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姿給燕歸門總理庶務時,燕沐雲還未結丹,身爲承載門派未來的天才人物,他已在外隱居修行多年,大部分燕家族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即便回來後身份地位被挑明,揹負着分封三代責任的他,還是把絕大多數時間花在閉關清修上,對庶務瑣事即不關心也不重視。
當然,庶務不精這點並沒什麼大問題,燕沐雲先順應楚秦門要求遠赴外海,喝阻被秦光耀蠱惑的門中弟子,又在齊休語焉不詳的招攬下,拿出一萬枚三階靈石買個暫時看不到任何利益的所謂歸古友誼,最後果斷驅逐羅姿夫妻,三樁事,大方向上都把握得非常堅定,行事幹脆,不瞻前顧後,也不拖泥帶水。
燕沐雲只是和齊休一樣,有點兒低估了羅姿的影響力,那女人遠嫁他方都能遙遙指揮楚秦門的羅家一衆,在多年深耕的燕歸門裡,影響力怎可能低得了。當她突然得知自己將被逐出門派時,即便事前毫無防備,走之前仍鬧出了不小動靜,把燕沐雲的臉面狠狠掃了一掃。
得虧燕沐雲是根正苗紅的燕家人,得位極正,本身實力也能壓得住人,纔沒被弄出大亂子。
“這檔子事搞得燕家雞飛狗跳,咱家難道就有臉面了?”
思過山崖頂大殿,坐在上首的南宮嫣然不屑地衝顧嘆洞府方向努努嘴,“嫁出去的女人,把夫家孃家折騰成什麼樣兒!趕出去就算完了?換了我,羅家那些吃裡扒外的傢伙一個都跑不了,正好立立規矩!”
“正是此理。”
下首的陸蔓笑着應承:“那羅師妹心計也忒深了,我往日竟沒看出一星半點。天底下,像師姐這般賢良淑德,家裡孃家無處不妥帖,人人交口稱讚的女子實在是太少了。”
“哼哼。”
南宮嫣然毛被順得十分舒服,得意洋洋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眼微眯着哼唧兩聲,活像只愜意的小豬,“我家長風吃虧就吃虧在太老實了,實話跟你說,若照我年輕時的性子鬧將起來,好教老頭子也跟那燕沐雲一樣,丟一丟老臉。”
陸蔓掩嘴輕笑,“師姐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對了……”
她話鋒一轉,裝作纔想起來似的問道:“聽說薛小昭已築基成功,還被齊妝師叔收爲親傳了?”
“嗯啊。”
南宮嫣然答:“是有這麼回事。”
等了一會兒不見陸蔓答話,看她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心念稍轉,便猜到其中關竅。
展劍鋒、虢豹那一輩裡,就他倆人大道可期,這陸蔓肯定存了些競爭的心思。如今薛小昭築基,還成了齊妝的親傳弟子,那麼進入內門是順理成章的,等於展劍鋒乃至初始家族一系的實力又壯大了幾分。
按照楚秦門規矩,內門弟子結丹後自動成爲長老,可是有合議掌門大位之權的。南宮嫣然板着手指頭數了數,“多一人而已,你放心,他們跟顧、明尿不到一壺裡去,憑咱姐妹倆的背景,只要齊心,再幫扶幫扶鍾琳師妹,日後自不會輸他們半分。”她給陸蔓打氣,又恨恨罵起秦光耀來,“都怪秦光耀那廝,打着爲長風着想的旗號圖利自身,把好端端的右山秦氏攪和得烏煙瘴氣!”
右山秦氏是凡人領主家族,秦長風、秦光耀都屬於這一支,本比同樣人口衆多的羅家地位高到不知道哪去,秦光耀藉着給秦長風爭繼任掌門之位的理由跟顧嘆別苗頭,當時右山秦氏羣起響應,南宮嫣然樂得默許的。沒想到那廝得了南宮止天大好處,竟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叛門,這就把整個右山秦氏一族和秦長風、南宮嫣然夫妻二人搞得十分尷尬了。
兩姐妹扯了半天私密話,最後才談起公事。
“這個你清點清點,數目沒錯就給古城主送去罷。”南宮嫣然拿出個大儲物袋,遞給陸蔓。
陸蔓打開一看,滿滿的都是三、四階靈石,知道這是楚秦門償還的戰前借款,一邊清點一邊問道:“門中還剩下那許多誅邪鎮魔之類物事如何處理?雖然如今價格暴跌,但有些是古劍門賣給我們卻一次未用的,是不是可以退給他家折抵部分款項?”
“放着唄,現在發賣,虧也虧死。”南宮嫣然‘噗呲’笑出聲來,“退?儘可以試試,看你本事了。”
“得。”
陸蔓站起身來,“古城主那般精明人物,我可沒轍。”
她離開思過山,搭乘只從外海運回來的【九翎玄鷹】,一路疾飛,趕到【器符城】城主府門前,遞入拜帖,求見古熔。
這時候器符城北面的黑河地底,齊休正面臨着非常艱難的決擇。
齊雲楚家金丹堅持帶自家兩位築基修士當先試路,已進入那空間裂縫中有十餘個時辰了,按照事先計劃,若是內裡無甚危險,他應馬上出來通知諸人,可到現在還渺無音訊,不見迴轉。
外面幻陣之內又有一小型陣法,內裡三支線香正緩緩燃燒着,生成的煙束筆直往裂縫內飄飛,這是齊雲楚家三位修士臨行前佈置的,遙系魂結,十分玄妙。此套佈陣器具乃沙諾等人從外海一家宗門秘庫之內搜檢得來,齊休亦不明有何用處,還是齊雲楚家識貨,選去稍加研究,正好在此派上用場。線香若是熄滅,則代表三人生機已無,既然還燃着,證明還有救援的希望。
“齊掌門,你們就別進去了,我帶人再走一趟!”
楚青玉見齊休猶豫不決,只道他打了退堂鼓,“你已盡到責任了。”他大聲說。
“此話卻是休提。”
齊休看着黑黝黝的空間裂縫,“既然來了,豈有坐視之理。”
齊雲楚家金丹無法退回,裡面定有絕大凶險,楚青玉帶來這南楚三人實力遠不及齊雲楚家,進去也是白送,“旁的不提,以你的實力,恐怕那處彎角都難過去……”他說。
楚青玉俊面微紅,“那你說如何是好?我傳訊給齊雲老祖?”楚慎死後,他便一力擔起了南楚庶務,加上大道已然不通,並未花過多時間在修行上,如今還是金丹初期。
“傳訊是肯定要傳的,但他不能冒險前來。”
楚紅裳傷重,楚問太遠,這種時候楚神通再出點什麼紕漏,那三楚及楚秦可真是功虧一簣,外海那麼多年拼殺那麼多付出和犧牲就全白忙了,而且齊休可不敢把賭注壓在楚神通的機變能力上。
“你且等等。”
他見楚青玉只顧着急跳腳,略皺了皺眉,定定心神,乾脆盤膝坐下,不理旁人,閉目行起通明經來。
【心血來潮】未有告警,這麼說此行不會有性命之憂,雖然自家這能力已多次吃癟,但現在來看,一來此地隱秘,二來裴雙那邊注意力在網羅秦光耀、羅姿等人上,裴家還有外海開宗立派的大事,應來不及佈置狠手。
再說……
他想起當年萬事知萬軒來勸說自己下碧湖秘境的說辭,楚神蒼口中那能放出化神等級全知全能威壓的寶物真實存在,而自己隱隱感覺此行會撞到一二機緣。
答應楚神通來這一趟就是冒險,修真之人奪天地一線生機,豈有瞻前顧後,貪生怕死之理。
一個周天過後,思慮明白,才睜開眼,面對楚青玉焦慮探詢的目光,緩緩道:“楚師弟,如今外海事畢,你也好騰出些時間修行修行了,多年之前有位闞道友曾與我說過,嚮往大道之心,不是說有望大道而求道,那只是落了見利而進的下乘,我輩修士,應該始終秉持問道之心。如今你執掌南楚家事,干係重大,切不可再像剛纔那般衝動了,哪怕爲了靜心養氣,那亦是百利而無一害之舉。這樣,你跟虢豹二人在外把守,等我十日,若還不見我等回還,便給齊雲老祖傳訊,讓其求蔡淵蔡老祖幫手。”
“這怎麼行!楚神蒼那廝是我楚家人,沒道理我在外,你去冒險……”
楚青玉還要爭辯,被齊休擡手止住,“我已決斷,你聽着便是了。”
“好,好罷!”
楚青玉只能從命,他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抱拳道:“那……保重。”
“保重。”
齊休當即分派多羅森、祁默安及兩位南楚築基入小陣之中,點燃魂香,施以秘法,香菸嫋嫋,一人一線牢牢跟定。
“都跟我來罷,阿森斷後。”
張口祭出本命法寶【莽古通明槍】,斜執在手,運起靈力裹起祁默安等三位築基修士,當先飛入空間裂縫。
“可惜此香無法極遠,否則可實用不少。”
明己心瘋狂運轉,臨行之前,腦海裡興起的念頭卻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