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宿往事(五)

鮫女是準備下樓去的, 與簡小樓擦肩而過。

拾級而下不過三個臺階, 她的步伐滯了下來,最終停在第十二個臺階上。

鮫女回了頭,簡小樓恰好轉身關門, 與她的目光撞個正着。

兩人一怔,鮫女擰着眉頭道:“姑娘, 我們是否曾在哪裡見過?”

心頭一個咯噔, 簡小樓沒有立刻回答, 裝模作樣地盯着她打量:“應是沒有吧。”笑了起來,“姑娘天姿國色,若是見過我怎麼會忘記呢。”

鮫女聽罷也微微笑道:“抱歉, 我認錯人了。”

於是一個繼續下樓,一個闔上房門。

門禁設下之後,簡小樓的笑容漸漸僵在臉上。她在龍宮見到的鮫女,五官像是被膠水黏上去的,清清冷冷, 幾乎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再觀這女子的表情也未免太豐富了, 眼瞳裡天真爛漫,充滿了少女感。

認錯人了?

那爲何“鮫女”也覺着她熟悉?

不對, 那日唯有金龍察覺出她的存在,鮫女並沒有。

瞳孔微微緊縮, 簡小樓知道“她”是誰了。

……

鮫女出了迎仙居,向着東城門走去,意識內有個女子聲音道:“搭訕好玩麼?”

黎昀與她傳音:“哪裡有搭訕, 我說真的。”

鮫女冷冷道:“她只有七階修爲,頂天不過五百歲,你上次借我的身體出海,是在一千三百年前。”

“所以我也覺着奇怪……”

黎昀出了東城門之後,沿着山道一路向上,爾後躲在一片茂密的叢林中,周身泛起一層瀲灩水霧,“在此地等着吧,第五清清的山泉水應該快要取好了。”

“不考慮換個人選奪舍?”

“我並非奪舍,只是借用一下他的肉身,此事了了,還會還給他的。”

“第五清寒手中那柄問情劍不易對付。”

“佛法難聞,人身更是難得。除你之外,能承受住我魂體的肉身不容易找,極易崩潰。”

“先湊合着混進火球,裡面多的是肉身,崩潰了可以再找。”

黎昀搖頭:“該殺時絕不手軟,但也莫要輕言任何人的生死。”

意識裡,鮫女的聲音愈發冷漠:“抱歉,我只是個不懂人情冷暖、愚昧無知的書靈。”

“你爲我好,我是知道的。”

黎昀聽出她生氣了,鬨笑道,“再說了,何必妄自菲薄,你乃是海牙子大人傾注心血培養出的書靈,我足不出海,卻知天下事,盡是你的功勞。”

“你不用擡舉我,我不過《星域全書》伴生書靈,同夜遊手中的《小星域全書》一樣,區區殘缺品,只知道那老頭子願意讓我知道的事情。”

“而我已是極爲感謝海牙子大人了,暗無天日的囚禁歲月,感謝他將你贈給了我……”

“他害你一世,做些補償便收買了你?”

“那場大災變與海牙子大人毫不相關,是諸海求到他宮中去,他纔給出解決之策,並且一再言明利害……最終做出決定的,仍是諸海……只可憐了那些與我揹負同樣命運的龍族,最終只我一個存活下來,苟延殘喘着……”

言及此,黎昀話音一頓,“不,或許還有一個也說不定。”

鮫女:“你指的是……夜遊?”

黎昀點頭:“據你從晴寧口中探知得來的消息,夜遊從前時常愛去秋水潭搶東西,連《小星域全書》都是搶來的。你想想看,海牙子大人瞧着孤僻冷傲,卻是出了名的嘴毒心辣……”

“是的,整個四宿除卻金羽之外,誰都不敢輕易招惹那死老頭子,否則他能將人家祖墳都給起個底。”

“但他竟由着夜遊去他宮中哄搶,這不奇怪麼?”

黎昀思忖,“而且他恰與我一樣六爪,龍珠也與我相匹配,未免太過巧合了……若真如我所想,夜遊三千年荒蕪度日,嗜睡渾噩,或許是因爲在那場大災變中,真龍精氣雖沒有被海心完全抽乾,卻也嚴重傷及本源,身體一直再進行自我修復。”

鮫女沉默許久:“確有這種可能,不過我要提醒你,白龍族的碧波海當年並沒有出現問題。”

“他未必出自四宿,因爲那場大災變未必只波及四宿。”

“也可能是……十方界二十四海之一?”

“我進入火球后,你不妨去查一查……可以先從藍星海下手。”

“你懷疑……”

“第五清清來了。”

周遭頓時陷入死寂。

第五清清捧着一個玉瓶途徑這片樹林時,凋零的楓葉在半空打了個旋,靜止了。

她像被點了穴一樣石化不動。

黎昀渡步從樹後繞了出來,取過她掌心的玉瓶,拔開瓶塞,透過瓶口向裡面悠悠吹了口靈氣。

再將瓶子原樣放了回去。

空間凝固解除,楓葉在眼前落下,第五清清眨了眨眼睛,沒有察覺任何異常,繼續向前走。

黎昀微彎脣角:“第五清寒沐浴的習慣不錯。”

每次問情劍出鞘,他都得焚香沐浴幾日。

原本是在一氣劍宗完成後纔出發的,黎昀在路上給他製造了些“小麻煩”,令他不得不在三元星島稍作停留。

“他身子太髒,你借用他的肉身,不會覺得噁心麼?”

“是有些噁心,不過我哪裡有挑三揀四的權利。”

****

三元星島西北,火球上行。

通往火球內部的挪移陣法已經佈置完畢,四宿界和十方界衆修士分站南北。

四宿界修士來了不到一半,其他還在路上,頭頂飛舟上坐着幾個十方界大能,他們這些小孩子說話都不敢太大聲。

距離原定開啓之日尚有三十天,兩方高層突然決定提前開啓,想入內的現在就可以進去了。

因爲火罩子力量太強,挪移陣每次只能傳送五個人。

早到的修士瞧着是佔了先機,可早入內卻不能早出來。

火球內部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不清楚,傳送地點也不確定,萬一遍地妖獸,那不是等同進去先做一輪清掃工作,爲後來者做嫁衣裳?

誰也不傻,宣佈規則之後,已經半日了,始終無人主動要求提前入內。

“我覺着我們先進去也無妨。”雲竹子拉着葉溪傳音,“我收到消息,傲視、第五清寒、落拓和尚他們都還沒到……”

“第五清寒應該已經抵達三元星島了。”葉溪淡淡道,“他有個臭毛病,問情劍出鞘之前必須焚香沐浴。”

“從三元星島來此尚需十幾日,這二十幾日的時間,你我進去先清掃他們一波,應該不成問題。”雲竹子環顧四周,“你、我、魔四子、黎箬公主、再加上鶴千珏,我們五人一組。”

葉溪詫異:“你要拉上鶴千珏,不帶琴霧心?”

雲竹子訕訕道:“我是出於咱們的實力進行配置,你瞧我連我師弟雲英子都不帶,也不准你帶你老婆,聖水宮最強的是鶴千珏……我也無奈,你我心知肚明,說是三千衆,四宿這邊的擔子其實全在咱們幾個身上,倘若此戰輸了,日後還有何臉面……”

兩人商討之時,琴霧心也在同她師兄鶴千珏說話。

“我猜雲竹子稍後會來拉你入夥。他的人選裡,應有葉溪、魔四子和黎箬公主。”

“他不是一直在追求你麼,爲何不是拉你?”鶴千珏蹙眉,“還在爲銅雀臺一事生氣?”

“生氣許是沒有,雲竹子一貫爲達目的不折手段,生死榮辱攸關,兒女情長靠邊,師兄比我本事,他自然選你不選我。”

鶴千珏點了點頭:“做爲夥伴,雲竹子是個不錯的人選,清醒。不過作爲道侶,師妹莫要考慮他,人渣。”

琴霧心掩着脣笑了。

“我也是一樣,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不是一類人也變成了一類人。”鶴千珏垂目看着琴霧心,眼底隱隱透出關切,“他稍後若真邀請我,我會加入的,師妹你自己多加保重,咱們儘量在裡面匯合。”

“師兄不必顧慮我。”琴霧心也是這圈子裡的摸爬滾打將近六千年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開,“我只是覺着他們不是最靠譜的,我有更好的人選……”

鶴千珏疑惑:“誰?”

與雲竹子四人結伴,絕對是四宿三千衆中的頂尖配置,他不信還有誰可以超越。

琴霧心偏了偏頭,目光躍過幾個礙眼的修士,鎖定在遠方某處。

鶴千珏尋着她的視線,瞧見兩個遠離人羣、有說有笑、像是來此地度假的妖修:“他們是……素和與夜遊。”

琴霧心點點頭,已經準備向他們走過去了:“我先邀請,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鶴千珏擋在她身前,揚手製止:“師妹三思。”

“他們或許有些急智鬼才,也或許氣運強盛,可修爲太過低微,年紀與閱歷終究是無法彌補的缺陷……”

“師兄,十方界魔族所佔比例不少,業火剋制魔物。此次南宿派來的鳳族修爲不高,若是蒼嶺鳳族的二殿下素巒來了,雲竹子出於考慮一定會以他代替你。五人結盟,人族兩個即可,但他瞧不起小鳳凰們,所以決定以實力碾壓……”

琴霧心逐一分析,“如今不是問道臺鬥法,持久戰最忌諱消耗。魔族、妖族天生體格強健,人族是比不起的,你我不服也得服。素和修爲是低些,但從當年放逐領域之戰即可看出,他的體力、耐力、潛力極爲驚人,越是逆境越是擁有爆發力……”

鶴千珏沉吟,認爲太過冒險。

但他又深知琴霧心足智多謀,觀人看事細緻入微,應是錯不了的。

舉棋不定之際,再聽琴霧心笑道:“師兄先不必爲難,我未必邀請的上呢,待那時,你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雲竹子了。”

鶴千珏不悅:“咱們願意帶着他們,他們還不同意?”

“並非‘他們’,我只邀請素和一人。”

“哦?”鶴千珏微微一怔,“我卻以爲帶着夜遊更穩妥一些,他連敖青都能殺,且有伏龍鎖傍身、五色神珠在手。”

“不,我看不透他。”

提及夜遊,琴霧心細細的兩彎柳葉眉緊緊皺起,“這條小白龍聰明、狡猾、明明是很有城府的,可有時做出的事情,一個但凡有點腦子的人根本幹不出來。好似隨性而爲,又好似歷經了周密分析,最終他或許達成了他的預期,卻又將自己陷入更爲悲慘的境地。顧此失彼?渾不在意?更深遠的打算?哎呀,完全不知他是怎麼想的,令我摸不着頭腦呢。”

鶴千珏還是第一次見着琴霧心發愁,不由對夜遊愈發好奇。

“總之,他不是我們可以駕馭的角色,不能與他同行。”

說着,琴霧心祭出玉如意,向素和兩人的方向飛過去了。

鶴千珏沒有攔她。

這廂素和正在罵娘:“一羣傻逼老祖,土包子!品位都被狗吃了,這法衣還能再醜一點嗎!”

一方三千人,兩方六千人,除卻經常於人前露面的門派天驕,多得是陌生面孔。爲了明確身份,兩方統一了着裝。

十方界穿藍衣,四宿界着黑裝。

法衣會根據身形自動調整,樣式極爲簡單。

素和平時對穿衣打扮是很有講究的。

火鳳一族生來紅髮紅眸,火一樣熱辣辣的顏色,所以他偏愛色彩鮮亮的服飾裝束,極少穿着素色與暗色。泥鰍一樣的黑黢黢,對他來講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像是烏雲遮蔽了太陽的光芒,他都不帥了好嗎!

尤其他發現夜遊穿着貼合的黑色法衣,束起他那一頭亂髮,五官與身形顯露出來之後,和從前一副“腎虛”的樣子截然不同,明顯帥出好幾個層次。

他心裡就更不爽了。

因此態度也很差:“渣龍我同你說話呢,你往哪看?”

夜遊有點煩他不停嘰嘰喳喳:“稍後進入火球有你受累的時候,要不你先閉嘴歇一歇?”

“少來瞎操心,我體力好得很……”

話說半茬被琴霧心截住:“不知有多好呢?”

素和嫌惡的轉頭,一句“關你屁事”險些脫口而出。待瞧見乘着玉如意徐徐飛來的竟是琴霧心,他舌頭打了個結。

琴霧心收了玉如意,展袖落在兩人面前。饒是簡單的黑衣,也遮不住她出衆的容色。

“素和小殿下,爲何一副驚訝的模樣?”

素和打了個哈哈。

琴霧心微微揚起尖下巴:“是因爲歸海如意麼,好奇我爲何也有一個?”

額角青筋“突突”跳了幾下,素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的玉如意是從放逐領域內搶來的,搶誰的早忘了。

“搶我弟弟的。”琴霧心解答了他的疑惑,“這對兒歸海如意,是我父親昔年在歸墟海禁地得來的,贈與我和舍弟一人一個。”

素和站在那傻眼了,怎麼說,是來替弟弟要回去的?

有些糾結,吃進去的東西讓他吐出來,換做旁人肯定不行,不過他對琴霧心的印象似乎還不賴。

“放心,我沒有追究的意思,相反還得謝謝你呢。”

琴霧心笑道,“舍弟自小被父母驕縱慣了,難免有些眼高手低,一身傲氣兒在放逐領域內被你給打散了,如今踏踏實實勤修苦練,只等着日後邀戰你,問你將歸海如意討回來呢。”

素和尷尬笑道:“這樣啊……”

琴霧心直切主題:“談正事,我是代表我自己和我師兄鶴千珏,前來邀請你加入我們的。”

素和一愣:“邀請我們?”

這倒是個好機會,鶴千珏和琴霧心都是拔尖的人才。

琴霧心搖頭:“只邀請你。”

眉頭立時一皺,素和對琴霧心那點好感似乎少了大半,冷冷一笑:“怎麼,瞧不起我們渣龍的修爲啊?”

“當然不是。”

琴霧心將目光移向夜遊,她同素和聊天時,夜遊正在神遊,“那日宴席我雖走的早,卻也聽說了敖青的事,哪裡敢小覷夜洞主。只不過,夜洞主犯了大忌諱……”

一直在想簡小樓醒了沒有的夜遊,終於看向琴霧心。

“過早將底牌給亮了出來,而夜洞主在六千衆內修爲最低,進去之後必會成爲衆矢之,同你在一起極度危險。”

夜遊‘恩’了一聲:“多謝提醒。”

她再次看向素和:“即使如此,你也要與他同行麼?”

窺見她美眸中透着擔憂,素和一時又迷怔起來,恍恍惚惚的,竟有些不願逆她的意思,不過再怎樣迷怔有一點他十分明確:“越是前路艱難,我越是得和渣龍共進退,多謝琴仙子的好意了。”

琴霧心抿脣道:“我不知是該開心,還是不開心。”

素和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

她又遊說起夜遊來:“我真羨慕夜洞主有個不離不棄的生死之交,不過素和願陪你送死,你也願意接受?”

夜遊茫然反問:“接受,爲何不接受?”

一下將琴霧心說懵住了。

“既是生死之交,自然同生共死,有什麼奇怪的?”

“罷了,當我多嘴,兩位此行珍重,我回去了。”

琴霧心重新抽出歸海如意,掉臉走人。

素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摸着下巴道:“哎!你覺不覺着她對我有意思啊?”

夜遊隨口道:“我只覺着她心思太多,相處起來會很累。”

素和擺擺手:“你也不想想,她都六千多歲了,過的橋比咱們走的路還多,心思重很正常。我還真就待見她這種成熟類型,像我娘一樣。渣龍,不是誰都像你偏愛小嫩芽,脾氣大、矯情、得天天寶貝着,一言不合立馬給你甩臉色,你怕我累,我還覺着你賤呢。”

本想反駁他兩句,夜遊冷不丁發現他的話也頗有些道理。

可他仍然認爲素和與琴霧心並非一路人。

不再理會,足下一掠向前飛,“走了,咱們提前進去。”

話題轉的生硬突兀,素和錯愕道:“就、就我們兩個?!”

“是的。”

“你不考慮再拉三人結個同盟嗎?”

夜遊置若罔聞,落在一排燈籠前。

這些燈籠是些引魂燈,抽出一抹靈氣入內,便可點亮燈籠。

稍後在火球內若是死了,燈籠將會隨之熄滅。

三百日內,四宿十方的生死戰況一目瞭然。

此時上空飛舟……

雲霄派首座譚鈴瞥一眼她旁邊的中年劍修、一氣劍宗第五淵:“四宿界這些小輩們,還真挺教人失望。”

第五淵向對面探了一眼:“咱們十方那些孩子們也不見得好去哪裡。”

“你一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咱們十方界此番是穩贏了,四宿並沒有幾個特別出挑的。”譚鈴得意洋洋,“信不信,單是傲視聯手第五清寒,都能滅他們兩分人馬。”

“莫將話說的太滿。”

第五淵沉沉道,“人外人,天外天,亂世中多少璀璨星辰隕落,又有多少驚採絕豔者橫空出世,我們不過是些見證者……”

潭鈴惱了:“我最不喜歡同你說話,刻板的呆老頭子。像你這種性子,怎麼會生出清寒那樣風流情聖的兒子來?”

“清寒修的問情劍,問天下情是何物,乃是劍道一種,豈是你口中所言風流?”

“喲,你那情聖兒子睡過的女人都能繞這火球一週了吧?連有夫之婦都不放過,被人丈夫打上門多少次,你還數的過來麼?”

“總、總之你不懂。”

甩甩手不說了,提及第五清寒,第五淵頗有些氣短。

是自己的驕傲不假,可有時候卻也恨不得一劍砍了他的命根子!

真是信了邪,他們第五氏門風嚴謹,清寒自小多穩重一孩子,自從秘境內得到一柄問情劍之後,自此走上一條風流不歸路。

偏偏他還修的似模似樣,修的霸道無匹,修出大名聲,修上神壇去了。

可沒把第五淵氣死。

“那是誰?!”

察覺下方有些騷動,譚鈴放出神識一探,瞧見引魂燈架前站着兩人,一個正在燃燈,一個則在已經亮起引魂燈上以硃砂筆書寫名號。

第五淵目光微炯:“夜遊?素和?”

“那兩個修爲墊底的妖修?”譚鈴呵呵,“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只你們兩人入內?”

見他們向傳送陣飛去,第五淵從飛舟瞬移過去,拂袖擋在兩人面前,“本座是否解釋的不夠清楚,因爲火罩子的緣故,每一次傳送都無法確定方位,最好五人一組。”

素和也是這麼想的,他看向夜遊。

“請問前輩,是最好、還是必須?”夜遊狐疑着詢問。

“不知好歹的小白龍。”譚鈴千里傳音,“老淵,你何必管他?”

第五淵道:“只是提議。”

夜遊鬆了口氣:“那我二人足夠了,我身上有伏龍鎖和五色神珠,我怕那些邀我同行的盟友不懷好意。”

方圓修士都在豎着耳朵偷聽,頓時被夜遊的直白給震住了。

有些確實起了心思的,臉色渾然一變。

第五淵微微愣,遂掐了個訣開啓傳送陣:“引魂燈既已點亮,你們可以下去了。”

“多謝。

拱了拱手,夜遊站進光圈裡去,素和忙不迭跟上。

一層光罩子落下來,急速刺目,等衆人再去看時,光圈裡已經空空蕩蕩。

“第五前輩,晚輩幾人也要下去。”

說話間,雲竹子、葉溪、魔四子、鶴千珏和黎箬公主五位也已燃起引魂燈,走到了傳送陣前。

****

仍身在三元星島的簡小樓,此刻全然不知他們已經入內。

想不出對策,但這迎仙居待不下去了。

那條金龍應該是來等他姐姐的,估摸着要長住,他可以感知她的神魂狀態,與他住在同一間客棧有風險。

剛住下,立馬走人擺明心裡有鬼。

於是簡小樓連住三日,才故作悠閒的下樓退房。

原本定了三百日的房間,掌櫃只給退回一半星晶。

畢竟是自個兒違約,簡小樓沒得計較,收了星晶正準備出門,忽有兩名修士怒氣衝衝的攔下了她。

其中一個灰袍修士指着她道:“公子,正是此女!”

那公子怒道:“大膽賊人,竟敢犯到小爺頭上,給我拿下!”

身後立刻冒出幾名修士,修爲俱是八階,衝着簡小樓招呼過去。

簡小樓滿頭霧水,她來此三日一直老老實實的,幹什麼了?

雖說三元星島禁止使用法力,又豈能任人宰割,一個輕身術向後閃退十幾步,落在桌面上,沉着臉斥道:“你們是誰?!”

掌櫃忙道:“姑娘,趕緊小聲點吧,這位是十方界雲霄閣三長老的直系孫子杭志澤……”

簡小樓哪裡知道什麼雲霄閣:“是誰的孫子都得講理,我哪裡得罪你們了,一進來就逮着我要打要殺的?!”

杭志澤冷着臉:“你昨兒夜裡偷放走我的獨角獸,你還有理了!”

簡小樓保持着防禦姿態:“開什麼玩笑,我自進入迎仙居三日三夜未曾出過房門,有店家可以作證,何時偷放你的獨角獸了?”

掌櫃是本地修士,迎仙居也不是沒人罩着的,鬧到店裡來他自然不爽,站出來作證:“杭公子,其中是不是有何誤會,這位姑娘的門禁的確三日三夜未曾動過。”

圍觀羣衆聞得此話,紛紛看向杭志澤。

“訛人呢?”

“看人家姑娘漂亮,動了色念,尋個由頭搶回去?”

“如今名門大派流行這麼玩了?”

杭志澤八階修爲,也是來此看熱鬧的,如今卻被旁人看了熱鬧,氣的俊臉通紅:“你不出門也可以,我的隨從看的清清楚楚,你是鬼修!懂得附身之術,自然也懂得離魂之法!”

鬼修……

一衆人吸了口氣,無論十宿還是十方,鬼族都是不被允許存在的可怕物種。

“杭公子,話不能亂說。”掌櫃的視線一遍遍繞過簡小樓,容留鬼族,這罪名他擔當不起,“三日前,第五清寒前輩也同她說過話,在下瞧不出來,難不成第五前輩也瞧不出來?”

“的確如此。”

二樓住在簡小樓隔壁的一氣劍宗修士推門而出,憑欄向下望去,“連我師兄都沒有瞧出異常,你的隨從真有能耐。”

杭志澤一愣,聽見第五清寒的名號,明顯有些慫了。

他瞪着身畔的灰袍修士:“你是否確定?”

灰袍修士心裡也怕,但還是點頭如搗蒜:“千真萬確,絕對錯不了!”

一氣劍宗同他們雲霄閣常有摩擦,再說雲霄閣一貫修的是神魂之術,杭志澤心道天賜良機,若能證明此女是個鬼修,打了第五清寒的臉,乃功勞一件。

於是杭志澤摩挲儲物戒,刷,抽出一條銀色長鞭:“是與不是,挨我三鞭!”

二樓的劍修瞳孔一縮:“笞魂?”

“笞魂鞭?!”

“雲霄閣鎮閣三魂鞭之一的笞魂鞭?!”

杭志澤得意洋洋,他們雲霄閣鎮閣三寶——笞魂、噬魂、碎魂,名震整個四宿十方。

他舅母柳穎菲參與此次火球之爭,一併帶着此三樣寶物,不放心他獨自在外,特意留下一條給他防身,不曾想這麼快就用上了。

二樓的劍修冷哼道:“笞魂一出,以她的修爲,一鞭子都能將神魂打散。”

杭志澤擺手:“晚輩不使用內力與口訣,輕輕三鞭,若她並非附身奪舍,傷不了她分毫。”

那劍修沉吟:“姑娘不妨給他打三下,先證了自身清白,接下來我一氣劍宗定會爲你做主。”

打魂?

簡小樓真不敢。

單是看着這條笞魂鞭,她都脊背發涼,從頭頂到腳底板,每一個汗毛孔盡開。

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

她強自鎮定下來,微微偏過頭,目光逐漸上移,容色難得冷峻。

看向二樓最裡第二間。

那條金龍想借他人之手試探自己。

真夠毒的。

她的神魂本就不穩,靠着仙珊瑚肉身養護,三鞭子下去,即使不會將她的魂魄打出體外,也必定遭受重創。

然而若是不接受,衆人又會以爲她心中有鬼。

可否禍水東引?

那條金龍如此精於算計,此刻必定不在房內,說不定還設下其他陷阱等着她跳。

她愈加百口莫辯,還等於直接承認了,自己曾潛入過煙波海的禁地。

簡小樓跳下桌子:“我只說一遍,你們被人利用了,回去調查清楚再說。若再咄咄逼人,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從靈臺抽出蓮燈,“你看清楚,燈內乃是業火,我若鬼物,豈會不懼業火?”

合該她倒黴,因爲一氣劍宗的關係,如今客棧內基本都是十方界修士。

在十方界沒有業火,也沒有業火鳳凰。

杭志澤哈哈大笑:“提個燈籠就是業火?我只認我的鞭子,想證明你的清白,必須挨我的鞭子!”

簡小樓緊緊攥着拳頭,目色冷冽:“我說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的清白需要向誰證明?你又算個什麼東西,由得你說鞭打就鞭打?!”

“多說無益,現形吧!”

見她不惜鬥法抵抗,杭志澤愈發堅信自己的判斷,一鞭揮在簡小樓胸前!

又一個疾閃,簡小樓素手一撥,一彎火焰刀飛出,準備斷了他的笞魂!

鞭?鞭你妹!

只比她的修爲高出一點,拽成這樣有意思?

你有法寶,我也有,就來和你比比誰的法寶更硬!

杭志澤原本並不將火焰刀當回事,然而待此焰刀逼近,才驚覺威力實在驚人,連他的笞魂都抵抗不住,絕非尋常法寶!

杭志澤大驚失色,做不出應變之法,竟直接抱頭蹲下!

“好招!”

“躲過去了!”

因他背對門口站着,焰刀直接飛出大門,打在對面建築的廊柱上。對面也是間客棧,外層設有防護罩保護,焰刀切進廊柱半寸之後卡住了。

客棧掌櫃一直密切注意着迎仙居的動靜,見狀連忙跳了出來:“大膽!竟敢在島上動……”

話音未落,只聽背後“咔嚓咔嚓”一陣響。

連忙回頭一看,那焰刀不過虛像,倏地鑽進廊柱內,一道道裂紋在廊柱爆裂開。

他惶然衝回客棧堂內,以靈氣大喊:“要塌啦!大家快些撐起防護罩!”

迎仙居內衆人紛紛震驚,這小姑娘究竟什麼身份,手裡提的是個什麼寶物,聞所未聞啊!

杭志澤顯然也被唬住了,摸不清那是個什麼大神通,半響不敢動作。

簡小樓卻不敢再撥第二下了。

她意識到一個問題,之前在龍宮偏殿試驗過,她離開仙珊瑚肉身之後,即使之前有過接觸的人,也無法看到她的魂體狀態。

說明仙珊瑚肉身將她的魂體與世隔絕了。

但蓮燈是從她神魂裡抽出來的,與她神魂相連,蓮燈若是擊中了目標,等於和對方產生了某種因果,她的神魂便暴露了。

她欲入火球,憑藉的正是旁人感知不到她的存在,關鍵時刻可以給予致命一擊。

這周圍應有不少即將遠赴火球的修士。

最起碼樓上就有一個。

焰刀一出手根本控制不住,她不能再冒風險了。

杭志澤也是個膽大之人,見簡小樓遲遲沒有第二下,再是一鞭揮出:“鬼物,速速現形!”

簡小樓突生一計:“收!”

蓮燈重新迴歸靈臺,在他鞭子落下之前,她操控神魂抽離珊瑚肉身。

“啪!”

一鞭子抽在她肩頭,撕裂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簡小樓竟能感覺自己的肩頭一陣疼痛,撕心裂肺,這假肉身與真肉身快要分不清了。

“第二鞭!”

杭志澤一鞭才罷,揚手又是第二鞭。

電光石火間,一道冷冽劍光從二樓閃下,衆修士只覺得罡風四起,第五清寒已經出現在客棧大堂中央,一手攔住即將倒下去的“簡小樓”,一手攥住杭志澤的笞魂鞭。

杭志澤一看是誰,嚇的臉都白了。

他算準了第五清寒不會出來,這個時間他應該正在焚香沐浴,外面捅破天也與他無關纔對。

他訕訕道:“第五叔叔,晚輩是來抓鬼修的。”

第五清寒脣角冷冷一勾:“抓鬼修好端端一個姑娘讓你一鞭子抽散了魂魄,不是鬼也成了鬼。”

衆人連忙去試探簡小樓的氣息,果真死的透透的呀!

杭志澤的臉更白了:“怎可能?不可能!晚輩、晚輩根本沒有使出內力啊!”

簡小樓站在自己的“屍體”旁邊,心知那條金龍應該正在感知她的存在,不知他是否擁有鎖定自己的本事,儘量減少魂力波動,以便隱藏。

“你們迎仙居究竟怎麼一回事,是誰違背法令公然動武?!”

渾厚的聲音從外傳來,一名中年修士怒不可遏的走進大堂。十五階修爲,十方界派來維護三元星島秩序的執法者。

一眼瞧見第五清寒,他怔了怔:“清寒賢弟?”

第五清寒赫然鬆了手,被鞭力反噬,杭志澤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五清寒將簡小樓的“屍體”打橫抱起,淡淡笑了,眼鋒卻刀子一般銳利:“魏兄來的正好,這是柳穎菲的外甥,手持笞魂鞭好生了不得,衝進來不分青紅皁白將這四宿小女修給抽死了。”

魏豐眼皮一跳。

他收到消息來此,自然知曉緣故。

杭志澤家世顯赫,是雲霄閣年青一代裡的風雲人物。

他搶着前來處理此事,其實是來刁難這個四宿小女修的,恰好賣個人情給他舅母柳穎菲。

第五清寒爲何橫插一槓子?

“按照兩界定下的戒律,動武、無故殺人,需得重打一百裂骨仗,再砍去一隻手的吧。”

魏豐傳音:“老弟,你這是做什麼,即使雲霄閣和一氣劍宗素來有些不對盤,眼下非常時期,不該一致對外嗎?竟爲了一個四宿小女修,同咱們自己人對着幹,砍去一隻手,這孩子真就廢了。”

第五清寒並不與他傳音,字正腔圓:“律法就是律法,無論是誰都得遵守。”

“行,我懂了。”

魏豐招了招手,一排身穿統一制式鎧甲的修士入內,將杭志澤一干人等以縛仙鎖拿下。

杭志澤滿頭大汗,張口欲要辯解,被魏豐瞪了一眼。

他心中釋然,知道只是走走過場,低頭冷笑。

第五清寒抱着“屍體”轉身,欲要上樓。

魏豐也準備押人離開。

“哦對了。”

第五清寒駐足在樓梯上,偏過半個頭,抿脣笑道,“此事處理好了之後,你恐怕還得給南宿望仙宮金羽尊上去封書信,解釋一下此事的來龍去脈和處理結果。”

魏豐一怔:“什麼意思?這小女修是金羽尊上宮裡的人?”

“是他老人家膝下愛女。”

一言出,驚的整個客棧鴉雀無聲。

簡小樓也是詫異,他從何得知?

魏豐半響回不過神:“傳聞金羽尊上不近女色,如何有個愛女?”

“養女,極受他老人家寵愛,連鳳起鳳落都得巴結着的人物。”

第五清寒脣角始終上揚,看着魏豐笑,笑的他渾身陰瘮瘮的。

他不會空穴來風,看來確有此事。

魏豐額頭冷汗大顆大顆落下。

慘了慘了慘了,人情賣不成,怕是接了個燙手山芋啊!

四宿七聖,第一戰神,那是他能得罪的人嗎?!

火球內兩幫天驕殺的再狠辣都沒事,畢竟有規則在,雙方應允了的。

可在外頭無緣無故殺了他的養女……

魏豐看向滿臉驚愕無法消退的杭志澤,搖頭苦笑:“此番莫說你舅母,便是整個雲霄閣都護你不住了啊……”

第五清寒說完該說的話,抱着“屍體”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一衆看熱鬧的圍觀羣衆從剛纔的驚訝中剛回過神,立刻陷入新一輪的震撼。

包括第五清寒的幾位師弟妹。

“問情劍”第五清寒,似乎同什麼妖魔鬼怪都有過一段哀怨纏綿的戀愛史。

修爲一直精進飛快,如今卻卡在十四階許多年。

莫非一直找不來感悟契機,將目光放在“女屍”身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和幾個拼字的妹子聊天呢,聊起來怎麼給豬腳配角起名字。

呵呵噠,我覺得這本書裡的名字,大概是起的最隨意的。

簡小樓——玩手遊自動生成角色名,直接拿來用。

戰天翔——我們樓下隔壁有個天翔水果店。

禪靈子——金蟬子衍生。

……

最最隨便的是夜遊和素和。。

“破戒”一早女主定了,但是當時完全不是這一套劇情,而是另外一套,男主也另有其人(不用猜,壓根沒再這文裡出現。當時做設定把我迷的不要不要的,但第二套劇情出來時,立馬被我無情拋棄了。)

去年10月去麗江那旮旯玩耍的時候,麗江你們都知道,有個大研古鎮和束河古鎮。

我寫大綱時,正好給一龍一鳳起名。

聽見導遊在講解——“其實夜遊束河古鎮是非常美的。”

夜遊,素和,就這麼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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