己給。”
剛端了油酥三脆的啓南風從不遠處走來,聞言笑道:“我們餓七天才吃一百五十點,算下來一人每天也就一兩點,其實也不貴。”
俞幼悠埋頭吃着鐵板魷魚,不過一口咬下去,一股鐵鏽味在口中蔓延開來,與此同時一滴血也滴答濺落到雪白的盤子邊緣。
她放下盤子,擡起頭很冷靜地問兩個好友:“有帕子嗎?”
蘇意致跟啓南風被嚇了一跳,兩人馬上反應過來,前者飛快地翻手帕給她擦鼻子和嘴角溢出的鮮血,後者則扶住了她:“你又犯病了嗎?!”
“嗯。”俞幼悠挺遺憾地看着還沒吃完的鐵板魷魚,補充道:“不用急,我吃飯前就覺得有點疼,所以提前吃了粒止痛藥了。”
不過止痛藥並不能阻止她的靈脈和血肉破碎,所以她又不緊不慢地摸了半粒天元丹出來吞服。
血脈反噬這玩意兒吧……雖然一次比一次猛,但是架不住俞幼悠的適應能力變態,現在她已經能夠在兩種血脈開戰的瞬間就吃下藥並淡然面對了。
“這兩天我不太方便跟你們出去殺異獸,你們倆跟他們去吧?”
啓南風的態度卻很堅決,他完全沒有要商量的意思,斬釘截鐵道:“不行,我們得守着你。”
蘇意致指了指不遠處的隊友:“沒事的,剛纔我聽他們好多人都說想休息兩天,順便逛逛妖都看能不能淘到寶貝,你安心養病就是了。”
啓南風點點頭,緊抓着俞幼悠的胳膊,也不知道是怕她突然跑了還是突然倒了,他沉聲問:“你是不是怕又控制不住身體被他們發現?”
他還記得蘇意致先前說的俞幼悠曾經露出過大尾巴的事。
“倒也不是。”俞幼悠摸了摸自己的腰,聲音壓低了些:“我打算把尾巴放出來,溜去藥師殿看看。”
先前血脈反噬的時候,俞幼悠體內的妖族血脈頭一次徹底壓過人族血脈,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一條巨大的漂亮銀色尾巴,且毛髮豐滿沒有斑禿——後面的描述是蘇意致說的,俞幼悠當時太過虛弱,壓根沒注意到這麼多的細節。
當時俞幼悠曾試着把自己的妖族血脈給壓下去,並且成功地把它變回禿尾巴藏回了腰上。
這次她想反其道而行,壓制人族血脈,讓妖族血脈佔上風,遮蓋住身上的人族味道,有很多妖族的嗅覺都很靈敏,萬一被嗅到身上有人味兒,那就有暴露的風險了。
趁着其他人都在乾飯,三人組匆匆吃飽以後先回了二樓。
她先把盤在腰上的尾巴解下來,看了一眼就不忍心看第二眼了,因爲長時間盤腰上壓着,這根尾巴的毛完全不蓬鬆了。
啓南風跟蘇意致幫不上忙,兩人只能緊張兮兮地盯着她的尾巴瞧。
蘇意致還惦記着那條漂亮銀色巨尾巴,小聲地給它鼓勁兒:“長毛!快長毛!”
結果事實證明,從龍傲天那兒繼承來的人族血脈還真的不太容易被壓制,俞幼悠費盡全力,也只能讓妖族血脈勉強壓過它一點。
啓南風盯着她的尾巴看,嘀咕道:“毛好像是長漂亮很多,也變大了不少,但是……”
他指着某個地方,毫不留情地打擊俞幼悠:“你的尾巴尖是禿的啊!”
俞幼悠:“……”
她把自己的尾巴抓到手裡瞅了瞅,約莫變大了一圈,瞧着跟紅琅後面的狼尾有些像,不過紅琅的尾巴是純灰色的,而俞幼悠的毛尖細看之下其實泛着如月光般的銀色,毛根則是乾淨的白色,還有就是——
紅琅的尾巴尖有點兒紅毛,而她的尾巴尖正如啓南風所言……是禿的。
蘇意致已經無情地笑出聲了,啓南風倒是拍了拍俞幼悠的肩膀安慰她:“不過還是挺好看的,我都想摸一下了。”
他倆蠢蠢欲動想上手去摸,然而俞幼悠無情地拒絕了:“不給,摸踏雪去!”
“不過就這樣去藥師殿會被認出來的吧?”蘇意致指了指俞幼悠的臉,陷入了沉思:“我們得給你裝扮一下才行。”
俞幼悠本來想說把黑市的面具戴着將就一下算了,結果蘇意致已經打開了傳訊符,開始借用張浣月放在屋裡的胭脂了,雖然沒說要用來做什麼,後者依然欣然同意。
“你等着啊,我保證讓你成爲全新的自己!”蘇意致手裡拿着鮮紅的口脂盒,信誓旦旦地發誓。
俞幼悠心中一動。
她上本子可是看過不少小說的資深讀者,照着小說裡的慣例,現在就來到了女主變身環節,原本相貌平平的女主在好友奇蹟般的化妝技術下豔驚四座……
雖然俞幼悠長得不錯,但受限於年齡太小,所以一眼看去別人想到的形容詞都是“柔弱可愛”,而非只有女主角纔會擁有的“絕美”一詞!
誰不希望豔驚四座呢?她滿懷期待地閉了眼,等着蘇意致給自己驚喜。
蘇意致沒有辜負她的期望,一番手忙腳亂的全臉操作後,從啓南風的芥子囊裡翻出面銅鏡遞給俞幼悠,聲音中透露出了無比的自豪!
“你看看這是不是全新的你?我敢保證,等會兒走出去,保證沒有一個人能認出你!”
俞幼悠睜眼,在看清鏡子裡的人影后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是啊,沒人能認出她了,因爲她的五官都看不清了,整張臉只剩下了鮮亮了紅色,還泛着口脂特有的油光!
“蘇老二!你居然用口脂把我的臉全塗紅了!”
蘇意致梗着脖子爭辯:“對啊,這樣纔不會有人認出你是誰!”
邊上默默圍觀的啓南風強憋着笑,輕咳一聲躲避這個戰場:“我先出去一下,給張師姐重新買兩盒口脂……”
順便多買兩盒給俞幼悠塗臉備用,當然,後面這句他聰明的沒說出來。
最後俞幼悠還是忍着沒有把臉給洗乾淨,而是就頂着這樣一張大紅臉,又隨便換了件妖族的衣服就往藥師殿走去。
紅就紅吧,反正妖族每個部落都有不同的習俗,她要硬說這是自己部落的傳統,也沒有妖族敢把她臉洗乾淨,畢竟“尊重各族傳統”是妖族默認的慣例。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走到了藥師殿門口,這次妖兵們果然沒有再攔着她了,在聽聞她想成爲藥師殿的正式藥師後,甚至還有專人前來爲她指引。
這是個狐族的漂亮女妖侍,她身後的白色尾巴曳地輕搖,俞幼悠悄悄看了一眼,再回望一眼自己的大尾巴。
嗯不錯,這次沒有被比下去了。
藥師殿的裝飾果然要比黑石塔中其他地方更爲奢華,進門後便是一個巨大的正廳,有上百道通往不同房間的石門,門上烙印着不同的名字。
俞幼悠瞥了一眼,在最末尾的一扇石門上看到了“紅鯉部落,鯉於敬”一行字。
正廳外有許多人在等候着前去尋醫,不過女狐妖帶着俞幼悠徑直往前走向另一座略小的偏廳,這裡面亦是坐了很多人,不過他們身上沒有傷,看樣子也是來參加藥師考覈的,而且看他們的裝扮,幾乎全都是大中型部落的妖修。
這些妖修們身邊亦站了不同的妖侍,時不時便有人走近其中一間石室中。
白狐女妖帶着完美的微笑,止步,優雅轉身望向俞幼悠。
“這位大人,藥師殿的考覈很簡單,只需要您在半個時辰內成功救治一位被異獸所傷的妖修就可以了。”
她脣邊噙着笑,指了指其中一間石室,溫聲道:“傷者已經在裡面等着您了,請進。”
俞幼悠進到石室中,才發現這裡面果然坐了個被異獸咬傷的妖修,他身上佩戴的是白色的晶石,代表這人的等級很低。
事實也是如此,藥師殿每次考覈都是在這些負傷的低級妖修中尋找自願的試驗者,不需要支付功勳點,但是也不能確保成功。雖然藥師考覈的成功率很多,但依然有許多付不起錢的負傷妖修搶着來這裡尋找最後一絲生的希望。
眼見俞幼悠走進來,這個妖修飛快地低下頭,把手中的一隻築基期異獸屍體恭敬地遞交上去:“藥師大人,這個是我帶來的異獸屍體。”
俞幼悠打量了一眼,才發現石室分爲內外兩間,外面是病患等待處,裡面纔是她該待的地方。
她走進去探着頭瞧了瞧,卻發現這裡面跟丹鼎宗的煉丹房全然不同,這裡的每間石室看樣子只供給一個藥師使用,裡面的所有道具,包括煉藥鍋都只有一個,藥材也都只有最基礎的止血止痛類的,還僅有一人份。
見慣了丹鼎宗在培養弟子方面的大方,再看看妖族的藥師殿,怎麼瞧都很寒酸。
不過俞幼悠很快便想明白了,妖族各個部落之間敝帚自珍不願將自己的各種技能傳授給其他部落,所以中小部落的藥師恐怕就跟四境的散修一樣,都是東拼西湊學點東西,完整的藥師傳承恐怕只有最大的幾個部落纔有。
不過看藥師殿這個考覈的低難度……
俞幼悠懷疑那幾個大部落根本不會派人來,妖族扣扣搜搜,肯定會擔心自己的技術被別的藥師偷學了。
俞幼悠隨手將異獸血液煉製完畢,順便存留了一小瓶丟芥子囊中以備後患。
不過她很謹慎,沒有就這樣拿着一滴血就出去給那個受傷的妖修療傷,那晚豬妖曾經說過,妖族的藥師都要熬點奇奇怪怪的湯藥的……
所謂入鄉隨俗,俞幼悠眼睛一轉,視線落到了那口煉藥鍋裡。
她按着豬妖所說的,把異獸肉和骨髓都丟了下去熬着,經過高溫的烹飪後,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味頓時傳出來,俞幼悠差點沒被薰死過去。
拿着這種東西喂病患吃簡直是在作孽!俞幼悠心有不忍,她覺得自己該補償一下這位可憐的病患。
她在藥架上把那些藥材扒拉下來,又在自己芥子囊裡選了兩株一品的藥材丟進鍋裡,配成了一劑有利於傷勢恢復的藥湯煮好,最後才把那滴煉化過的異獸血送到藥湯裡。
眼見她出來,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妖修眼睛裡迸發出生的希望,背後血淋淋的灰色翅膀也奮力撲棱了一下。
俞幼悠把冒着詭異綠泡的藥湯遞過去,怕他沒喝到那滴血,所以叮囑道:“要全部喝完纔有用哦。”
灰翅膀重重地點了點頭,如珍似寶地端着碗大口大口地把藥湯一飲而盡,好像那不是什麼噁心的異獸肉湯,而是世間難得的美味。
等灰翅膀喝完以後,俞幼悠湊上前檢查了一下他的翅膀,她先前一直在擔心煉化後的血液會被這鍋肉湯污染,這會兒確定傷口上面的黑氣開始消散後便放心下來。
“你已經好了,走吧,該出去了。”她淡淡地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向封閉的石門。
石門打開的瞬間,恰好隔壁的石門也開啓了。
那似乎是某個大部落的藥師,他嗅到俞幼悠這間石室裡殘存的噁心味道,在看到灰翅膀還緊緊握在手中的藥碗後,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臉上是明晃晃的嫌惡。
“又是一個從小部落出來的低劣藥師。”
俞幼悠:“……”
原來煮異獸肉湯是小部落的庸醫纔會乾的事嗎?她還以爲這是妖族的傳統呢。
好在藥師殿沒規定不準煮肉湯,那位白狐女妖侍在確認了灰翅膀的傷勢在好轉後,對着俞幼悠恭敬地一躬身。
“恭喜這位大人,您現在是藥師殿的正式藥師了,請隨我來,我將爲您安排單獨的藥師室。”
俞幼悠跟着白狐女妖侍一路走回正廳,最後在一扇空白的門前站定。
她偏過頭望了一眼,這不就巧了嗎?隔壁就是那位鯉於敬啊。
纔剛偷看過去,隔壁的石室就打開了,鯉於敬從裡面走出來,恰好同俞幼悠的視線對上。
他瞧了瞧俞幼悠,似乎有點驚訝:“又來新藥師了?”
白狐女妖恭敬回答:“是的,這位是……”
她用帶着詢問的眼神看向俞幼悠,考覈通過了是要在石門和身份牌上刻錄部落和名字的,這位神秘的紅臉醫修還沒有說過自己的名字呢。
俞幼悠腦子有片刻的空白,而後開始瘋狂地轉起來了。
失策,來之前忘記給自己想一個威武霸氣的馬甲了!
先前桐花郡黑市那個禿大師太難聽肯定不能要了,那這次叫什麼好呢?屠龍勇士?漆黑之翼?齊天大聖?
俞幼悠的腦子迷失在這諸多威名赫赫的馬甲之中了。
而此刻,白狐女妖和鯉於敬面上的狐疑之色越來越明顯,他們肯定已經起疑心了,這個人怎麼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說出來?
這種一看就像是臥底啊!
在被識破的極端危險時刻,俞幼悠的嘴巴先腦子一步作出了應對——
“叫我禿大師就好了。”
“……”
俞幼悠這輩子第一次想狠狠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叫什麼不好,毛大師也比禿大師好聽啊!
果然,在腦子運轉過快的時候,身體百分百會下意識地選擇第一個出現的答案……
然而白狐女妖已經露出恍然的笑容:“原來是禿大師啊,不知道您是哪個部落呢?”
名字都叫禿大師了,哪個部落還重要嗎?俞幼悠很想說自己是禿魚部落的,但是看了看自己的尾巴,還是麻木地開了口:“禿狼部落的。”
她不信真的有這個部落,瞎編就要編個沒有的,免得被這個部落的人拆穿了。
妖族細分下來有數萬個部落,沒有誰能記得所有的部落,再加上俞幼悠的尾巴的確很符合“禿狼”這個名字,所以白狐女妖不覺有異。
她飛快地在石門和身份牌上都刻錄上一行字——
“禿狼部落,禿大師。”
俞幼悠接過身份牌,此刻她的內心已經停止波動了,她只想飛快地回去洗乾淨自己的臉讓懊悔的眼淚默默流下來。
臨走前,隔壁的鯉於敬帶着親和的微笑拍拍她的肩膀,感慨道:“這麼年輕就能通過藥師考覈,還是從一個不知名小部落出來的,我們妖族的年輕人果然未來可期,比那些只會騙人的人族好上千萬倍啊!”
因爲紅鯉部落也只是個小部落,所以他甚至還熱心道:“要是有什麼地方不懂的,以後小禿你儘管找我便是,我一定知無不言。”
已經熱情到叫小禿了嗎?
人族的我你愛搭不理,妖族的我你和藹可親,不愧是嚴重的種族歧視患者。
俞幼悠感覺肩膀沉重極了。
她覺得自己需要緩緩,所以偷偷地溜到無人的茅房把妖族血脈壓回去再藏好尾巴後,飛快地回到了小夥伴溫暖的懷抱中。
不過待回去以後,俞幼悠非但沒有得到安慰,反而再次遭受重創。
自她進門後,狂浪生一直在悄悄盯着她看。
俞幼悠以爲是自己的臉上的口脂沒洗乾淨,摸了摸臉納悶道:“我臉髒了嗎?”
盾修欲言又止,俞幼悠追問:“有哪兒不對勁,你直接說就是了。”
狂浪生輕咳一聲,竭力讓自己的說法委婉些:“俞師妹,你是不是在飯堂吃太多了?你的腰……咳咳,它看起來好像粗了不少啊。”
尾巴沒能變回純禿狀態所以把腰撐粗的俞幼悠:“……”
狂浪生看到俞幼悠臉上的絕望,馬上指着踏雪安慰她:“沒事沒事,你看大貓的腰纔是真的粗!”
踏雪毫不客氣地照着狂浪生的手指咬下去,俞幼悠見到這一幕,心裡終於舒服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那個被她醫治的翼族此刻撲棱着已經痊癒大半的灰翅膀,正激動地在黑石塔外和同伴宣揚着禿大師的藥湯是多麼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