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恩聽司馬道子說出如此膿包的話,撇撇嘴,看向謝安。
謝安臉色一肅道:“君王死社稷,眼下正是陛下死國之時,若陛下不想御駕親征,可傳位於太子殿下。”這是逼司馬道子在皇位與風險之間做抉擇。
謝安爲何敢如此囂張?直接逼迫皇帝。這與東晉的政治生態有關,東晉源於魏,治國根基是皇權與世家共治天下,大世家幾乎能夠和皇權平起平坐。當年王導做丞相時,建康城就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如今謝安爲丞相,絲毫不遜於王導,甚至猶有過之,因爲謝家是尤勝王家的大族。
司馬道子被謝安將軍,神情訕訕,道:“朕決定御駕親征,不過丞相要跟在朕身邊。”他始終捨不得皇位,又心中忐忑,就拼命抓住謝安這根救命稻草。
謝安點點頭:“臣遵旨。如此臣下去準備。”
謝安、孫恩、謝玄聯袂出皇宮,在宮門口辭別。
謝安向謝玄道:“你立即趕往硤石山,統率北府軍。”
謝玄問道:“可否按先前計劃行軍?”
謝安搖搖頭:“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你接管北府軍那一刻,所有行動你自行決斷,叔叔和陛下的任何命令,你都不需理會。你的任務只有一個,打贏這場仗。”
謝玄眼中閃爍着亮光,聲若龍虎道:“是!”
孫恩招招手,從黑暗中走出兩個道士,向謝玄道:“他們會貼身保護謝帥。”
謝玄笑道:“謝某手中之劍還不足以自保嗎?”謝玄不僅是謝家玉樹,更是江湖上有數的高手,曾與孫恩交過手,惜敗一招,所以才和孫恩開玩笑。
孫恩面容肅然道:“謝帥,此次戰爭最終很可能演變成神戰,以往令我們引以爲傲的江湖手段都不大有用,慎重微妙。”
謝玄也收起笑容,道:“如此有勞兩位天師了。”
謝玄離開後,謝安向孫恩道:“國師,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古籍,重點研究牧野之戰,你說咱們會將帝國帶向何方?”
孫恩苦笑道:“盡人事、聽天命,眼下我們還能做主嗎?”
謝安凝重道:“我們不能聽天由命,我們要贏,所以要將仙人的因素計算在內。”
孫恩臉上閃過一絲佩服,他原爲江湖第一高手,霸氣十足,入道以後,見識到另一番天地,心氣也不由被壓制,此時聽謝安言語,又激起心中傲氣,道:“請丞相吩咐,要孫某如何做?”
謝安伸手向上一指,笑道:“當然是向天求助咯。”
孫恩一愣神,隨即領悟深意,笑道:“我明白了,請丞相放心。”
謝安見孫恩明白自己的意思,邁步向桓家走去。桓溫曾爲大司馬,掌握整個晉朝的精銳主力,就連謝安亦做過桓溫手下的別部司馬,若想調動揚州的精銳北上,必須桓家點頭才行。
……
建康城內謝安一番佈置,幾番奔走,洛陽郊外的苻堅和王猛也沒閒着。
百萬大軍,綿延五十里,瞭不到邊際。中軍大帳中,正有五個人商議大事。
苻堅坐在主位上,這位馬上皇帝身材魁梧,體魄強橫,一眼望上去不像一位帝王,倒像一名將軍。苻堅左手邊坐着王猛,王猛身後站着一名青年,正是南北大俠劉心武。王猛對面坐着鳩摩羅什,鳩摩羅什身後站着十柱大和尚。
“丞相,我方秘密行軍的消息已經被泄露出去,丞相可有應對之法?”苻堅神態輕鬆道,顯然未將信息泄露放在眼中。隱蔽行軍是王猛的提議,若以苻堅本意,直接以百萬大軍碾壓過去,東晉王朝自然被碾成粉碎。
王猛呵呵笑道:“國戰如弈棋,我軍能隱蔽行蹤七日,已賺到先手優勢,接下來自該以堂堂正正之師行軍。心武,你來說說長江兩岸的形勢。”王猛有意提攜自己這位秘密弟子。
劉心武雖閒雲野鶴,在苻堅這位帝王面前,依然有些拘束,激動道:“弟子三年間,行遍大江南北,三百六十五個水寨,剿滅三十六個,收服一百零一個,與八十二個水寨建立生死友誼。只要大軍到達長江岸邊,弟子有把握在三天內集齊供百萬大軍通過的船隻,令天塹變通途。”他如此有信心,更大的原因是聶環身死,大江幫煙消雲散。
“好!”苻堅一聲斷喝,向劉心武道:“劉將軍,我封你爲前部元帥,掌管前部十萬大軍,全權負責渡江事宜。”然後將令箭和虎符交給劉心武,又喊來一名親兵,令其送劉心武上任。
劉心武跟隨親兵離開後,王猛皺眉道:“陛下,心武雖有薄名,然則從未領兵,將如此重擔交給他,怕是不妥啊。”
苻堅不以爲意道:“能有什麼不妥?當年朕將丞相自布衣提拔爲卿相,當時有多少人反對?最後結果如何?”提拔王猛,是苻堅一生中最得意之事,不時拿出來說兩句。
苻堅見王猛依然神色憂慮,就安慰道:“丞相,不必憂慮。有你我坐鎮軍中,即便你這位弟子有不稱職的地方,你我也可隨時提點於他,我們要培養人才嘛!”
王猛不得不點點頭,他心中清楚,苻堅提拔劉心武,並非隨意而爲,而是針對前部大軍統率慕容垂。慕容垂是燕國皇族,燕國滅亡後就投降苻堅,不過卻一直有一顆復國之心。苻堅將劉心武派往前部,既有培養劉心武的心思,亦有監視、警告慕容垂的用心。
苻堅、王猛君臣相得,三言兩句商定前部統率人選,又商議一些行軍細節。大軍行蹤既已暴露,二人就決定從明日起,打出旗號,浩浩蕩蕩沿洛水開往長江,一方面壯大聲勢,另一方面震懾東晉。
苻堅、王猛相互配合,一統北方,二人都清楚一個道理:樹倒猢猻散。秦國百萬大軍南下,東晉王朝定然震動,會有不少人提前寫信投靠,帶來東晉王朝內部機密,以爲晉身之資,這亦是營造大勢所趨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