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握着此劍,一頭白髮肆意的的飄動,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卻是身形一動,對着彭靜言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一路上,竟是瘡痍,美輪美奐的宮殿消失不見,正如那老怪物說的一樣。而吳昊區區煉氣期修爲,又怎能有築基期的速度,只是前行沒多久就迷失了。
不知道這裡還是不是山谷,放眼所及,一片殘敗的景象,整個天空霧濛濛的,是灰色的,死寂的顏色。
吳昊踩在有些鬆軟的泥土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一直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月月就站在他的肩上,一人一獸,孤寂的走着。
嗚咽的冷風,打着旋從地上捲走,帶起偶爾腐朽的物品在地上翻滾。一截被風沙腐蝕的木頭,看得出原來是用作房樑的,歷經這麼久的歲月依然殘留,足可見其品質的不凡。
只是現在一切都不過是塵埃,吳昊一腳踩在這木頭的上面,刷刷的碎了一地,徒留一地的悲哀。昔日的繁華都只是昨日煙雲,而今吳昊站在這裡,不知路在何方。
漫無目的的走着,吳昊走了很久,依舊沒有見到過一個人,放佛整個天地只有他,一切的一切都葬送在記憶中。
月月也已經習慣了吳昊的沉默,趴在吳昊的肩上假寐,偶爾醒過來的時候,會對着吳昊鳴叫幾聲,見吳昊依舊在走着,隨即又是爬着歇息起來。
山雨一直沒有出現,不勸解吳昊也不給於絲毫解釋,就讓吳昊一個人走着。
她知道這需要靠吳昊自己,外人是幫不了什麼的,吳昊已經着了魔,有了心結,解鈴還須繫鈴人,他自己讓自己不痛快,也只能他自己去面對。
但吳昊的偏執是可怕的,握着劍沿着一個方向一直走,渾身的氣息雜亂,時而暴虐時而枯寂,也會有一股子從頭到腳的悲切,有時也有不知所云的呆笑,放佛他就是那二狗子,死了孃的二狗子,瘋了。
但他知道,他沒有,他只是一時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他的道是什麼?
長生不死?以前也許是,或許現在也是,亦或是一直都是。
只是吳昊不明白。青雲說過,長生並不是修煉的目的,只是一種附加的好處,一個人要修煉的是對自我的感悟,對山川河流的感悟,對日月星辰的感悟,對整個寥寥天地的感悟。
他以前自認爲明瞭真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現在想來,一切都是一個笑話。他只想要安靜的守護着青雲門,他只想要找回小環,他只想要讓靈兒無憂無慮的永遠天真下去,她也只想要靜言留在自己身邊,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個夢,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青雲門的安逸生活,讓他忘記了外面世界的險惡,原來這依舊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實力的人,是不可能真正做自己的。
原來的明我,明的不是真我,是他我,一個別人眼中的我,自己心中的我是一片散不開的霧,朦朧而不真切,似是而非。
也許一個人一輩子都不知道他是誰,他來自哪裡,他又將去向哪裡,渾渾噩噩的活着,亦或是那些自以爲活的很真實的人,不過都是假象,經不起任何挫折,如吳昊一樣。
他現在才知道,浮世浮生不過都是一場夢,自己依舊活在夢中渾然不覺,殊不知夢外的人,活的雖是累雖是虛僞,但那都是真切的存在的,一個會疼會哭的人那才應該算是人吧!
夢醒了,吳昊一直安於現狀的生活被墨雪無情的破碎了。他不恨墨雪,因爲墨雪雖然是一個似乎沒有情感的人,但她那空洞的眸子一直都是純澈的,沒有添染任何色彩,她知道她要什麼,一直都知道,所以她活的真切。她似乎被本能支配着,活的想那傀儡一樣,可是誰又知道,本能的活着不是真正的活着呢?
但吳昊也知道,要是彭靜言真的因她而死,他是一定要殺死她的。這是吳昊的逆鱗,觸之既殺。
他現在的世界和他眼中的天空一樣,是灰色的,零亂不堪。
吳昊一直走,直到他累了,他停了下來,他看見前面有一個墳丘,一個低矮的墳丘,上面有一面石碑,石碑上有一個陰陽太極圖,模糊的看不清。
但看見這圖刻的時候,他一直沒有靈氣的眸子,忽然生動起來。
而那老怪物化作的陰陽眼,也是倏地冒了出來,根本不理會吳昊的異常,化作一道白光,竄進那座墳丘。
接着那墳丘震動起來,一聲聲沉悶的聲響不斷迴響,周圍的地面簌簌抖動,似乎有什麼在激烈交戰,也許正如老怪物所說,他在和那陰身交戰吧。
只是這一切都和吳昊無關,他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裡,如滿頭白髮,流滿了後背,靜水流深。
看着那太極陰陽圖,他忽的心神一震,緊接着就癡迷了,一道道黃鐘大呂一般的聲響,如漣漪一樣在心中盪漾開去,又好似佛家絕唱,梵音輕唱的和諧。
這是一種道韻,一種天地大道,陰陽二者和諧的交匯在一起,陰中抱陽陽中負陰,完美的再現天地之二氣,有繁衍萬物的韻味,刻下這道韻的人,絕對是一通天之輩。
如癡如醉,好似喝了酒一樣,吳昊的雙眼迷離起來,看那天不是天,看那遠方是一片霧靄混沌,眨眼看世界,已然立身於一個天地太極圖之中,周圍全是流動的陰陽二氣,一黑一白,每一縷都有種力壓泰山之勢。
一個模糊的面容出現,由清明的白氣凝聚成五官,由深邃的黑氣匯聚成青絲,只是出現在哪裡,竟有種大道不容之感,似乎他(她)出現在哪裡,哪裡的規則就自動避開她,自成一方。
看着那副容顏,吳昊不知道男女,因爲那是道韻的一種實質體現,吳昊雖是可以看見,卻是印不進心中,留不下一絲關於他(她)的印象,只是癡癡的看着。
“陰起陽滅,陽起陰滅,相生相剋,萬物天始。佛家講究一個緣字,我雖是陰陽家的人,但你既然能夠見我留下的印記,即是有緣,你我相見即是緣起,我爲你解惑即是緣生,你若不懂則是緣滅”
那容顏徐徐的傳出聲音,腳下的太極圖陰陽逆轉,吳昊似有所悟。
接着虛空傳來一副圖畫,一頭青牛低頭吃草,一羣游魚在水裡嬉戲,隨即畫面便消失。周遭的天地一下子恢復,天依舊是灰色的,那墳丘震動不已,但石碑上的圖刻卻是消失了。
吳昊對此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似乎哪裡本就沒有圖刻,似乎一切都理應如此,什麼緣起緣滅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唯有那頭牛和那羣魚以及那條河,吳昊一直清楚地記得,似乎是自己有感而得。
吳昊腦海中揮之不去,沒有理會身邊時不時的轟鳴聲,那三者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交替,一直想到眼睛通紅,一條條血絲遍佈,他突然笑了起來,笑的肆無忌憚,笑的癲狂。
“是了、是了、是了...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本就只是一個煉氣期的修士,又怎麼可能明白道的演化,又怎能知道自己的道是什麼,又怎麼懂得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去往哪裡,一切都是庸人自擾,道可道非常道,大道無形無名,是一個不斷探索認證的過程。”
吳昊心中的鬱結一下通達,手中的劍靈之胚殺意猛地退散,迴歸於體內。吳昊看了一眼在自己肩上雀躍的月月,莞爾一笑,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鳥喙,隨即對那一頭白髮啞然失笑。
再次看着那墳丘,吳昊心中生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路需要自己走,他人終究不過是指引,那老怪物既然已經自行出去,不管這裡是不是他說的封印之地,吳昊都決定下去試探一番。
倒不是吳昊不怕死,而是因爲自己在這裡走了這麼久,都沒有尋到出去的路,那麼這裡就是一個契機。
看着那已經裂開了一個大口子的墳丘,吳昊縱身一躍,消失在這滿是灰色的天空下。
裡面並不黑也不窄,氣流通暢,竟然是一個地宮般的存在。
一顆顆明亮的晶石鋪展在牆上,視線一覽無餘。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支撐着這個地下世界。
吳昊看着石柱林立的地宮,除了偶爾會有的一兩座石像,基本上再無他物。而在地宮中心,哪裡一道身影正對着一具水晶棺猛烈的擊打,一道道刺眼的光華髮了出來。
吳昊看着那已經猙獰到裂開一條條皺紋的老怪物,心中凜然,沒有貿然上前,反而是看着那具水晶棺中的人,心中生出一縷疑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是一個身穿黑白兩色衣裙的女子,雙十年華,安然的躺在水晶棺裡,無論外面的老怪物如何攻擊,面容都好似睡了一般,淡然寧靜。
那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清晰可數,一張臉美輪美奐,雖沒有山雨那種美得驚心動魄的驚豔,但卻有一股神聖的讓人自慚形穢的超然物外,吳昊竟是生不出半點褻瀆之意,似乎在此女面前,若是有什麼骯髒想法,便是一種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