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八妹妹的話,不管蘇瑾妍在心中如何告知自己,便是朋友之交皆不可能不伸以援手,但心底總是藏着隱隱怪異。令人深思。她從不是個寬容大度的人,即便剋制,那份不適仍舊存在。
下了遊廊,遠遠地見着一對男女並排相近走着。蘇瑾妍還不等看清,耳旁就傳來一略含緊張的聲音,“五姐,你怎麼了?”
蘇瑾妧跑過去,那被男子攙扶着步伐吃力的女子,不是五姑娘蘇瑾妘是誰?
五姑娘似有詫異,旁邊的男子已然將手鬆開,正色喚了聲:“八妹妹。”
卻是大姑爺曹傑扶着她。
蘇瑾妍近身後與二人打過招呼,便同八妹妹齊看向微微躬身的蘇瑾妘,後者眉宇間似有痛楚,低聲道:“原是想湊着熱鬧去送送三姐,熟料竟是路上崴了腳。”目光極是懊惱,垂首柔聲又語,“幸好遇着了大姐夫。”
“既是遇到二位妹妹,那我就先進去了。”曹傑作揖,心裡還是擔憂着妻子。
“咦,外面酒席散了嗎?”
八妹妹的一句話,引得蘇瑾妍心跳加速了起來。
今日,他也是來的。
“未曾,二弟和三弟還與同窗們喝着呢。”說道此處,大姑爺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低了聲問道:“你們大姐是在老太太那還是岳母那?”
“回姐夫,大姐在苑源樓陪着母親呢。”蘇瑾妍答話。
五姑娘將腦袋埋得更低。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遠去,八姑娘關切道:“那邊道上的路不好走,姐姐既是過來,怎的也不帶個婢子?”
“婢子多話,教祖母和母親知曉了還了得?”五姑娘淡淡答着。目光卻停留在那人遠去的小徑上。
八姑娘心思不細,蘇瑾妍心不在焉,竟是誰都沒有注意。
新娘子雖被接走,但府裡仍舊熱鬧,八妹妹留在青竹苑裡陪五姑娘,蘇瑾妍獨自走出。往來親戚招呼間,突然被人往旁邊叢裡一扯,跟着就是有力的雙臂環上來,帶着濃濃思念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阿妍。”
熟悉的氣息。蘇瑾妍怔了怔就停了動作,低問道:“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微帶酒意的氣息噴吐在她的耳際上,他的話中帶着些許埋怨,嘀咕道:“知曉我來了,爲何都不出來見我?”
蘇瑾妍似是才反應過來,推開他言道:“大庭廣衆的,那麼多人。”
蕭寒改牽上她的手,不滿道:“阿妍何時這般多顧忌的?”
蘇瑾妍心底的酸意沒由地躥起。甩了他的手咕噥道:“規矩禮儀,原就該守的。”
蕭寒訕色地望着掌中已空的手,轉看向走在前面的那抹纖影,頓了下才跟上,“阿妍,你生氣了。”
若非生氣。怎麼可能說這樣的話?
蕭寒知曉自己早前憂慮的現象出現了,忙拽住她的胳膊解釋道:“阿妍,我、我不是因爲……”吱唔着嘴邊的話,他雙臉緊張地通紅。只得加重了誠意道:“阿妍,你是不是聽旁人說了什麼?我告訴你。我真沒有還念着她。”
“真的沒有念着她?”蘇瑾妍嚴肅反問。
蕭寒低了低頭,遲疑道:“我總不能看着她出事吧?”
蘇瑾妍盯着他。發覺他眉宇間仍有不自在,嘆了聲氣道:“爲何紫苑前幾日沒有來尋我?”
“你是在氣這個?”蕭寒突然目光一亮,鬆開胳膊復又握上她的手,愉快道:“我想着馬上就要見你了,便沒有讓她帶信。”
“哦。”
其實蘇瑾妍明白,他定是因爲嶽綰綰的事而慌了神。只是這些事,說出來又有何意思?早在之前問他是否還喜歡嶽綰綰未得到迴應時,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不是嗎?
蘇瑾妍,明知如此,你仍舊選擇了他,此時又在介意些什麼?!
道理什麼都懂,可她就是無法控制住心底的那份苦澀。蕭寒的情好似很朦朧,在和嶽綰綰之後能這麼快接納自己,本就覺得匪夷所思。他的心底,許是連自己都處在了矛盾中。
察覺眼前人如此安靜,蕭寒反倒有些慌了手腳,復又抱住她就道:“阿妍,你不要多想。”
蘇瑾妍沉默片刻,推着他佯嗔道:“你今日怎麼這般主動?”
都不似從前的那個他了。
他低了低頭,磨蹭着她的鬢角,親暱道:“我們都在議親了。”
她看不見的,是他的臉紅;感受到的,是他的溫熱。
並不是放不開的女子,之前的那份堵心想通了,便沒有以禮儀再推開。淡忘需要時間,她不該這般心急的,欲速則不達,既是想要他,便不能過分逼他。
前世因爲在乎而將丈夫盯得甚緊,最後反使得對方急切地遠離了自己。
感受到她的安靜,蕭寒心底的那份愧疚更濃。在外面酒席上,他就想着該如何同她解釋,此時她如此體諒,驚喜的同時還藏着意外。阿妍的性子他了解,是個急性子。他本以爲等見到自己的時候,她會生氣會質問會糾纏不休。
可遂了他的期望,卻又不安了起來。他收緊雙臂,不敢再想下去,不敢去觸及那種可能:她如此安靜,是因爲還沒有在乎自己到那種境界。
感受到他的用力,感覺呼吸間都是他的酒意,蘇瑾妍推他皺眉道:“你喝了多少酒?”
“沒有多少。”他磨了磨她的頸項,溫熱的氣息騷擾着她,似乎惡作劇地就是想她躲不開他的氣息,懷中力道卻小了些,含笑道:“阿妍,你怎麼這般小?”
蘇瑾妍倏然耳熱,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接話。
“母親說我們太小了,得等到明年才讓我娶你。”蕭寒話中含着深切的不悅,似是責怪起了蘇瑾妍,“我怎麼這麼早就遇到了你,也不快快長大。”
蘇瑾妍微滯,她還嫌遇着他晚了呢……
“你自個也不見多大。”蘇瑾妍似有負氣了推了,他側身板起手指,“我母親說了,等我及笄纔出嫁。”
“啊,及笄?”
蕭寒驚呼,跟着湊在她的身旁,亦不知是酒勁帶起還是早前並未退去的潮紅閃着急切,“到了我家,你還是可以過及笄禮的。”似是擔憂她不同意,“及笄前做新娘子的又不是沒有。”
“我母親就我一個親生的女兒。”
“我母親亦只有我一個親生兒子。”蕭寒學着她的語調,似有討好般又說道:“成了親又不是不能回來,再說我……我會對你好的。”
蘇瑾妍轉身,對上他有些羞澀卻滿是肯定的目光,“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
三日後,蘇瑾妤回門。
令大家無比驚訝的是,三姑奶奶隻身回了蘇府。
按着一切的程序過後,蘇瑾妤在衆人沉默中見過禮,面對對她早就不同往日的老太太和羅氏,低聲說道:“府裡在京中的鋪子裡有些急事,婆婆讓姑爺去處理了。”
雖說這般舉動讓蘇府失了顏面,但許是早前因蘇瑾妤失德而覺得理虧,又或是陸家的聘禮太重以至於手軟,老太太和羅氏都沒有細問,只中規中矩地訓誡了幾句在夫家該如何如何的話。
在尷尬和壓抑的氣氛下用了午膳,蘇瑾妤起身告辭。
她精緻的婦人妝容下掩不住的憔悴,雙脣乾涸,似是比出嫁前久臥的面色更爲蒼白。徘徊看人時,極爲不自在,又似是夾着閃躲。這種動作很明顯,連向來粗枝大葉的八姑娘都察覺到了。
站在慈雲閣的屋檐下,蘇瑾妧扯着蘇瑾妍的袖子,“七姐,三姐是不是有些不對勁?我看她走路都有些搖晃,方纔吃飯還總撫着左臂和扯領子。”
蘇瑾妍含笑,望着那跨出院門的背影,“新嫁人,聽說都是這樣的。”腦海中卻回想着前日在苑源樓裡羅氏的那句話:妍兒,母親跟你二姨提了,不必顧忌着我的面子,該如何教管兒媳就如何。
這話,無疑是讓陸家太太越發無所顧忌。
這位二姨,是所有姨母中性子最爲難纏的一位。便是小時候曾跟着羅氏見她,對於一個外甥女都要求頗多,說着訓那。爲她兒媳,想來越發艱難吧?
蘇瑾妍喜歡羅氏的護短,更爲她那樣的話而感到竊喜。
那樣的丈夫,那樣的婆婆,真想看看蘇瑾妤在陸府的日子到底過的如何?
無人相送,蘇瑾妤帶着陸府的僕婦不斷往前,皆是婆婆的親信,身邊連個可用的人都沒有。若是甘枝和桑葚還在,日子也不會這般無奈。現如今處處受制,直讓她寸步難行。
陸府,遠比她想象中的可怕。
她慢慢撫上左臂,才一按便緊皺起眉頭。枉初見他的時候還產生那種妥協的好感,沒想到真是骨子裡的瘋狂!他居然那般對自己,簡直是變態……
這兒也不是甄府,沒有關心在意同情爲自己做主的孃家人。這府宅中的人,只有嘲笑暗諷自己,只會指點議論,給不了她絲毫溫暖。
蘇瑾妤的眸中晶瑩,可只是一瞬,她復又擡首,挺身往前。
“三姐……”身後傳來似有哽咽的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