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尼亞!!!”
凝視着幻象中的女子,狄歌的聲音嘶啞。
阿斯塔尼亞,他今世的初戀,他陪伴着沉睡了一個世紀的愛人……
原來,凱竟是阿斯塔尼亞的轉世!當年,阿斯塔尼亞因他而死,宿命的轉盤在徐徐轉動一週之後,又回到了原點,讓凱匪夷所思地重複着前世的命運。
雖然她經歷了轉世重生,雖然她的性別樣貌都已完全改變,但是彼此之間冥冥相系的依戀,卻不曾淡化。
至此,昔日那些紛亂的心緒、曖昧的情感,似乎都有了答案。
然而,阿斯塔尼亞這一世身爲男子,是否從一出生就註定了,他們即使重逢,也無法相守?
所以,即使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自己卻始終不曾認出她來……
思緒萬千中,幻象已經消失。
“你和此人情緣未了,但是,你們似乎有緣無份啊。”冥王在一旁沉聲開口,語氣中帶了喟嘆。
狄歌抿緊了脣,半晌答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讓凱脫離聖魔之淚的掌控。冥兄,我想借助追魂使的力量,查找凱的下落。數千年來聖魔之淚通過生死契約束縛了數量衆多的靈魂,如此超乎尋常的靈力聚合體,應該可以成爲追魂使追蹤的好線索。”
冥王闔首道:“你既有此願望,爲兄自會助你一臂之力。”遂向空中大喝一聲,“追魂三使,聽候號令!”
話音剛落,平地上驀地幻化出三個鬼魅般的身影。臉罩青銅面具,齊齊身着黑衣,其中一人爲銀髮,另二者皆爲黑髮,全身散發着陰冷、肅殺的氣息。
最右側的黑髮男子開口道:“王,屬下三兄弟在此,聽候調遣!”
“我需要你們當中一人,協助魔君去解救被聖魔之淚禁錮的靈魂,雷嘯,你們誰願前往?”
“我們兄弟之中,屬三弟的靈力和能力最強,既是如此重要的使命,還是讓三弟去吧。”黑髮男子回答。
“疾風?他剛剛渡劫歸來,能否勝任?”
“請王放心。”做出回答的正是那位身材修長的銀髮男子,“身爲追魂使的使命和天職,我一日不曾淡忘,請授命我協助魔君,完成這個任務!”
他的聲音悅耳而富有磁性。
狄歌心念一動。這位追魂使的聲音,怎麼聽起來如此耳熟?
冥王深邃的眼睛定定注視着疾風,臉上的表情一時難以捉摸,忽然背過身去,將大手一揮:“這樣吧!還是請魔君自己來定奪人選。”
狄歌徑直走向那位喚做疾風的銀髮男子。
四周忽然安靜異常。就連冥界中揮散不去的惡靈哭嚎也消失無蹤。
眼中,只有青銅面具下那雙細長的冰啡色眼眸。
原本沉靜如水的眼眸眨了眨,略帶繾綣笑意的波光漾開,輝映入狄歌的紫眸。
彼此默默對視了數秒,狄歌開口道:“就是他了。”
疾風微微闔首,趨前一步。
“三弟!”身後的雷嘯突然出聲,“謹記你的承諾,不要讓我們失望!”
“明白。”疾風輕笑一聲,語氣沉着。
……
據疾風的感應,那大規模靈力集聚的所在,正是位於人界的西南方,吸血鬼王國——薩斯曼帝國之中。
頭頂上,萬里無雲,豔陽高照。狄歌和追魂使御風飛行,四周的景物掠成了道道浮光幻影。
一路上疾風都很安靜,純淨耀眼的銀髮在身後高高飛揚。他的黑色身影被熾熱的陽光包裹着,卻絲毫未減冥界特有的陰寒冷冽的氣息,似一塊不會融化的萬年玄冰。
頂着烈日飛行半日之後,狄歌的半吸血鬼體質開始產生影響,速度漸慢了下來。
“要休息一下嗎?”疾風隨即減緩了速度,語氣中帶着關切。
底下是綿延數裡的樹海,綠意盎然,生機勃勃。一道閃亮的溪流自林間穿過,蜿蜒着沒入林海的盡頭。
狄歌點了點頭,兩人迅即下落。
溪邊不遠處,如蓋綠蔭環抱着一棵巨木,觀樹齡應有千年的歷史。
狄歌坐在了樹蔭下,背倚着巨木舒展開四肢。在絲絲陰涼所帶來的愜意之中,倦怠感席捲而至,他緩緩闔上了眼睛。
修長飄逸的黑色身影立在了溪邊上。片刻之後,回過頭來的疾風見巨木下的男子似睡着了,遂目不轉睛地看着狄歌。
籠罩在陰影下,那沉靜絕美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鬱。此刻的他,毫無防備、放鬆隨意的身體語言中,傳遞着一股無法言說的孤寂。
納伊撒……
將你緊緊地擁在懷中,彷彿只是前一秒的事。你的心跳和着我胸口的震顫,疾疾有力地跳動,那個時刻,你桀驁的心似乎不再孤寂。那會是我的錯覺嗎?
疾風思忖着,肆意逡巡的目光停留在了對方微抿的脣上,視線默默地勾勒出那優美的輪廓,回味起與之相觸的醉人感覺,冰涼而柔軟。
“一直戴着面具,你不熱嗎?”
始終閉着眼睛的狄歌突然開口。
疾風移開了目光,在溪邊的大石上坐了下來:“追魂使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青銅面,黑濯衫,便是我們的身份標誌。”
“今日之前,你我應該見過面吧?”狄歌的語氣淡然。
“數百年前,我們曾經見過。當時,你纔剛到冥界不久。”
“我指得沒有那麼遠。你很像……我今世在魔界中認識的一個人。”狄歌淡淡地補充。
“你又看不見我的臉,怎麼知道我像不像?”疾風發出了一聲輕笑。
“要認出一個人,不一定非得通過容貌。外貌有可能是假象,然而他的氣息、他的語氣、他的眼神,卻是很難改變的。”
沉默了一會,微風中傳來疾風的低語:“如果我說,我不是呢?”
“那一定是我認錯了。”狄歌平靜地回答。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靜默。
冰啡色的眼眸凝望着潺潺流水,疾風微微一笑:“你說我像的那人,是你的朋友吧?”
“他是一位很特別的朋友。”
“很特別?什麼意思?”疾風馬上回過頭來。
“我和他之間的恩怨糾葛,很難說得清。現在想起來,我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是身不由己,在宿命的暗流中沉浮掙扎。他最終爲了他所認定的選擇,決絕地捨棄一切。在這點上,我很佩服他。”
“除了佩服,再沒有別的了?”疾風的語氣似漫不經心,細長的眼眸卻變得幽深。
“你認爲,還應該有什麼呢?”狄歌微笑着反問。
疾風嘴角一揚,迎着西射的陽光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可以上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