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瀅來到書房見旬好,方過門檻便屏息凝神,心裡不由思量,該如何同他交代呢?蘇瑾妍現在那陣勢,逼急了不說自盡,怕是都能直接揮刀往別人身上砍來,王爺可不能再去見她!
那雙含怒含恨的赤紅眼眸,帶着訴不盡的敵意。蕭玉瀅甚至都能猜出自己在蕭府的地位正在逐漸下降,有蘇氏在那,無論是寒弟還是裘氏,早晚都會怪罪疏遠自己。今日自傷的舉動,無需她說什麼,旁人自有猜測,定會認定是自己傷及了她。
無名火越燃越大,然內心的恐懼亦是不斷加劇,掃視書房,目光停在那倚在西窗欄旁的筆直身影上。蕭玉瀅握緊雙手復又鬆開,深吸口氣才緩緩走去,福身行禮:“王爺。”
“見着她了?可怎麼說?”收回遠眺的視線,旬好轉身,目光期待亦雜了好奇。
“她……”蕭玉瀅遲疑片刻,擡起視線覷了眼丈夫才續道:“她說會繼續留在寒弟身邊。”
旬好的目光眯緊,情緒壓抑道:“她仍是決定留在蕭府?”
蕭玉瀅頷首,猶豫着添道:“而且,且……”吱唔不斷,眼神仔細觀察着丈夫的表情,似乎擔心對方生氣。
“而且什麼?”催促中隱含不耐。
“回殿下,蘇氏稱她便是死,也是寒弟的妻子,國公府的少夫人。”餘光注意到眼前男人臉色鐵青,蕭玉瀅心裡竟是涌現快意,接着道:“臣妾才提起王爺您,蘇氏便取了瓷片威脅臣妾,說是如何都不可能同您一起。”
聞言,旬好心底似有什麼滑落,沉沉閉眼後,似乎尤帶希冀,清聲道:“她真的這樣說。寧死都不與我一起?”
“是!”蕭玉瀅重重頷首。
……
晴空院中,蕭寒自外回來,便見到面色蒼白的妻子斜靠在炕上,頭枕了水綠色的迎枕。閉目寧和。將手中糕點交給婢子,往前幾步乍見她脖頸裡的白色紗布,緊張地上前便喚她,“阿妍,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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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妍睜開眼,已然想明的她不似先前般迷茫閃躲,她微微展顏。搖頭道:“無礙,只是點小傷。”
“怎麼會受傷的,因爲大姐嗎?”蕭寒眉頭皺緊。
蘇瑾妍上前拉住他的手,低語道:“我有些話想同你說。”說着就遣退了屋裡的婢子,坐直身面向丈夫,蘇瑾妍認真道:“蕭寒,我和姐姐鬧了矛盾,近乎水火不容。該怎麼好?”
阿妍與長姐之間加了個二皇子,蕭寒早前就覺得關係不可能和睦,便說眼前人。凡涉及旁的女子與自己有絲毫關係,便醋意橫生,在意得緊。那身爲旬王正妃的大姐,又如何能不計較阿妍的存在?但凡曾經有過感情糾纏的,都不可能真正做到若無其事。
蕭寒原先總猜不透爲何大姐能那般寬容賢惠,誰知心底仍是對阿妍生疑生厭,現在鬧出矛盾並不意外,然真正惹人深想的是,竟到了水火不容、弩拔劍張的地步。反握住妻子的手,蕭寒聲音低沉。“我知曉,你和大姐不可能真正親近。”
“上次在旬王府裡,其實我亦打了她。蕭寒,有些事不是我存心想要瞞你,只是總不知曉該怎麼開口。”蘇瑾妍眨了眨眼,直視他便道:“當初不管是東平侯爺還是二皇子。我都不想與你提及,因爲怕你知曉後,心中難免總會留下陰影,繼而影響咱們夫妻間的感情。”
她竟是主動開口了?
蕭寒驚喜的同時,臉上又漫上疑惑,既然早前有那層顧慮,那爲何現在便到了時機?因自己逼得太過,還是她另有打算?然不管真相爲何,她能與自己交心,便是個可觀的現象。
“阿妍……”他輕喚的語調中,含着遮掩不住的欣喜。
蘇瑾妍似明瞭他的想法,苦笑了說道:“我自己說,總比你從旁處聽來要好。”
蕭寒則微有尷尬,他是有打聽過,在她眼中亦是不信任的舉止吧?
“蕭寒,我與東平侯爺相識較早,當時蘇府和俞府往來密切,衆人眼中我便會嫁給他,連帶着家裡規矩束縛皆鬆。”話至這,她擡眸覷了眼對方,“我心底是不願嫁他的,這點你亦能明白。”
聞者點頭,見她似有虛弱,便遞了熱茶過去。
蘇瑾妍接過卻沒有喝,只語氣淡淡地繼續道:“婚姻之事,從來都是長輩做主,誰曾問過我的意願?三姐自認爲我好掌控,想借着東平侯府的勢力達到弒姐奪夫的目的,暗助俞恆促使這親事,祖母疼她自是言聽計從,我便只能婉轉周旋。
俞恆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你也有所瞭解,自認爲屬於他的人或物,便隨性自在了些。即便我心裡不願,但卻不能違背家族亦不能反抗他,終究也曾服軟妥協過。但若說過分出格的舉止,卻也沒有,新婚那夜……你該清楚的。”手指絞着衣襟,目光不安,似乎擔憂對方不信。
“我知道的,阿妍。”蕭寒的眸中只有心疼。
蘇瑾妍卻知男人多疑的性格,目光認真地與他對視,“你可聽過法華大師的預言?”見到對方疑惑着頷首,抿脣又道:“那個預言,不過是憑空捏造,在俞夫人和我祖母去千安寺前,我便吩咐茉莉去過了陵城。所以,蕭寒,我若是當真與俞恆之間有所不可告人,早就可以順理成章嫁給他,何故在費這些折騰?”
聽得妻子說起這些往事,蕭寒雖能理解,但到底也有幾分雜亂,“法華大師的預言,是你爲了避免嫁給俞恆才設下的?”仍是想不通,追問道:“法華大師怎麼會幫你扯謊,且你是怎麼能斷定俞府會有劫難的?”
“法華大師在出家修行前,曾有過妻子,現在那婦人,便是京中官宅裡的太太。我意外得知,便使計逼迫了他,令他幫我在俞夫人面前扯下這個謊言,就是不想二府聯姻。至於東平老侯爺的過世,這則真不知曉,算是運氣。”
蘇瑾妍話落,正望着蕭寒,低低道:“於俞恆,我算是有背叛的嫌隙,而他亦知曉我令茉莉去過陵城,故而總是心有不甘。”
這種事,對男兒來說不止是不甘,更多的是侮辱。且不說俞恆待蘇瑾妍感情到底如何,就衝着她用計擺脫離開他另擇夫婿,則是人生中無法抹去的污點。
蕭寒伸手撫上妻子的臉頰,“阿妍,是我誤會你了。”
她爲了離開俞恆擺脫嫁進東平侯府的命運,如此用心,自是格外重視婚姻之人,爲何自己聽得旁人三言兩語,竟會受了挑撥生起懷疑?
“至於二殿下,是前年在中秋時遇見的。當時他身旁的美人和我家八妹起了衝突,我亦回手小小報復了下,最後便惹得他遣人跟蹤。
那夜,還在巷子裡遇着了你的。平日我身處閨中,同他自沒有多少交集。除了幾次你和大姐的安排,便都是因擺脫俞恆而相遇,我隱隱地亦猜着了他的身份,心中也提了醒。若要說錯,便是在祖母府上時,聽得他表情時,我遲疑迷茫着糊里糊塗應下。”
提到那事,她的話中悔意不減。
若非旬好總是洞察她的心思,句句道出她內心所想,直點出她所躲避的話題,自己又豈會費解動搖,順着他話中意思,認定心裡真的由他?
“我知你對我亦總帶着分不放心,現在都說開了,你信與不信,我都無話可說。”
蘇瑾妍心底澀然,還能有多少時日?
她不想再過這種時而懷疑時而試探的生活,贏取丈夫信任,希望他今後能念及過去的感情,善待這個孩兒。閉了閉眼,蘇瑾妍想明瞭很多,和蘇瑾妤的事亦不打算瞞他,因爲自己再不會有過多的時間等待猜忌消去。
這些話藏在心底這般久,說出來以後亦不需要再遮掩,全身皆鬆。
“蕭寒,我從來就不是個單純的女子。我會耍心計用手段,卑鄙還好使性子,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妻子。”她說着說着,懊惱上心頭,聲音便有些哽咽,“當我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你,我同你表露心聲,當時便覺得這是奢望,這樣的我如何配得上你?但你的迴應以及後來對我的關懷呵護,讓我沉溺,不管期間或有什麼目的因素,我嫁給了你,是真的覺得幸福。”
幸福卻這般短暫,無法長久。
蘇瑾妍曾經以爲會同眼前人白首偕老不離不棄,生兒育女、細水長流的度過一生。旬王府裡的事情發生前,她總認定了這就是未來,閒餘的時候亦曾憧憬過那份美好。
可現在,一切都不再可能會有了!
蕭寒上前擁住她,雙臂懷緊。他能想象妻子決定將這番話說出口,是有多大的勇氣。
沉默後,蘇瑾妍推開他詢問:“蕭寒,你知曉俞恆去旬王府說了些什麼,對不對?”
“都過去了,我不會再想的。”
什麼利用感情?什麼貪圖身份地位?虧得他居然真能動搖,蕭寒內心皆是對妻子的愧疚,怎麼能將這般惹人心疼的阿妍想成那樣?
蘇瑾妍眉梢染了肅色,沉語道:“是三姐姐讓他去的。蕭寒,她要對我下手了,我不能坐以待斃!”
ps:不糾纏感情了,三姐姐該出場,會加快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