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簡小樓講完山洞裡發生的事情, 夜遊疑惑不解, 他是親眼看着素和放了一千六棱星晶進去的,怎麼一眨眼變成了毒?
不對,不是一眨眼, 這中間相隔了將近十三萬年的時間。
直到此時夜遊仍舊有些不太習慣,總會忘記時間差的問題。
他傳音給素和, 將事情簡短說了一遍, 問道:“星晶放置久了會變成毒?”
“你開什麼玩笑, 當然不會了!”
“那星晶怎麼成了毒?”
“你問我我問誰?”
素和這黑鍋背的實在冤枉,收了傘想進船艙和簡小樓理論理論。搞什麼,自己出了錢不落好不說, 還被懷疑成兇手,天理何在啊。
不過……
盒子裡的毒聽上去很像是溶了鳳凰膽汁的毒,搞不好還真是他放進去的,素和思索道:“渣龍,你換個角度想一想, 倘若盒子裡裝的不是毒, 那條蛇妖不會中毒,小樓不就死定了?”
夜遊漸漸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們下次再去赤霄, 得把盒子裡的星晶給換成毒?”
“好像是。”
“我該如何解釋?”
“當然是實話實說。”素和其實挺不理解,平時乾脆利索的傢伙, 這次怎麼拖泥帶水,“你說你瞞着她有什麼意思,惹出一堆的麻煩。”
“實話實說……說她在囚龍山見到的龍骨是我的, 那封信也是我寫給自己的。在她的世界裡,我其實已經死去十萬年了……”
夜遊的眼睛暗了暗,剛知道那會兒,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打擊”。
若是小樓對他無意,說也就說了,正是明白她的心意,才更加不敢說。
不過眼下夜遊倒是想通了,既然已經提前預知了結局,就一定要想辦法改變結局。
他的命,不是誰想拿走就能輕易拿走的。
若是金羽註定會殺了他,那他就先下手爲強殺了金羽。
“小樓,毒的事情同素和無關。”夜遊在心裡默默組織了下語言,說道,“是時間上出現了偏差,起初素和放進盒子內的的確是星晶,從你口中知悉明修將會出現,我們纔會換成了毒。”
“什麼意思?”簡小樓聽的雲山霧罩,不過她終於吃了一顆定心丸,確定素和並不是要殺她,也就放心了。
所以說他們其實一直都在第九重林,而且就在她身邊。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可能有些匪夷所思。”夜遊決定和盤托出,“我去往的赤霄,和你所在赤霄其實……”
話說半茬,他腰間的六星骨片飛了起來,在兩人中間飄來蕩去。
“是海牙子,終於有消息了。”
夜遊指尖在骨片上一點,就聽見海牙子的聲音透了出來,攜着一絲疲憊:“小夜遊,找我找的如此着急,又遇到什麼麻煩了。”
眼前光芒忽閃,一道水幕出現在眼前,海牙子的影像浮現在水幕上。
簡小樓愣了愣:“傳訊鈴還能這麼玩兒?”
夜遊點頭:“修爲高的確實可以這麼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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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小樓嗬了一聲,修爲這東西果然是個硬頭貨,能把對講機一秒變視頻。
不過這條美男魚的精神狀態瞧着不太好,眼圈發黑,蔫蔫坐在椅子上。
她問:“前輩受傷了?”
“被雷劈了而已。”海牙子有氣無力。
“你在水底怎麼被雷劈?”夜遊的眉梢緊緊蹙起,心道敖梟那雷龍是不是又去天海洞尋他麻煩。若是連海牙子都受了傷,也不知阿猊情況如何。
“我不在秋水潭。”海牙子伸出手,掌心上蘊起一團光,光中浮現出一排排細細密密的字,“看好了,這是魂印戒咒的煉製法門。”
法門不長,簡小樓看了幾遍就全記住:“您破解了戒咒?”
海牙子搖頭:“我只是參悟了煉製法門,破解的法子尚未領會,魂印戒咒果然夠毒,尤其是殺戒,修爲越高懲罰越重……”
夜遊沉默片刻,露出吃驚的神色:“你不會是耗損修爲煉製了一枚出來,然後自己給自己下了咒吧?”
海牙子奇怪:“怎麼,有什麼不可以?赤霄那些高僧畢生修爲也不過三五千年,於我而言並不算什麼損耗。何況我不中咒,如何破咒?”
簡小樓震驚的看向海牙子,真是活久了什麼都能見識到。
這戒咒他們避之不及,海牙子竟然自己給自己下咒?
“前輩,那沒必要自己親自來吧,可以拿我做實驗啊。”
“還是自我試驗最直觀。”
簡小樓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精神和神農嘗百草有一拼。
放在現代社會,絕對是名優秀的科學家。
“不過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親自試過才知道,憑這咒的威力,沒個幾千幾萬年,我肯定是破不了的。尤其是色戒,我尋思着更難……”
海牙子感受了下說謊和開葷,懲罰不會隨着次數累加,對於他而言只是小意思。殺戒就不同了,他去捕殺了大量羽妖,感受過僵硬、石化、雷劈,懲罰一次比一次嚴重。
但‘色戒’,他連個實驗對象都沒有。
相貌雖然年輕,海牙子這歲數在海族僅次於海王應龍,史詩級老太爺。
讓他一把年紀再去談場戀愛,這本身比詛咒還要恐怖。
“難易都無妨,眼下並不重要。”恰好簡小樓也在,夜遊道,“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要詢問你。”
“你說。”
“我……
夜遊這話又只是起了個頭,飛梭陡然一陣顛簸,浮在半空的六星骨片掉落下來,水幕影像也隨之一起消失。
夜遊收回骨片,和簡小樓一起走出艙內去到甲板。
原來飛梭撞進了一處島嶼結界。
結界將暴風雨阻隔在外,島上聚集着上萬修士,每一個都是黑斗篷遮掩身形修爲,扎堆兒湊在一起。
簡小樓的神識探不了那麼遠:“他們在做什麼?”
“似乎在拍賣什麼東西。”每個界域都有自己的習慣,素和也摸不準,看向七絕。
“他們是在賭石。”七絕解釋。
簡小樓所知道的賭石,是賭翡翠。剛被開採出來的時候,翡翠被一層風化皮包裹着,得切割以後才能知道質量。
因此從古至今一直被人競拍作賭。
在賭石的道路上,有的傾家蕩產,有的則一夜暴富。
不過翡翠這種東西,在修真界真心不算個啥,區區一塊兒下品靈石可以買來一打極品,根本沒有爲此開黑市作賭的必要。
素和倒是頭一回聽說:“賭什麼石?”
七絕反問:“賭七棱以上的星晶,你們四宿沒有麼?”
一聽七棱星晶,素和一對兒紅眸燒了起來,星晶除了是星域世界的貨幣單位,也爲修煉提供必須的靈氣。
三至六棱常見,七至十棱乃是極品。
素和如今十二階,正好需要七棱星晶。他手中不過兩塊兒而已,若非重傷都不捨得用。
“不知怎麼個賭法?”
“在太真界,七棱以上星晶禁止流通,所有礦脈都集中在幾個大宗門手中,但總有黑市可以拿到原石。”七絕說着,又搖搖頭,“不過星晶原石從外觀上長的都差不多,黑市放出來的原石,五十塊中頂多只有一塊存在高品質,其餘皆是六棱以下,因此購買者完全是憑運氣。”
簡小樓琢磨道:“你們修爲那麼高,還感應不到原石內的星晶品質?”
“憑我十二階的修爲,最多隻能感受到四棱星晶的靈氣。”素和伸出四根手指比劃比劃,“七棱以上,得十九階以上的修爲纔有可能感應到,還未必準。”
“所以黑市賭石,不允許渡劫中期以上修士參與。”七絕補充。
“修爲高果然走哪裡都餓不死。”簡小樓道。
“你真會說實話。”素和笑道,“在四宿,南宿佛修界是最富裕的,佛修不殺不搶卻富得流油,就是因爲他們修爲高,可以勘探高階礦脈,從而得到高品質星晶。再通過消耗星晶提升修爲,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簡小樓微微蹙眉:“佛宗苦修,還需要消耗星晶?”
南靈洲山脈衆多,但都被保護起來,從來也沒開採過,佛宗弟子苦修成才,練氣境界的弟子想吃飯還得自己種菜,或者前往婆娑城化緣。
至於丹藥、靈石、符籙,一概被佛宗摒棄。
因此簡小樓修着地藏經,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僞佛修。
吃丹藥,用符籙,不修佛心,不念佛經,不理會佛宗任何規矩。
太真是道修世界,七絕也有些不解:“佛者四大皆空,淡泊名利,怎麼還聚斂財富?”
一直保持安靜的夜遊淡淡說道:“斂財者不一定愛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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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他,對財富資源半分也不在意,卻也將賺錢這事兒提上了日程。
自己把素和當成口袋沒什麼,總不能拖家帶口全指望素和。
“渣龍你終於上道了一回。”素和眨了下左眼,清清嗓子道,“儘管我不想承認,但金羽在佛緣法會上被東宿修道修刁難時,有句話回的特別漂亮,說佛者必須經過苦修入禪,本身即是着相,道修可以修劍修寶修丹,佛者自然也可以窮修苦修富修,禪心禪心,在於心,而不在於外物。”
簡小樓附和着恩了一聲,此話她師父也曾說過。
如今,素和距離佛族鳳凰的道路越來越遠,但畢竟是受着薰陶長大的,講起佛宗頭頭是道:“縱觀四宿周圍各個霸主級的修真界,只有四宿的佛族越來越最強。正是因爲異人佛尊和金羽這兩個佛宗領頭人物拋棄了苦修,在資源的幫助下修爲精進速度尤其快。同時因爲資源豐富,二十幾萬年以來,拜入佛宗的弟子人數衆多。”
簡小樓不贊同:“弟子多,不代表佛道強盛。難保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只是爲了資源才入佛門。”
七絕聽出一些門道:“是會出現良莠不齊的情況,不過因爲基數大,總會出現一些好苗子。在佛道的薰陶上,未必不出大能。”
“那和被逼着……”
簡小樓想說這和被逼着差不多。
轉念一想她師父就是被強迫的,最終一朝頓悟,成爲一名苦修佛。
而她的便宜老爹金羽,走上了富修的康莊大道,也沒見因此而墮落,同樣一身正氣。
可見苦修和富修都只是一種手段。
簡小樓禁不住思索起來,如今南靈洲在中央天域四洲中,除了比邪修遍地走的西仙洲強一些,在北仙和東仙面前弱勢極爲明顯。
首先是北仙,僅僅一個天道宗,兩個化神,十幾個元嬰。
其次是東仙,如今也是兩個化神,元嬰無數,四大家族幾乎掌握了整個中央大陸的經濟命脈。
南靈洲在修士的水平上,除卻她師父以外,沒一個上得了檯面。
在資源上,更是一個大寫的“窮逼”。
“素和,我們停在這裡做什麼?”眼看即將進入一等仙城,夜遊還等着去建立傳送陣。
“金梭撞擊結界時出了點兒故障,正在自我修復。”素和心裡生出計較,“閒着也是閒着,咱們下去瞧瞧賭石吧?”
夜遊一口回絕:“不去。”
“誰問你意見了,你這天運基本是逢賭必輸。”素和重點看向簡小樓,目光中帶着一絲希冀,“怎樣,咱倆一起去看看?”
“行吧。”
從未見過修真界賭石,簡小樓想去開開眼,等她和夜遊分道揚鑣,下次再來星域大世界,說不定就是幾千年後了。
七絕從儲物戒中摸出兩套黑衣:“斗篷借給你們。”
“你除了修劍,是不是還兼職賣雜貨?”素和嘖嘖道,“一個劍修,隨便拿出來三把傘,如今又隨手兩套斗篷,也不知戒子裡是不是還裝着油鹽醬醋茶?”
七絕面無表情:“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簡小樓接過斗篷也有些感慨,頂着一張和楚封塵一模一樣的臉,頭腦和性格卻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七絕又取出一套自己披上:“算了,我陪你們走一趟吧。”
三人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
每隔十幾步便豎着一個木樁,木樁上擺放着玉盤,西瓜大的烏黑原石安靜的躺在玉盤裡。修士們在每一塊兒原石前駐足,凝眉思索,反覆研究。
靠運氣的同時,這其中也是有些訣竅的。
“又一塊兒七棱星晶!”人羣中爆發出一陣喧譁。
“這是什麼運氣。”
“第五塊了吧?”
“花費三千多六棱,拿到四塊兒七棱,一塊兒八棱。嘖嘖,賺大了。”
簡小樓湊上前看,那位“好運氣”的修士自黑商手中接過星晶,收進戒子內準備離開。
有修士勸他:“道友鴻運當頭,何不繼續?”
那人頭也不回:“囊中羞澀,待下次吧。”
素和低聲道:“聰明人。”
七絕也道:“聰明人。”
簡小樓明白他們的意思。此人賺的這些星晶,算是給黑市開了個好彩頭,黑商尚且可以容忍,可若一直贏下去,小命恐怕難保。
有贏就有輸,四百塊兒六棱採買一塊原石,有修士連開二十幾次,一塊兒七棱星晶也沒見着,輸的慘不忍睹,當場鬧了起來,直接就被幾個人暴揍一頓攆走了。
一個渾厚的聲音壓了下來:“再不守規矩,殺無赦!”
七絕擰起眉頭:“有渡劫初期的修士在,看來背後商家逃不開那幾個頂級宗門。”
素和一愣:“不會恰好是天武劍宗吧?”
七絕眼眸閃過煞氣:“還真有可能,天武劍宗手中也是有礦脈的,道修聯盟禁止高等星晶外流,他們揹着聯盟開黑市,也不是一次兩次。”
一名修士見他們一直圍着一塊兒原石,忙不迭道:“兩位看上了這一塊?我也覺着這塊兒與衆不同,肯定能出好貨。”
“你覺着好你買。”
素和睨了那“託”一眼,傳音給簡小樓,“你可感應到了什麼?”
簡小樓一怔:“我?”
“你的鳳凰內丹十九階,渡劫圓滿修爲,應該可以感受到七棱星晶的靈氣。”素和和她商量,“試試看,賠了全算我的,贏了咱倆平分。”
“能行嗎?”
“試試看唄。”
簡小樓嘗試催動紅蓮,其實高品質星晶對她而言沒什麼用處,給她一半她也帶不走。
“那行,我試試看。”
她伸手探在一塊原石上,掌心氤氳出紅光,感受不到什麼氣息。於是換了一塊,仍舊死氣沉沉,一連換了十幾塊,終於有些異樣的感受:“這一塊吧。”
素和立刻出錢買下,許多修士圍了上來。
打開一瞧,是塊兒五棱星晶。
四百六棱星晶就這麼沒了,簡小樓訕訕道:“還要繼續嗎?”
素和豪氣干雲:“繼續!”
簡小樓又在原石中挑了一塊,素和毫不猶豫的出手買下,打開還是五棱星晶。
“還要繼續?”
“繼續!”
一連開了九塊,統統都是五棱。
已經引來不少修士圍觀,他們瞧不見簡小樓,只在那裡嘲笑素和人傻錢多。
簡小樓扯扯素和的袖子:“再繼續你就破產了!”
素和拍拍她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當是練手,這機會難得,繼續繼續!”
簡小樓壓力山大,手心直冒冷汗,素和現在完全是賭徒心態,萬一真破產了她豈不是成了幫兇?她集中魂念力將紅蓮的力量匯聚於掌心,一點點滲透進原石裡的紋理之中……
“試試這塊。”
素和二話不說買了下來,打開,終於見到第一塊兒七棱。
簡小樓鬆了口氣,摸着竅門之後,開十塊兒能見着五塊七棱星晶。
再高的八棱星晶她是窺探不出來的,但素和砸進去的本錢已經悉數撈回,即使分給簡小樓一半,仍是大賺特賺了的。
七絕憂心忡忡:“見好就收吧,周圍已經殺氣騰騰,當心有命賺沒命帶出去。
天上掉餡餅,素和捨不得:“怕什麼,天武劍宗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他既不怕,簡小樓繼續感應。
“這一塊兒。”
“買它。”
“這兩塊都買了吧。”
“……”
就這麼順着木樁一路走下去,從一開始一半的機率,最後十有七八會中。
素和此番賺了個盆滿鉢滿,三百多塊兒七棱星晶收入囊中,本想再接再厲,可一轉頭瞧見簡小樓周身靈氣潰散,看來虛耗過渡,立刻收了心。
“七絕,咱們準備跑了。”
*
夜遊獨自在飛梭上和海牙子聊天。
他倚着船舷站着,講訴此行的遭遇:“是不是不可思議?”
“這種事情並非第一次發生。”海牙子默默聽完,並沒有露出驚詫的表情,“時間與時間,空間與空間之間,是存在裂隙的。這裂隙化爲時光獸,每隔幾萬年就會現身一次,出來溜達個二三十年,時常造成一些錯亂,或許恰好被你給趕上了。不過等它迴歸裂隙,一切都將恢復正常。”
夜遊金眸微閃,也就是說再等十幾年,他將無法通過骨片和小樓取得聯繫了。
水幕中,海牙子伸出手指了指他:“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夜遊攏起眉,思忖道:“尋找我會死去的原因,提前解決。只要我不斷修煉,提升修爲,活個十幾萬年並非難事。”
海牙子微微嘆氣,有些憐憫的意味兒:“小夜遊,其實你不必去追查你的死因,只要你不再前往赤霄,這一切可以規避掉。然而有件事情你須得明白,你若不死,世間不會有簡小樓此人存在,懂不懂?”
夜遊脊背一僵:“爲何?”
“你不死,赤霄將不再是你所知道的赤霄。不再有囚龍山,不再有龍骨,不再有人拿着你的骨片喚醒你……”
“但我已經醒了。”
“所以一切可以由你改變,畢竟你是作爲最初的‘因’存在,這個‘因’一旦改變,‘果’自然會改變。你還是你,只是未來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若不死,因果改變,小樓將會消失?”
“她會投胎去往別處,展開另一段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夜遊迷惘道:“倘若她不出現,那是何人將我喚醒的?”
海牙子捏捏眉心:“你莫要指望我能解答,這是一個輪迴無解之題。由於緣的存在,使‘因’生出不同的‘果’,‘果’又影響新的‘因’,此爲“緣起”。倒過來說,緣若滅,又使一個輪迴寂滅……”
夜遊已經徹底糊塗,懵怔着半響不知該說什麼。
“簡而言之,你二人分別站在因果兩端,要麼你繼續活着,她存在於你的記憶中。要麼你死後她出現,你活在她的記憶中……”
海牙子將語速放緩,以一種易懂的方式又徐徐解釋了一遍,“總之你和她是沒有結局的,趁早收心放手。今後過好你的日子,徹底中斷這個輪迴,她自有她的歸處。”
夜遊逐漸領會他的意思,垂下頭,摩挲着儲物戒。
所以今後他們的交集只剩下一個葫蘆。
偏偏他又手賤將金羽的聚靈樹給毀了,如今葫蘆只剩下四十年可活。
四十年後,只餘下生死不相見……
影像斷了很久,夜遊仍舊失神的站在那裡。
“快走快走!”
素和三人落在甲板上,素和心急火燎的操控金梭,宛如離弦之箭衝出島嶼結界。
金梭背後跟了一長排修士,足有三十幾人。
七絕天素長劍在手,已經做好大殺一場的準備。
簡小樓不住回頭:“快快快!”
“小樓,你隨我進來。”
彷彿沒有看到這一切,夜遊轉身進了船艙。簡小樓跟了進去,目視他從戒子中取出二葫,冷冷淡淡地道,“你之前不是說要回去,走吧。”
簡小樓掃一眼葫蘆:“你還沒解釋清楚毒的事情。”
“不是解釋過了麼,當時我們就在附近,看到明修出現所以隔空換成了毒。”夜遊不等她詢問,“總之我們沒有害你的意思,你只需記得這一點即可。”
簡小樓不再細問:“好,我記下了。”
她掐了個訣準備自二葫離開,聽夜遊道:“小樓,白龍那封信我不要了,你回去之後不想留就扔了吧。”
簡小樓怔了怔:“白龍前輩是你什麼人,你不想知道了?”
夜遊平靜道:“我孤兒出身,恣意慣了,親人這個概念太過模糊,我不想被一些無謂的恩怨情仇綁住手腳。”
“那好,我將信埋在赤霄那棵聚靈樹下,你何時改變主意,自己去取。”
“恩……等返回四宿,我會把二葫還給金羽。”
“行。”
“你……保重。”
“你也保重。”
簡小樓第二次掐起訣,夜遊突然抓住她的手。
作爲魂體狀態,簡小樓的手死人一般毫無溫度,夜遊的手卻比她還要冰冷:“小樓,怪我沒有本事,也沒有勇氣……今後,你一定會遇到一個可以與你攜手並肩之人……很遺憾,那個人不是我……”
“承你吉言。”
該說的簡小樓早已說過了,再沒有別的廢話,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第三次掐訣,身形一縮進入葫蘆裡。
夜遊恍惚中又去抓,卻只抓到一縷靈息。
夜遊其實不是很懂人情世故,不知自己做的對不對,他只是將心比心……就讓她以爲自己是個畏懼詛咒的懦夫,早一些死心,如此才能心安理得的忘記自己,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
而囚龍山那具龍骨,只是與她毫不相干的一副骨骸……
“總算甩掉他們了!”素和喘着氣進來,瞧見夜遊抱着葫蘆獨自站着,“小樓呢?”
夜遊沉默不語。
素和走去他面前,從戒子裡摸出一個星晶袋,繩子被他打了個結,掛在葫蘆嘴上:“這是我們賭石贏來的七棱星晶,我答應分給小樓一半,她說她帶不走,讓我轉交給你,說是謝謝你十年來的提點照顧……你龍生中的第一筆鉅額財富,竟是個女人賺來的。你說,她是有多擔心你今後會窮到餓死?”
*
簡小樓順着葫蘆回到太息林地。
睜着眼睛發了會呆,爾後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人生中第一場情緣就這麼斷了,她還沒有矯情夠,眨眼就被甩了。
果然瑪麗蘇是種病,別人對自己有幾分好感,她就自我膨脹的要上天了。
如今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徹底將她給打醒過來。
簡小樓抹乾淨眼淚,不住嘲笑自己。醒醒吧,別再想着去依靠誰了。這個世道,一個在懸崖上走鋼絲的人,不嫌棄自己的永遠只有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從儲物袋內取出一個玉盒,將那封信放置入內。一咬牙,把脖子上的六星骨片也取了下來,一起裝了進去,並給盒子設下三重封印。
一個月後。
懷幽穿透鎖鏈結界進去採摘葉子時,順手將玉盒給埋入聚靈樹下。
簡小樓遠遠在一旁看着,臉上已經瞧不出什麼情緒。
吸收完大鵬靈魄,比從前長大一倍的三階八哥鳥在她肩膀站着,兩隻眼睛直直盯着聚靈樹。
簡小樓挽了挽袖口:“小黑,我最大的金手指已經沒了。”
小黑的脖子咕噥咕噥,吐出幾個音節:“沒關係……”
“再看一眼你的樹吧,等會兒就要離開了。不過你真的不記得你是誰了麼?”
小黑扁了扁眼睛:“不記得了。”
簡小樓摸摸它的腦袋:“忘就忘了吧,反正我們一直都是相依爲命過日子。我發誓,從今後我會努力成長起來保護你,不過你也別閒着,也要努力成長起來保護我。”
“好。”
*
人走了之後,焦二獨自出現在聚靈樹下,將簡小樓埋進去的東西又給挖了出來。
他解除封印打開玉盒,取出信箋。
抽出神識探了進去,還是和從前一樣被反彈回來。
焦二面具下那張臉有些鬱郁,十萬年了,他已經等得非常不耐煩,是時候做點事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沒有更新,這還是前幾天寫的一大半,又加了一小半改了改錯字先發出來。
往後幾天估計更新也不會穩定,蠢作者身體吃不消,需要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