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聖尊

深入卡恰山谷數裡,狄歌跟隨着努亞明多長老來到了一道壯觀的瀑布前。

飛流直下的巨大水瀑在潭中漸起狂暴的水花,霧氣氤氳。

“這裡還真是一個阻隔吸血鬼和混血兒的天然屏障。”狄歌說道。

他們躍入水中,徑直遊過水潭、穿過飛瀑,到達了那個隱秘的山洞。

山洞中yin風陣陣,石臺上擺着一口巨大的黑色檀木棺,威嚴而肅穆。

努亞明多開啓了棺蓋,眼前所見讓狄歌一愣。

曾經那麼高大魁梧的君王,而今瘦得只剩皮包骨頭,更顯得那如同雕刻出來的俊朗五官分外突兀。

他閉着眼沉沉睡着。望着那熟悉的眉眼,狄歌的胸口一陣悸痛。這個曾經讓他敬過、恨過的人,如今卻變成了一動不動的冰冷軀體,用沉默來回答一切。

他忽然發覺聖尊身穿的紫色布袍貼近胸口處,露出一小段紅色。

他伸手把它扯了出來,那是一個精緻的小袋子。好奇地將袋中的東西倒在手上,赫然竟是一截小小的保存完好的指骨。

“還認得嗎?”努亞明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是……我的手指嗎?”

“不錯!”努亞明多點了點頭,“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你左手的食指。”

狄歌伸出自己修長的手指,和那根指骨比對着:“這是我小時候的斷指吧?我已經沒有印象了。”

“不錯。身具血族的一半血統,你的身體受損了也會很快復原,而且當時的你正處於昏迷之中,對這個事情沒有記憶也並不奇怪。”

“昏迷之中?”狄歌的眼睛一亮,“你說的,莫非是那次荒原遇險?”

“是啊!那日你差點死掉,幸虧聖尊及時趕到了。因爲那件事一直令他後怕不已,甚至差點想放棄對你的嚴酷訓練啊。”

“這麼說,當時救我的那個人……竟然是他?!”

震驚過後,狄歌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數百年前的情景。

那一夜,剛滿9歲的狄歌接受了出生以來最嚴酷的一次考驗。他被獨自丟在了蕭瑟yin森的荒原之上,四周是眼冒綠光的羣狼——一羣餓急了的狼,立起來的身軀比兩個他還要高。小小的狄歌毫不畏懼,冷靜地持劍在手,渾身殺氣澎湃。

揮劍!落下!揮劍!再落下!再揮劍!在一絲不苟的動作和飛舞的劍光中,圍在他身側的狼羣土崩瓦解,風聲,劍聲,狼嚎聲,哀鳴聲,於漫天血雨中混響成一片。但遠處又有新的狼羣聞風而來。

他身上的爪痕越來越多,鮮血透過衣物涔涔而下,失血令他的動作變慢,揮劍也越來越吃力。突然胸口傳來一陣劇痛,狼王的巨爪深深嵌入他稚嫩的骨肉,在他動作稍滯的瞬間,左手和右肩又各捱了一口,血肉模糊。

他的雙眼爆發出血光,獠牙畢露,身上的吸血鬼血液開始激發出可怕的力量。他一劍斬飛了狼王的腦袋,伴隨疾如閃電的動作,羣狼之中殘肢斷臂高起落下,鮮血橫飛鋪天蓋地,直至砍倒最後一隻餓狼。

濃濃的血腥味令天地爲之窒息,莽原上是堆積如山的狼屍。在那壯觀的蒼灰色屍堆之上,矗立到最後一刻的小小身影赫然倒下。

大量失血令小狄歌耗盡了體力。他畢竟年幼,傷勢又重,血液的修復能力遠遠及不上流失的速度。剛纔的那番生死相搏,竟是有着同歸於盡的意味。他靜靜地躺着,手裡緊握着那把血跡斑斑的劍,睜得大大的紫眸凝望着蒼穹,眼神漸漸渙散——高高在上的星空離他越來越遠,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冷。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人在幫他療傷,但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也擡不起來。隨後,一雙寬闊有力的臂膀抱起了他,涼涼的、溼濡的吻落在了他的額上。在那個冰冷的懷抱中,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心。

原來,當幼小的自己最痛苦、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及時出現的人,竟然是聖尊!

狄歌又想起了年少時困擾了他許久的一個謎團。每當他在山中獨自訓練的時候,經常可以感覺到有人在偷偷注視着他,甚至可以聽見對方發出的輕微響動,但卻識別不出對方的氣息。顯然,對方隱蔽氣息的能力相當高超。每當狄歌回身察看,對方早已無影無蹤。他曾經問過努亞明多長老,長老卻始終以他出現幻覺了加以搪塞。

今天,謎底終於解kai。

原來,那個總是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吸血鬼君王,背對着他的時候,才流露出至真的一面。那雙滿懷愛意的眼睛,一直在暗中關注着他,陪伴着他,保護着他……

“父親!”

狄歌帶着情感輕喚,數百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稱呼面前的男子。

是否太遲了呢?

他在奧古德拉冰冷的額上印上了一個吻,就像當年對方給予自己的那樣。

輕撫過奧古德拉毫無知覺的慘白麪頰,狄歌的指尖忽然有了溼漉漉的感覺。定睛一看,數滴淚水正從那緊閉的眼瞼中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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