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
呂純陽只覺平生未嘗有這般的憤怒。
親傳弟子死於自己眼前的無能爲力,血淋淋的人頭被區區螻蟻擲於腳下的屈辱,周圍諸仙的異樣目光……幾令他心中發狂。
一個驕傲到骨子的真仙強者被人當面打臉,而且還是清脆之中帶着迴響的那種。
若還忍得下,他便不是純陽真人。
長生真仙的殺伐氣勢凌冽森森,朝陸北遙遙鎖定。
“豎子找死。”
伴隨着一聲滔天怒喝,在五行本源法禁空間消失的同時。
掌中火龍劍瞬間出鞘,灼熱霸道的雷火長龍帶着銳利的庚金之氣向陸北當頭劈斬。
什麼因果瞭解,什麼鬥劍不論生死……統統被純陽真人拋之腦後。
陸北小兒……今日必死。
“陸公子……”
楊嬋驚呼道。
她本自爲陸北斗劍獲勝,芳心之中暗暗歡喜。
但也好奇陸北會如何處置劉海。
可她萬萬不曾想到,陸北竟然狠辣如斯,將純陽真人的弟子形神俱滅不說,還在純陽真人面前做出這般挑釁舉動。
若旁人做出此等行徑,她心中一定不喜,可不知爲何……
或許是陸北先前一句大概是稱讚的話語,抑或是陸北在斬殺劉海之後,那冰冷的眼眸之中透着的疲憊,令她芳心爲之驚顫不已。
此時,一見陸北身陷生死險境,楊嬋就是驚呼一聲。
不僅如此,一隻柔若無骨的如玉手掌,突然現出一盞靈燈。
靈燈高有九寸,通體潔白澄澈,宛若冰雪,其形作寶蓮盛開,大有海碗,燦然白色光華閃爍不停。
正是那先天靈寶寶蓮燈。
然而有人卻比楊嬋動作更快,只見一個黑色鐗影激射而出。
繼而一道挺拔身形衝向虛空。
正是摩昂太子。
“鐺。”
火龍劍與三棱鐗撞在一處,火花四濺,一如火蛇飛舞。
“摩昂,你也敢阻貧道。”
呂純陽神色驚怒,揚手一招,火龍劍握於掌中,冷冷道。
摩昂太子朗笑道:“純陽真人莫非忘記剛纔說過什麼了?”
“鬥劍,不論生死。”
敖聽心雪膚柳腰,一襲火紅色宮裝長裙,亭亭玉立,此時牽着敖兮的小手,走上前來,就是嬌聲道。
“四海龍族,也敢來管貧道的閒事?”
呂純陽神色冷漠地掃了一眼二龍,冷哂道。
此時鐘李二仙,何仙姑,韓湘子神色閃爍,上前一步與呂純陽站在一處。
“夠了。”
蒼老渾厚的聲音響起。
繼而太乙金仙的強大領域之力將整個蓬萊仙島籠罩。
除卻一些真仙強者,大多數仙人皆是面容微變,蓋因,彼輩只覺自身生死不由己握,而盡在他人一念之間。
南極仙翁身形佝僂,拄着桃木柺杖,慢慢地從大青石上站起。
頜下白色鬍鬚,迎風飄揚。
一雙老眼目光炯炯,語氣責怪道:“呂道友,你看你這是什麼樣子。自你一來,老朽好好的一個壽宴,就被你弄的亂七八槽。”
聞聽此言,諸位仙人神情微愕之後,心中只覺好笑不已。
心道,仙翁方纔還一副興沖沖地看熱鬧的樣子,現在反而出言責怪純陽真人。
果然年紀大了忘性也大。
“鬥劍瞭解因果,不分生死。純陽真人,老朽記得你先前也是簽了生死狀的吧。”
南極仙翁拿出兩片方形玉簡,那玉簡之上赫然有純陽真人駢指成劍簽下的名姓。
“我輩雖說已得長生,但行事也不可出爾反爾……欺人欺己,將來如何求得大道。”
南極仙翁神情肅穆道。
純陽真人面沉似水,目光冷閃不停,靜靜地聽着這位太乙之輩如何言語。
南極與他因果也是不小的。
若非如此,南極與那陸北無親無故,何至於在衆目睽睽之下落自己面子。
摩昂太子淡淡笑道:“仙翁此言差矣,純陽真人一諾千金,當不至於做下出爾反爾之事。”
呂純陽冷厲道:“好,好的很。”
“呂道友……”
鍾離權目光復雜地朝此刻正面露譏諷之色的陸北看了一眼,繼而上前一步,沉聲道。
此刻,或許也只有對呂純陽有傳法之恩的鐘離權敢於站出來勸解一番。
“道友無需多言。”呂純陽揮了揮手,打斷了鍾離權接下來要說的言語,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南極仙翁和摩昂太子,“呂某告辭。”
話音落處,腰懸火龍劍的純陽真人,神情平靜無波,大踏步地離去。
好似方纔怒火滔天的純陽真人,根本未曾存在過,只是旁觀之人的幻象。
這分明是心中所有負面情緒,已被這位絕代劍仙給斬殺一空了。
至於陸北,純陽真人再也沒有看過一眼。
此子,他必殺之。
陸北小兒,貧道就不信你能躲在蓬萊仙島一輩子。
西海大太子,汝父敖閏在貧道當面都不敢如此冷嘲熱諷,你算什麼東西。
鍾李二仙相視一眼,皆是面露苦笑之色。
轉而看到此刻還虛浮在空中的無頭屍身,鍾離權走上前去,嘆了一口氣。
拿起一個方匣,施了個納須彌於芥子的神通將劉海屍身並人頭收斂盛裝。
唉,指望純陽真人收斂劉海的屍體,還是不要想了。
他的這位亦師亦友的同道啊。
轉而又想起陸北,漢鍾離面沉似水,心頭籠罩的陰霾更加濃重。
彼時。
鐵柺李冷冷地看了陸北一眼,掌中真級靈寶鐵柺狠狠駐地,眼中寒光一閃而過,繼而隨着鍾離權離去。
倒是何仙姑雪膩明麗的臉頰,已然慘白無比。
黛眉深鎖不展,目光幽幽地看向陸北,貝齒緊咬下脣,心中冰寒殺機不減反增。
“香……何道友,我們走吧。”
豐彩俊逸的韓湘子面容平靜地走上前來,柔聲道。
“恩。”
何仙姑輕輕點了點頭,右手撫弄了下凝霜皓腕上的翠玉須彌寶環,心中定下計來。
韓湘子眼神厭惡地瞥了一眼陸北,轉身和何仙姑離開。
此人在多年之前,他就厭惡至極。
“這純陽真人一行就這般……灰溜溜走了?”
一個手持黑色雨傘,面容滄桑的中年仙人一臉迷茫,疑惑道。
他還以爲能再打一場呢。
而此言一出。
若留心去看,純陽真人消失在蓬萊仙島上依稀背影,肩膀就是微不可察地一個抖動。
長生真仙神念敏銳如斯。
水府仙伯郭璞神情古怪道:“道友,你是如何修煉到如今的神仙境界的……”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猶記得是兩千年前,貧道本是一個山村的普通牧羊少年。某一日,羊崽跑進深山之中,貧道冒着大雨去尋找……不想大雨連下三天三夜。貧道渾身被淋的那叫一個通透。三日高燒不退,頭腦昏昏沉沉之間,就掉入了一個山洞,不想其中有道書三卷……”
聽着這手持黑傘的仙人此時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郭璞儒雅面容上古怪之色更濃。
心道,怪不得你到走哪兒都帶着一把雨傘。
恩,能修煉到今天還活的如此滋潤,真是不容易吶。
“多謝敖兄。”
陸北拱手道謝道。
“陸兄……”
摩昂太子目光凝重地看了一眼純陽真人消失的背影,又將三棱鐗置於眼前,定睛觀看半晌。
方冷冷續道:“純陽真人果然名不虛傳。”
南極仙翁重重咳嗽一聲,清聲道:“各位道友,諸事已畢。三天之後,蓬萊仙島連同其餘二島都將遁入虛空三界。若無他事,便各自離去吧。”
話語方落,大青石之上的蒼老佝僂人影杳杳無蹤。
摩昂太子此時方深深吐了一口氣,感慨道:“太乙強者,果然非我輩可以抵擋。”
原來,他方纔打出一鐗助陸北擋下純陽真人之後,眨眼之間,就被南極仙翁浩瀚深邃的神念給鎖定。
但有異動,立刻鎮壓。
他相信純陽真人也是一般。
說來也是,若兩位真仙強者真的在蓬萊仙島動起手,打得山傾陸沉,一片狼藉。
南極仙翁這位太乙強者的面子又往何處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