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了卻塵緣

豬八戒聽孫悟空如此說,裝作戰戰兢兢道:“罷了罷了!死了死了!“

事實上,他對子母河瞭解甚深,此番做派,無外乎表演給唐僧看罷了。

沙僧不知孫悟空和豬八戒爲何要算計唐僧,卻無暇多問,順手幫忙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錯了養兒腸,弄做個胎前病。“

豬八戒裝作更加驚慌,拉着孫悟空的手道:”哥哥!你問這婆婆,看那裡有手輕的穩婆,預先尋下幾個,這半會一陣陣的動盪得緊,想是摧陣疼。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陣疼,不要扭動,只恐擠破漿泡耳。“

兩人言語說笑,神情卻在關注唐僧。

唐僧纔不想生下一個女兒呢!西行取經的高僧,沿途帶着一個女兒,想想就有些違和,他向婆子道:“婆婆啊,你這裡可有醫家?教我徒弟去買一貼墮胎藥吃了,打下胎來罷。“

那婆子道:“就有藥也不濟事。只是我們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陽山,山中有一個破兒洞,洞裡有一眼落胎泉。須得那井裡水吃一口,方纔解了胎氣。卻如今取不得水了,去年來了一個道人,稱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兒洞改作聚仙庵,護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賜與人。但欲求水者,須要花紅表禮,羊酒果盤,志誠奉獻,只拜求得他一碗兒水哩。你們這行腳僧,怎麼得許多錢財買辦?但只可挨命,待時而生產罷了。“

唐僧聞言一愣,護住泉水,不肯輕易賜人,需要花紅表禮,這行動做派,怎滴跟火焰山羅剎女類似?

他這個念頭僅是一閃而過,孫悟空已滿心歡喜道:“婆婆,你這裡到那解陽山有幾多路程?“

婆婆道:“有三十里。“

孫悟空道:“好了!好了!師父放心,待老孫取些水來你吃。“

然後又向沙僧叮囑道:“你好仔細看着師父,若這家子無禮,侵哄師父,你拿出舊時手段來,裝嚇虎唬他,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只見那婆子端出一個大瓦鉢來,遞與孫悟空道:“拿這鉢頭兒去,是必多取些來,與我們留着用急。“

孫悟空接了瓦鉢,出草舍,縱雲而去。

孫悟空筋斗雲起,少頃間見一座山頭,阻住雲角,即按雲光。他去年纔來過這裡,自是熟門熟路。

不時來至門首,見一個老道人,盤坐在綠茵之上,孫悟空放下瓦鉢,近前道問訊,那道人欠身還禮道:“那方來者?至小庵有何勾當?“

孫悟空道:“貧僧乃東土大唐欽差西天取經者。因我師父誤飲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腫脹難禁。問及土人,說是結成胎氣,無方可治。訪得解陽山破兒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氣,故此特來拜見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師父,累煩老道指引指引。“

那道人笑道:“此間就是破兒洞,今改爲聚仙庵了。我卻不是別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爺的大徒弟。你叫做甚麼名字?待我好與你通報。“

孫悟空道:“我是唐三藏法師的大徒弟,賤名孫悟空。“

道人問曰:“你的花紅酒禮,都在那裡?“

孫悟空道:“我是個過路的掛搭僧,不曾辦得來。“

道人笑道:“你好癡呀!我老師父護住山泉,並不曾白送與人。你回去辦將禮來,我好通報,不然請回,莫想莫想!“

孫悟空道:“人情大似聖旨,你去說我老孫的名字,他必然做個人情,或者連井都送我也。“

那道人聞此言,只得進去通報,卻見那真仙撫琴,只待他琴終,方纔說道:“師父,外面有個和尚,口稱是唐三藏大徒弟孫悟空,欲求落胎泉水,救他師父。“

如意真仙聽道人說出孫悟空的名字,眼中閃過一道喜色,暗道:”醜猴子不曾騙我,果然來此,我只需依計行事便了。“

道人見如意真仙先喜後怒,正不知所措,卻見如意真仙急起身,下了琴牀,脫了素服,換上道衣,取一把如意鉤子,跳出庵門,叫道:“孫悟空何在?“

孫悟空見了,合掌作禮道:“貧僧便是孫悟空。“

如意真仙道:“你可認得我麼?“

孫悟空暗道:”臭婆娘,怎滴不按劇本來?我豈會不認得你?“口中卻說道:“我因歸正釋門,秉誠僧教,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時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訪,少識尊顏。適間問道子母河西鄉人家,言及先生乃如意真仙,故此知之。“

如意真仙道:“你師父可是唐三藏麼?“

孫悟空道:“正是,正是。“

如意真仙咬牙恨道:“你們可曾會着一個紅孩兒?“

孫悟空暗道:”原來他在責備我害了紅孩兒!“就默然不語。

如意真仙怒哼一聲,道:“紅孩兒是我侄兒,你竟敢將他害了。我這裡正沒處尋你報仇,你倒來尋我,還要甚麼水哩!“

孫悟空陪笑道:“先生差了,如今令侄得了好處,現隨着觀音菩薩,做了善財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麼反怪我也?“

如意真仙喝道:“這潑猢猻!還弄巧舌!我侄兒還是自在爲王好,還是與人爲奴好?不得無禮!吃我這一鉤!“

孫悟空使鐵棒架住,心中暗道:”這女人瘋了,好生不講理。“口中喊道:“先生莫說打的話,且與些泉水去也,莫誤了正事。“

如意真仙罵道:“潑猢猻!不知死活!如若三合敵得我,與你水去;敵不去,只把你剁爲肉醬,方與我侄子報仇。“

孫悟空罵道:“你好生不識趣!既要打,走上來看棍!“

如意真仙與孫悟空戰經十數合,不分勝負,孫悟空心中焦急,暗道:”唐僧已懷孕,怎能拖延?若是拖個一兩日,唐僧生下孩兒,哪裡還能算唐僧肉?“

孫悟空心中焦躁,攻擊越加猛烈,一條棒似滾滾流星,着頭亂打,如意真仙敗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鉤,往山上走了。

孫悟空不去趕他,卻來庵內尋水,卻纔尋出吊桶來,正自打水,又被如意真仙趕到前邊,使如意鉤子把他鉤着腳一跌,跌了個嘴哏地。

孫悟空爬起來,使鐵棒就打,他卻閃在旁邊,執着鉤子道:“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孫悟空大罵道:”休要胡攪蠻纏,否則老孫將你打殺!“

如意真仙也不上前拒敵,只是禁住了,不許孫悟空打水。孫悟空見他不動,左手輪着鐵棒,右手使吊桶,將索子才突魯魯的放下。

孫悟空的左手以金箍棒舞出一團金光,跟如意真仙的如意鉤戰在一起,右手將水取出。

如意真仙見孫悟空取走井中水,突然停止攻擊,淚雨如珠道:“潑猴頭,真是前世的冤家,我怎生惹你了?你爲何要傷害我的侄兒。”

孫悟空見如意真仙語無倫次,忙向他使眼色,阻止他將身份道出。

孫悟空利用子母河之水令唐僧懷孕,藉此取得唐僧肉,目前三界之中,只有寥寥數人能夠看透,但是西涼女國之後,相信許多人都會後知後覺。

不管現在看透,還是後知後覺,都沒有人會說透。不過羅剎女如果口風不嚴,現在就講明因果,孫悟空絕對不敢再監守自盜。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羅剎女若失去唐僧肉,絕對沒有再成仙的機會。

見孫悟空眼神焦急,羅剎女也意識到方纔所言不妥,忙止住口。

”潑猴頭,你兇個什麼?你將我侄兒送往南海受苦,難道還要打殺我不成?“如意真仙一瞬間收起情緒,向孫悟空說道。說話間,他舉起鉤子,向孫悟空擊去。

孫悟空聽得,使鐵棒支住鉤子道:“你聽老孫說,我本待斬盡殺絕,爭奈你不曾犯法,二來看你侄兒在觀音菩薩身邊服侍的情上,一直忍讓於你。老孫若肯拿出本事來打你,莫說你是一個甚麼如意真仙,就是再有幾個,也打死了。正是打死不如放生,且饒你教你活幾年耳,已後再有取水者,切不可勒掯他。“

如意真仙怒哼一聲,不識好歹,演一演,就來鉤腳,被孫悟空閃過鉤頭,趕上前,喝聲:“休走!“

如意真仙措手不及,推了一個蹼辣,掙扎不起。孫悟空奪過如意鉤來,折爲兩段,總拿着又一抉,抉作四段,擲之於地道:“潑孽畜!再敢無禮麼?“

如意真仙戰戰兢兢,忍辱無言,這大聖笑呵呵,駕雲而起。

孫悟空縱着祥光,喜喜歡歡,回於本處,按下雲頭,徑來村舍,只見豬八戒腆着肚子,倚在門枋上哼哩。

孫悟空悄悄上前道:“呆子,幾時占房的?“

豬八戒慌了道:“哥哥莫取笑,可曾有水來麼?“

孫悟空還要耍他,沙僧望見孫悟空所提之水,笑道:“水來了!水來了!“

唐僧忍痛欠身道:“徒弟啊,累了你們也!“

那婆婆卻也歡喜,幾口兒都出禮拜道:“菩薩呀,卻是難得!難得!“即忙取個花磁盞子,舀了半盞兒,遞與唐僧道:“老師父,細細的吃,只消一口,就解了胎氣。“

八戒道:“我不用盞子,連吊桶等我喝了罷。“

那婆子道:“老爺爺,唬殺人罷了!若吃了這吊桶水,好道連腸子肚子都化盡了!“嚇得呆子不敢胡爲,也只吃了半盞。

那裡有頓飯之時,他兩個腹中絞痛,只聽轂轆轂轆三五陣腸鳴。腸鳴之後,那呆子忍不住,大小便齊流,唐僧也忍不住要往靜處解手。

孫悟空道:“師父啊,切莫出風地裡去。怕人子,一時冒了風,弄做個產後之疾。“

那婆婆即取兩個淨桶來,教他兩個方便。須臾間,各行了幾遍,才覺住了疼痛,漸漸的銷了腫脹,化了那血團肉塊。

那婆婆家又煎些白米粥與他補虛,八戒道:“婆婆,我的身子實落,不用補虛。且燒些湯水與我洗個澡,卻好吃粥。“

沙僧道:“哥哥,洗不得澡,坐月子的人弄了水漿致病。“

八戒道:“我又不曾大生,左右只是個小產,怕他怎的?洗洗兒乾淨。“

真個那婆子燒些湯與他兩個淨了手腳。唐僧才吃兩盞兒粥湯,八戒就吃了十數碗,還只要添。

孫悟空笑道:“夯貨!少吃些!莫弄做個沙包肚,不象模樣。“

八戒道:“沒事!沒事!我又不是母豬,怕他做甚?“那家子真個又去收拾煮飯。

老婆婆對唐僧道:“老師父,把這水賜了我罷。“

孫悟空道:“呆子,不吃水了?“

八戒道:“我的肚腹也不疼了,胎氣想是已行散了,灑然無事,又吃水何爲?“

孫悟空道:“既是他兩個都好了,將水送你家罷。“

那婆婆謝了行者,將餘剩之水,裝於瓦罐之中,埋在後邊地下,對衆老小道:“這罐水,夠我的棺材本也!“

衆老小無不歡喜,整頓齋飯,調開桌凳,唐僧們吃了齋。消消停停。

夜幕降臨,唐僧一行在婆子家休息,孫悟空卻尋了個倒淨筒的勾當。他告訴唐僧:”小產的胎兒不能倒掉,必須尋地埋了,纔不會招致冤魂。“

唐僧不疑有他,沙僧自是不會拆穿孫悟空。

孫悟空行出五六裡,見四下無人,隨便挖了個坑,將豬八戒小產肉塊傾入坑中,草草埋了,然後縱祥雲而去。

孫悟空的筋斗雲何等迅速,不過片刻就再次來到解陽山下,尋一處地方,挖個坑,將唐僧肉連着淨筒買下。

片刻後,如意真仙出現,當場將唐僧肉吃了,這才快步離開。

孫悟空一直守在附近,直至羅剎女離開,他心中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孫悟空,自今日而始,你塵緣盡了,一心一意掃蕩妖族,再無半分塵世留戀。”

他堅定精神,縱上雲頭,重新迴歸婆子家,見唐僧四人已經安寢,就在豬八戒身邊躺下不提。

次日天明,師徒們謝了婆婆家,出離村舍。唐僧攀鞍上馬。沙和尚挑着行囊。孫大聖前邊引路,豬八戒攏了繮繩,繼續向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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