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杏花的話讓陳揚心生感悟,流年似流水,人心老易悲,他知道此時的吳杏花應該是酒意上頭了,當下也唏噓嘆道:“杏花姐,我這個人懂得的道理不算多,可是我也知道,人可以老,心卻不能老,你雖然大我幾歲,歷經人事波折,卻也不能只看到人生中的坎坎坷坷,只要對將來充滿信心和希望,那麼或許在下一個拐角處,迎接你的,便會是一片山清水秀般的清明。”
“看開如何,看不開又如何,老了就是老了,也不能重活一次、再經一世,有些傷受多了,就習慣了,有些苦吃慣了,也就漠然了。”
葉風搖頭道:“杏花姐,不要再說這種話,你並不老,你三十歲出頭兒,至少在我心裡,你還年輕的很。”
“葉風,現在只有你和我,你也不用多勸慰我,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藉着酒勁徒發牢搔罷了,很多話老是憋在心裡是會黴的,好不容易找到你這麼一個可以陪我一醉方休一吐心悶的人,自然話就多了。”
葉風苦笑一聲,仰頭將自己杯中的白酒一口灌了下去,繼續唏噓道:“杏花姐,其實不止你想發牢搔,我也有很多牢搔想發。不知道你看過武俠小說沒有,只要有人,就會有江湖,而人一旦身在江湖,就註定會身不由己。這個道理是我今天突然才明白一些的,由此延伸,世事多繁雜,人生多坎坷,是福是禍,是好是壞,是進是退,是得是失,惟乎一心。只要你有心,肯用心,就一定會邁過人生中的諸多坎坷,杏花姐,話已至此,我知道你心情其實並不好,說說吧,你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吳杏花沉默了下來,葉風也不催她,低頭扒了口菜,一時吃的有些急,嘴角沾了不少油膩。
吳杏花急忙拿起紙巾,伸手到葉風的嘴邊,輕輕爲他擦去了嘴角的油膩,眉梢眼角,笑意盈然。
葉風心中驀地一動,難以自制的將手壓在了吳杏花的手背上,兩個人對目而望,盡皆愣在了那裡。
月光透過雅間的窗櫺輕撒在兩個人的身上,被月色倒映的身影,在牆壁上微微的顫動着。
片刻之後,葉風恍覺尷尬,一個慌亂的側身,無措的漲紅了臉,而吳杏花的手卻依然舉在空中,看到葉風的無措後,輕輕地發出了一聲謂嘆。
她慢慢的放下了自己的胳膊,然後將手放在桌子下面,然後握拳,使勁地握拳,藉此將心中的那股難以抑制的感情強行壓下去,再壓下去。
片刻之後,吳杏花重新換上了那副看似開朗的笑容,道:“葉風,就在你今天中午給我打完電話後不久,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找到了公司,找到了我,但這個女人,我卻根本不認識她。她說她來自於我的蘇省泉鹿市,也就是我的老家,她說她跟我爸爸的關係非常親密,這次來找我,是專程來要錢的,她一開口,就找我要五十萬,而且這五十萬還只管三個月,三個月之後,要麼我再打五十萬到她的賬戶上,要麼她就再來明珠找我要,總之就是每隔三個月都要給她五十萬,決不能拖欠。”
葉風聽了心裡一股憋火兒,道:“這個女人是不是有神經病啊。”
“我一開始也以爲她有神經病,我一不認識她,二不欠她錢,她卻突然跑到我公司來跟我獅子大開口,可就在我想攆走她的時候,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一段影像,放在了我的眼前。”說到這裡,吳杏花突然住口不說了,臉色通紅,表情很是古怪。
葉風好奇問道:“杏花姐,到底是什麼影像?”
吳杏花爲自己又倒滿了一杯酒,又給葉風也滿上,主動拿起酒杯在葉風的杯沿上碰了一下,道:“來,咱們再幹一個,喝完了我再說。”
兩人對酒飲盡,吳杏花擦了擦嘴,深呼吸了兩口,才道:“葉風,說起這件事,其實很丟人,也很氣憤和令我失望,那段錄像,是我父親和那個女人在牀上做哪種事情的錄像,那段影像的時間很長,我是跳着看完的,畫面裡我父親也不止和那個女人上了牀,還有其他的女人,甚至有時候還會和好幾個女人同時在牀上,葉風,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差點昏過去,並不是因爲氣憤,而是因爲傷心和失望。”
葉風想到過很多種可能,但偏偏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怪不得剛纔吳杏花會臉紅,會尷尬,這種涉及到她父親的**問題,而且是極爲不好的**問題,這還是吳杏花,否則換做其他女人,恐怕也不會就這麼大明鼓亮的跟他毫不隱瞞的講出來。
“姐,你的意思是,那個女人用那段影像,想來要挾和訛詐你,對不對?”
吳杏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是,但這個並不重要,真正讓我痛心的,是我爸爸,自從我媽媽過世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好多,與以前做生意的時候完全不同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兒出了問題,他才五十多歲,身體也很健康,可自從將生意轉交給我弟弟之後,空閒的時間多了,人卻也變得懶散了,聽我弟弟說,他常常出門十來天不回家,缺錢了就打電話讓我弟給他往卡里打錢,這種生活狀態,已經持續了幾年了,可我萬萬沒想到,他不止是人變得懶散起來,竟然還......還做出了這種事情。”
“杏花姐,你還有一個弟弟麼?”葉風還是第一次聽吳杏花說起他還有個弟弟。
“恩,是的,我弟比我小兩歲,高中一畢業就去部隊當兵了,一當就是十年,前幾年退伍回來之後部隊首長本來給他安排了份不錯的事業單位工作,可是我爸爸不同意,要讓他接受自己的生意,畢竟他是獨子,去年年初他也結婚了,如今兒子都有了。”
葉風嗯了一聲,思慮了一陣,說道:“杏花姐,伯父的事情,你先不要多想,這種事雖然不是什麼好事兒,但也不是什麼姓質惡劣的事情,伯父獨身多年,人也正值老壯之齡,即便做的有些過頭,也是可以理解的,現在的重點是,那個女人爲什麼會挑這個時候來找你進行訛詐,這件事你又打算如何處理,我的建議是,這件事決不能讓那個女人訛詐成功。”
吳杏花垂下了頭,自己又燜了一口酒,道:“對於我爸發生這種事情,我很傷心,也很失望,但更多的是痛心,痛心的不是他老來不檢點,而是我這個做女兒的根本就沒有盡到女兒的責任,葉風,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媽媽的感情非常非常好,媽媽過世後,父親的精神狀態很長時間都恢復不過來,一直很頹廢很痛苦,不久之後,他就將生意交給了我弟弟,隨着媽媽的離去,他的心似乎也已經隨其離去了,兩個相濡以沫的人突然間少了一個,那段空窗期之內,是最需要兒女在旁邊勸導安慰的,可是我和弟弟那段時間都很忙,從來沒有關心過爸爸,爸爸後來的姓格轉變,我現在想想,才完全明白過來,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罪於我和弟弟,在他最需要我在他身邊的時候,我卻遠在明珠,任由他一個人,熬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時期。”
淚水順着吳杏花的臉頰流了下來,滴落在她面前的酒杯裡。
葉風伸出手,稍作猶豫之後,終是慢慢擡起了吳杏花的頭,爲她輕輕拭去了眼淚。
眼淚擦盡,當他想收手的時候,吳杏花卻突然擡手用力壓在了他的手背上,臻首輕擡,櫻脣微啓,雙眼迷離。
“葉風,不要動,我想這麼靠着你,感受你手心的溫度,就一小會兒,一小會兒行麼?”
感受着吳杏花臉頰的溫暖,葉風嗯了一聲,此情此景之下,他又怎能拒絕?
就在這個時候,這家小飯店客廳裡的電視裡傳來了一陣歌聲,是一個女聲唱的,很委婉,很動聽,也很傷感,這首歌葉風聽過,是一首很老的歌,而且還是一部好像名字叫做華南海保鏢的電影插曲。
你還有什麼懷疑
你還要怎麼來逃避
難道你只懂保護自己
再拿不出一點勇氣
愛縱然如此神秘
我總看見它的痕跡
所以我不懂保護自己
那麼容易死心塌地
請你看着我的眼睛就知道
感情已無處可逃
請你聽着無法平靜的心跳
請你不要說你聽不到
難道你是真的聽不到
此時已近零點,小飯店的客人也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所以客廳內的歌聲雖然不大,但依舊穿過了廳堂,飄進了他們兩個所在的包間。
歌聲悠揚中,吳杏花也輕聲附和的唱了起來,歌聲之中,她想到父親,想到與葉風註定無果的感情,眼裡已經止住的淚水,也再次流了下來。
這首歌,顯然她也是熟悉無比。
她一邊唱着,一邊用臉在葉風的手心輕輕摩挲,唱到最後時,她擡頭,然後再俯首,在葉風的手背上深深的吻了一口。
然後,她癡癡地看着葉風,看着那張已經連續好幾個夜晚出現在她夢中的臉,無言,無語,卻有情。
被吳杏花如此直視,尤其是感受到她眼神中直接、火熱的深情,葉風的心猛烈的跳動了起來,他倉皇轉首,錯開了吳杏花的眼睛。
“葉風,你知不知道這首歌的名字叫什麼?”
葉風咳嗽了一聲,搖頭道:“這首歌我很聽過,但名字,我卻不記得了。”
“那好,我現在就告訴你,這首歌,有兩個版本的名字,第一個名字,叫‘不要逃避我的眼睛。”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然後手心收緊,使勁的握住了葉風的手,續道:“它的第二個名字,就叫做‘請你看着我的眼睛’。”
聽到吳杏花這句話,葉風的心彷彿突然之間被什麼揪了一下似的,轉過頭,與吳杏花滿含深情的眼睛對在了一起,一股再也壓不住的情緒和衝動從內心深處如同岩漿一般噴發了出來。
他猛地從桌子後站了起來,身體前傾,越過了兩人之間的長方形餐桌,捧起吳杏花淚水滿布的俏臉,狠狠地吻在了她那溼潤的紅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