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此爲大乘佛法,唐僧自是第一次從觀音口中聽說,只覺奧妙非常,似乎說透了世間之事,一切都有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但同時卻又不禁茫然,既如此,那觀音菩薩當初化身法明恩師,又何故鼓動自己去報那殺父之仇?但爲自己解脫?放下?
亦爲讓自己明瞭?世間恩仇,親情父子,亦都如那夢幻泡影一般?
“師傅,停下歇一歇吧,俺老豬累得實在走不動了,這大熱的天,又累又餓的,也沒口水喝。”
唐僧端坐白龍馬上,正似有所悟,忽就被豬八戒一聲喊給打斷,擾亂心境,心間不由又想起豬八戒說過的話:不吃人叫俺老豬喝風去?
接着又不由摸摸腰間的布袋,裡邊放着的亦正是兩名俗家弟子的殘碎衣衫,讓唐僧瞬間便怔住了,心間升起一絲疑惑,當真一切都如夢幻泡影麼?菩薩慈悲,弟子卻終難做到。
但見此時,挑擔的卻是孫悟空,緊貼地面緩速飛行,緊跟着白龍馬。
而豬八戒則是隻抗着自己的九齒釘耙,在後邊甩啦甩啦的狂奔,亦是那貼地飛行,卻是孫悟空刻意不給其活幹,既然石嶽說了這都是功德之力,老孫卻也不缺這一把子力氣。
白龍馬感應到背上唐僧的心境的變化,立刻便減速停了下來。
唐僧不由扭頭看豬八戒一眼,也覺身體有些疲乏,遂便點頭道:“那便且停下歇息一番,悟空,你去給爲師找些水來。”
“好嘞,師傅且稍等。”
孫悟空立時答應一聲,將唐僧的行李包袱放下,縱身便向天際衝去。
竄上雲端,便開始扭頭四顧,看哪裡有清泉河流,心裡卻是猶記得石嶽的吩咐,唐僧爲肉體凡胎,若是喝那河水生水,說不得便會生病拉肚子,當山泉清泉方好。
如此眸中金光閃爍間施展火眼金睛,目光頓時向着遠處延伸,接着忽就眸中一喜,縱身便向一個方向極速飛去,卻並非是發現了什麼清泉,而是看到了石嶽化身的老和尚。
而唐僧一邊,看孫悟空這般勤快聽話,卻是又不由心生感觸,想大徒弟本爲那大王之尊,連衆仙佛都要恭敬稱一聲大聖,未想卻對自己一凡僧這般恭敬。
莫不是怕貧僧傷心,刻意接過了王五孫六之活計?玄奘何德何能,竟能收此佳徒,雖爲人師,但此恩情又當何以報之?若再有那劫難之日,貧僧又何以護得徒弟安全?
唐僧心中感慨萬千,白龍馬立刻從一旁用大腦袋在他身上蹭蹭,讓他不由輕撫了下白龍馬的腦袋。亦是終註定要成爲他唐僧的坐騎,今日之腳力,來日之龍騎。
豬八戒無趣,見此情景,也不由上前想摸摸白龍馬的腦袋,結果瞬間白龍馬就是一聲希律律暴嘶,卻是有了老大孫悟空,此時再不怕了豬八戒。
見白龍馬如此不給面子,豬八戒舉耙就要打,唐僧忽然淡淡道:“八戒,你不是累了嗎?何必跟他一般見識,且在一旁稍等,待會你大師兄便會找些水來。”
豬八戒頓時哼哼道:“師傅啊,也不是俺老豬說你,何必非得慣着那猴子?想當初也不過是一小小弼馬溫,若不是俺老豬當初發善心放過了他,此時早已經被打回了石頭裡。也不知這幾百年在哪裡習得些神通,竟跳到俺老豬頭上去了。”
唐僧頓時不由一皺眉,道:“八戒,你怎可如此亂說,又何爲打回石頭裡?”
豬八戒一聽,頓時便來了興致,乾脆“砰”的一聲,往唐僧身邊一坐,立時開始吹噓道:“這個師傅你就不知道了,便且讓俺老豬來給你講解一番。話說那臭猴子還真是特別,偏跟別人不一樣,就是一個沒爹沒孃的可憐猴子,從一塊石頭裡蹦出來的,所以俺老豬才說將他打回石頭裡。”
唐僧頓時忍不住心中一顫,趕忙合掌道:“阿彌陀佛。”
豬八戒哼哼一聲,道:“師傅你就別阿彌陀佛了,說來那臭猴子倒也還有一個雙生兄弟,奈何那猴子太能得瑟,竟然敢稱什麼齊天大聖,後來那玉帝老兒一發火,直接十萬天兵,哦,那只是第一次。說起來那猴子還真能耐,竟然把天庭十萬天兵都打回去了。”
“結果沒過多久,那玉帝老兒就又派出三十萬天兵天將,合天庭五大天王,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諦、四值功曹、東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嶽四瀆、普天星相,更有那北極諸天紫薇大帝坐鎮,佈下一十八架天羅地網,將個花果山圍得水泄不通,當時俺老豬也去看了。”
“那一仗打得啊,可謂是三界各方人物都前去看了,結果就是那臭猴子被擒,後來被如來佛祖給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而其那唯一的兄弟也自爆身隕,花果山百萬妖兵更被天庭屠戮一空……”
唐僧已經忍不住眼淚撲撲直下,趕忙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八戒,莫要再說了,你大師兄實也是可憐之人,你又何苦再這般說他。”
豬八戒吹得正起勁,頓時又忍不住哼兩聲道:“師傅你這也太……咋就突然哭了呢?說起來那臭猴子也是活該,哪有俺老豬可憐,就因爲那啥,結果就被一刀給咔嚓了,下界到人間竟然還投了豬胎。”
“不得已我老豬隻好咬殺母豬,又打死了羣彘,在那福陵山佔了山場,平日裡便以吃人度日。不期後來竟撞見觀音菩薩,發善心點化俺老豬入了佛門,然後讓俺老豬就地等師傅您過來。”
唐僧突然起身,扭過身去,不由眼淚狂奔,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何以教我,渡盡這世間萬千之苦厄,玄奘不懂。”
見其這樣,豬八戒瞬間就是一愣,小眼睛轉轉,頓時心間大叫一聲不好,趕忙道:“哎!哎!師傅,俺老豬跟您開玩笑的,您可千萬別當真。老豬可是從不吃人的,瞧老豬這張破嘴,竟然都把師傅氣哭了。算了算了,俺老豬不說了。怎麼那臭猴子還不來,老豬我都快餓死了,師傅我看看這包裡有沒有吃的。”
說着豬八戒便兀自去翻唐僧的包袱,結果剛一解開,頓時便小眼睛一亮,大喜道:“師傅,這花帽哪兒來的?可真是漂亮,不會是給俺老豬準備的吧,呵呵。”
與此同時,已經不算太遠處的白骨洞中亦突然響起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