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默不作聲地與明姿一道。跟着陳氏打理了幾日家事。陳氏沒再刁難明姿,明姿也彷彿收了性子,換了張臉,凡事和明菲有商有量,除了四姨娘和明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以外,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明菲知道,暗潮洶涌澎湃,就等着某個合適的時候,突然決堤。
算着時候差不多了,明菲便在某夜因爲熬夜給蔡國棟做鞋而不小心着了涼生了病。生病之後,她也沒主動提出要歇息,仍然熬着做事,最終體力不支,險些暈倒在陳氏的房裡,於是順理成章地推了幫着打理家事的差事,成日裡躺在牀上養病看書。藉口養病無聊,要明玉相陪,又把明玉拘在身邊。
明菲這裡才一躺下,明珮就如願以償地成功上位,跟着明姿一道整日裡領着管事婆子們忙進忙出,抓着一點錯就罵人打人。威風八面,煞有其事的樣子。每日裡總有人去陳氏那裡哭訴委屈,陳氏睜隻眼閉隻眼,一邊安撫下人,一邊又放手讓明姿和明珮去做更多的事,漸漸的,這二人手裡的權力比明菲那個時候大上了許多。
陳氏又借餘婆子的口風放出話來,說要從兩位小姐中選一個來管賬,學着採買和管理一些錢物,等到她生產的時候好放手。於是這二人又互相踩踏,互相使絆子,常常爲了一點小事一點好處弄得雞飛狗跳,兩邊的人更是弄得像仇敵似的。偏偏都瞞着,只哄蔡國棟一個。
等她二人鬧得水火不容後,陳氏卻將事情對半分,採買糧食肉蔬配給的事兒交給明珮,明姿負責管賬和發放一些諸如月錢瑣碎用品等的事務。兩個人得的都是肥差,四姨娘也不鬧騰了,二姨娘的待遇也直線上升,明姿藉着管家的職能,日日進出二姨娘和蔡光儀的小院子,陳氏隱忍不發,每日就是安心養胎。
明菲在牀上躺了二十多天,還不見諸人有動靜,便有些躺不住了。心想要是再躺下去也有些過頭,於是便想着要出去走走,擇了陽光燦爛的日子。氣溫最高的午後,打算去藏書樓貓在二樓窗臺下的躺椅上烤着太陽讀書,既清靜又可以學點有用的東西。
到得藏書樓,丹霞先去尋看守的婆子來開門,卻左右找不到那婆子,正在焦急間,白露已笑道:“這門沒鎖,興許是在裡面。”輕輕一推,那門真就開了。
白露才喊了一聲:“葉嬸子?”
書架後面就鑽出一個人來,紅着臉垂着眼道:“葉媽媽去領冬衣了,讓我幫她看着。”原來是李碧。
白露退了一步,看向明菲,低聲道:“三小姐,您還進去麼?”
明菲站在門邊的陰影裡打量着李碧,只見他終於換下那身洗白了的藍色儒袍,換了身簇新的青色粗綢夾袍,垂着臉站在書架的陰影裡,一副想走又覺得不好走,不走又覺得自己礙了人家事兒的尷尬模樣,便率先和李碧打招呼:“表哥怎地不午休?雖然讀書要緊,但身子也要緊。”
她溫和的語氣驅走了李碧的不安。李碧擡起頭來笑道:“我和你哥哥討論一個問題,各執己見,誰也不讓誰。我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跑來翻書辨一辨到底是誰對誰錯。誰知葉媽媽正好要去領冬衣,便讓我替她看着。三妹妹你進來自尋你的書,我就在門口等着葉媽媽回來我就回去了。”說着真的要往外走。
看來儘管她還小,李碧已經很注意男女之防了,這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明菲歪着頭想了想,笑靨如花:“不了,我看外面陽光燦爛,不如煩勞表哥幫我尋幾本好看的書來,我就在這外面的枇杷樹下看看罷。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互不影響如何?”
李碧兩道濃眉往上擡了擡,眼裡閃過一絲快活,嘴大大的張開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齒來:“還是三妹妹進來看,我去門口守着吧。”本來他該避開,可是他答應過葉婆子一定要守到她回來的。
明菲笑着搖頭:“不必了,我在牀上躺了多日,正想出來散散心,要是又關在裡面,豈不是又要被一屋子的舊紙味兒薰得發暈?不如留着薰表哥,這裡還是留給我好了。”彷彿是她佔了便宜似的。
李碧也知她是爲了不影響自己看書,心中有些感動,便笑道:“這舊紙味兒我以前想聞也不得聞的。三妹妹想看什麼書?”
明菲道:“我看過的書不多,不知什麼書好看,表哥尋兩本來我看看如何?”
李碧皺着眉頭想了想,道:“你等着。”不多時拿了兩本志怪小說來交到白露手裡:“三妹妹看看這個可喜歡?要是不喜歡。我又尋幾本遊記來。”
“挺好的。”明菲原以爲他會尋些什麼烈女傳之類的給她,見是志怪小說,不由對他又多了幾分另眼相看,還好不算太迂腐。說話間丹霞已經尋了一把椅子在樹下放好,請明菲坐下。
明菲坐下看了半頁書還不見李碧回去,便訝異地擡頭:“表哥還有事?”
李碧的臉突然又漲得通紅,有些尷尬地道:“我聽你哥哥說,你前些日子病了,病得不輕,本該去探探病的,但男女有別,所以……”
明菲笑道:“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謝表哥關心。”
李碧道:“我不是……那個……我的意思是說,女孩子身體嬌弱,你病纔剛好,不要貪圖舒服,還是早些回去,別在這裡吹涼風,小心又反火了,還不是自己受罪。風寒這個病,看着是小病,但是一定要好好的養,不能輕視。”
他今日的話怎麼這麼多?明菲擡眼看向李碧。只見他目光清亮,一臉的坦誠,不似故意討好套近乎。
李碧見明菲不說話,反而默默看着他,不由大是尷尬,手足無措地道:“我有個妹妹,就是一場小小的風寒就被奪去了命,所以你一定要注意,當心小病釀成大病……”
話音剛落,白露已經嘟起嘴,不高興地道:“表公子說什麼啊。哪裡有和人家病人說這個的,我們三小姐就是一場小病……”
“我不是那個意思。”李碧更是紅了臉,眼睛看着腳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卻聽明菲笑道:“表哥說得對,我是不該出來吹涼風。我們回去吧。”
李碧鬆了一口氣,擡起頭來對着明菲憨憨的笑。
明菲與他別過,也不忙回去,就在院子裡慢吞吞地走,路上遇上許多丫鬟婆子媳婦領了冬衣來來去去的,半點清靜也沒有。
丹霞道:“早知如此,您就在該那樹下曬着太陽看着書,清清靜靜地豈不是更好?表公子的話可真多。”
明菲正色道:“他是父親和哥哥重視的人,已經有了功名在身,說不定明年春闈起去就可以做官。就算不能考取,他也是個有志向的人,不得如此不敬!”
丹霞和白露對視一眼,都收斂了神色,恭恭敬敬應了是。
明菲卻又陷入了沉思。現在想這個似乎爲時過早,但假如……明年春闈之後,她還有沒有機會呢?要不要下手?會不會看錯?要是她和蔡光庭提起這個想法,蔡光庭會不會訓斥她無狀?思來想去,竟拿不定主意。
回到倚繡院,金簪將剛領回來的月錢和棉衣拿給明菲過目,明菲吩咐分發給衆人,每個人都歡欣鼓舞得像過節似的。丹霞和白露更是立刻換了新衣給大家看,花婆子眯着眼站在一旁,指點着小丫鬟們:“這裡收收,明年長高了又可以放出來穿。這裡收一收,腰身就出來了。”
正在鬧騰得歡,幾個婆子就虎洶洶地涌進來,當先一個滿臉橫肉的胡婆子皮笑肉不笑地給明菲施禮:“奴婢見過三小姐。”
這胡婆子明菲認得是內管事張娘子手下的一尊母老虎,平日裡專管巡夜,查抄丫頭婆子媳婦子們的不檢點行爲。她自明姿明珮管事以來,基本上都不怎麼管事了,今日突然出現在這裡,肯定沒好事。明菲當下笑道:“不知媽媽所爲何來?”
胡婆子笑道:“沒什麼大事,今日四小姐和五小姐發放月錢和棉衣。可是發到最後,卻發現少了三兩碎銀,兩貫錢,棉衣少了三件,數目對不上。有人說,看見三小姐屋子裡的姐姐似乎多領了棉衣。您也知道,月錢還可以補上,這棉衣卻是有定數的,誰多得了,就會有人少得,甚至沒得,所以,還請三小姐幫着問問,看是哪位姐姐不小心多領了,還回來也就罷了。”
明菲還未答話,金簪已經沉下臉來道:“什麼多領了?今日去領衣服和月錢的就是我,是萬家的和範家的跟着我一起去拿回來的衣服,我們屋子裡一共八個人,就是十六套棉衣裙。月錢除去三小姐的五兩銀子,花媽**一兩五錢銀子,其餘人等一共4貫500文錢,五小姐親自數給我的,那麼多雙眼睛都看着呢,媽媽還是去問清楚了,是誰看見的,叫她來和我對質。紅口白牙的,不要冤枉人。”
胡婆子見金簪當衆搶白自己,老臉下不來,當時就沉了臉:“真要是沒多拿,你着急什麼?我不過是奉了夫人之命,過來辦差罷了,何必這樣兇?鬧騰起來,大家都不好看。”又看向明菲:“三小姐,您給評評理,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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