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平。
這座昔日張燕進攻袁紹第一站的小城,在沉寂了一個冬天後又重新熱鬧了起來,其熱鬧的原因不是春耕,而是這座小城,又重新被大軍所屯駐。
說是大軍也不甚恰當,雖然號稱五萬,但哪怕把臨時徵用的民夫算進來,這支軍隊也堪堪超過萬人,不過從人員的配置上,這支軍隊卻也確實稱得上一支大軍。
文有沮授、田豐,武有呂布、張遼、高順、張郃、高覽。要是把他們的戰鬥力量化成人數,別說是五萬,估計十萬人也能比一比。
“稟報將軍,田豐先生又有軍情送達!”
“呈上來吧。”
城外的軍帳中,換了嶄新鎧甲的呂布有些虛弱地招招手,傳令兵趕忙把封着紅漆的密函呈上。雖然沮授和田豐儘可能地對他實行救治,但奈何他在長安受的傷已經拖了大半年之久,就算表面上皮肉傷已經癒合,但身體上的虛弱,卻是沒那麼容易恢復過來的,此時坐在軍帳內的他,更多隻是個空架子罷了。
也正因如此,呂布纔會對田豐送來的軍情如此重視,一方面是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像以前那般僅憑武勇肆意蠻幹了,而另一方面,在經歷了在袁術那邊的顛沛流離後,他那原本輕狡的心性已經沉澱下來不少,對於一切能讓他更上一步的墊腳石,他要踩得更穩固,更踏實。
這次送來的情報是關於南匈奴的,也就是雁門、朔方、五原三郡的實際佔領勢力,雖然不甚詳細,但確實是呂布以前不知道,或者不曾注意到的。
欒提於夫羅,亦稱於扶羅,匈奴右賢王,曾帶兵來中原協助漢庭鎮壓黃巾起義,卻不巧趕上本國叛亂,其父被殺,於是逗留中原,和張燕聯合,在幷州劫掠,也由此積蓄了不少的實力。張燕死後,他率衆重返南匈奴,重掌權力,領單于,佔雁門、朔方、五原三郡。
“單于啊……”
相比其他漢人,出生在五原的呂布對於南匈奴瞭解更多,對於南匈奴人而言,單于一方面是他們部落聯盟首領的專稱,而另一方面,也是南匈奴薩滿巫祝的最強者,雖然隨着歷代單于的更迭變換,這個最強者更多隻是一個形式上的名號,但對南匈奴諸多薩滿巫祝的統御,卻是從未改變的。
而南匈奴的薩滿巫祝有多強?興許從大範圍來看,他們和中原的諸多軍師謀士還是有很大一截差距,但單論到個人身上,其中的佼佼者依舊不容小覷。田豐和沮授算不算得上中原謀士中排得上號的人物他不知道,但於扶羅能調動南匈奴薩滿巫祝中的最強者,他卻是無比確定的。
敵人很棘手,但風險越大,獲得收益也就越大,若是能將這南匈奴打敗,讓那於扶羅臣服自己,那麼這些薩滿巫祝,不就也爲自己所用了嗎。武將方面不算他自己,身邊尚且有高順和張遼,而薩滿巫祝的加入,則填補了他謀士方面的空白。武將和謀士都有了,那麼自己和諸侯的距離——
觸手可及。
這麼多年來,武力一直爲他人所用的呂布終於意識到,自己從手中刀變成持刀人,距離不過咫尺而已,想到這裡,呂布突然覺得自己因虛弱而陰寒的身子瞬間燥熱了起來,來不及思考更多,他趕忙把傳令兵呼喚進來。
“將軍!”
“備馬,進城,我要去找兩位先生!”
……
“……唉,也不知這次,還能不能遇到那兩個司馬兄弟。”
樂平府衙內的擺設依舊是數月前張燕圍城時的樣子,手指在落了些許灰塵的地圖上拂過,田豐頗爲感慨地回憶道。
“田兄,時常聽聞你念叨所謂的司馬兄弟,那一對兄弟的手段真的那麼神奇?”
“其實,若是單從手段來論,咱們這些袁公手下的同僚也有能與之匹敵者,可關鍵是這兩兄弟實在是年輕,假以時日,定會是攪動風雲的大人物。”
“這樣啊……此等少年英雄,要是能爲袁公所用就好了。”
聽到沮授這麼說,田豐不禁嘆了口氣,頗爲沮喪道。
“別說了,我也不是沒試過招攬他們,不過每次跟他們講到相關的事情,他們要麼搪塞過去,要麼裝聾作啞,應對簡直老成得很。”
“那他們家中呢,按理說這麼一對修行者兄弟,多半應是世家培養出來的,而天下姓司馬的世家,應該只有河內司馬家了。”
河內雖然現在不是袁紹的地盤,但也在袁紹的勢力輻射範圍之內,若是想找,應該不難纔對。
“我也是這麼想的啊,可當我找到他們溫縣的老家時,他們卻告訴我根本沒有這一對司馬兄弟,我起初還以爲他們在故意隱藏,可當他們把家譜翻出來時,我才知道他們沒有騙我。”
“罷了,尋不到就尋不到吧,田兄與這兩兄弟有緣,肯定早晚會遇到的。”
見田豐這般,沮授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簡單寬慰兩句作罷。
而就在田豐唉聲嘆氣的時候,卻是呂布大踏步走了進來,雖然他竭力表現出一副可堪一戰的模樣,但紊亂的氣息還是出賣了他身體的真實情況,田豐和沮授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同時換上一副笑臉迎了上去。
“溫候(呂將軍)。”
“二位先生。”
一番客套後,沮授主動開口問道。
“將軍此番前來,可是有要事商議?”
“正是,而且是大事,與那南匈奴有關之大事。”
“哦?”
聽到南匈奴幾個字,田豐不禁起了興趣,這南匈奴的情報是他送給呂布的,難不成這呂布還有什麼獨到想法不成?
“將軍請說!”
……
五原郡。
宴席、篝火、旌旗、歌舞……
自從於扶羅率衆割據幷州北部以來,這樣的場景幾乎就沒有停下來過,就算是大雪覆蓋的嚴冬,營帳裡依舊是一副觥籌交錯的熱鬧模樣,更何況此時嚴冬已經過去,積雪融化,露出了稀疏的新綠。
隨着於扶羅聲勢愈加浩大,除了南匈奴的諸多部族,很多其他的胡人部落也選擇投靠到於扶羅的手下,雖然大家不是同族,且互相之間都有舊怨,但對於侵佔漢人領地這一件事上,大家的利害關係還是一致的。
而今日之宴,就是爲一支鮮卑人部落的投靠而設立的,雖然單就這支部落而言,不論是人口還是牲口的數量都只能算上一個小部落,但這支部落的統領,卻是一個讓於扶羅不得不尊重的人物。
禿髮樹機能。
這是一個半年前纔出名的鮮卑薩滿,不過雖然他出名得晚,但他半年來所作的事情,卻攪動了整片草原的風雲。
不論是匈奴還是鮮卑,亦或是羯、羌、氐,幾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胡人部落中的薩滿巫祝都被他挑戰過,而且未嘗敗績,強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不少牧民都開始在自己的帳邊放置象徵禿髮樹機能的木像,希望對方能保自己平安。
這樣一個強者率部投效自己,於扶羅自然是十分開心的,爲表重視,他甚至和禿髮樹機能同座一桌,共同享用同一份食物。要知道,就連於扶羅自己的孩子或者寵妃,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噢,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感謝上天把你送到我的身邊,這真是莫大的恩賜與緣分啊!”
“我也要感謝上天,要不是上天的恩賜,我也不會在半年前來到這裡,讓我能像雄鷹一般盡情翱翔!”
灌了不少酒的兩人已經開始有些口齒不清了,於扶羅真的很喜歡眼前這個禿髮樹機能,不止是他本領強大,而且他的性格也不像尋常的薩滿巫祝那般陰沉,開朗得簡直比勇士還要勇士。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再乾一杯,敬上天!”
“敬上天!”
……
(禿髮樹機能,西晉著名少數民族統領,很猛。有多猛,這麼說吧,263年蜀亡,280年吳亡,中間隔了這麼多年,很大原因就是270-279年間禿髮樹機能掀起的叛亂。在歷時九年的秦涼之變中,禿髮樹機能帶領河北鮮卑屢挫晉軍,爲了鎮壓河西鮮卑,司馬炎幾乎將晉朝名將盡數派遣至西北戰場,前後喪失了了四名馳騁西北的封疆大吏,損失了幾萬人的部隊,影響到西晉王朝的整體局勢,也相應給東吳續了好幾年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