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采和此時方到,見千手石妖被陸北凌厲一劍斬殺,不由出言讚歎道:“陸兄,好劍法。”
陸北微微一笑,不以爲意道:“依仗神兵之利,自比不得藍兄神通法術,精妙難言。”
聞聽陸北恭維之言,藍采和白淨的面容上,輕聲笑了笑。
心道,此子劍法已然陰陽相濟,剛柔一體了。
在凡塵俗世之中,道一句【十步之內,人盡敵國】也不爲過。
可惜武道終歸是凡人殺伐手段,比不得仙人口吐飛劍,御劍千里。
陸北面色平靜,眸如深淵,心底卻在沉思自己方纔那一劍的威力。
這段時日,他不敢修煉來自鬼仙餘青記憶中,殘缺的【太上真宮九篆封元訣】。
但是餘青一生所學劍術,他卻是孜孜求索,以此作爲護身手段。
不知爲何,他發現自己習練劍術,悟性超卓絕倫,能夠隱隱把握劍法更深一層的精妙變化。
他也猜測,可能是兩世爲人,神魂底蘊深厚的原因。
但心中總有一個聲音似乎在告訴他,並不是這樣,或者是……不完全是這樣。
然而,劍術無論如何精妙,也只能近戰而已。就算對付一些不入流的妖魔鬼怪,也是仰仗了手中赤霄神劍的辟邪能力。
陸北沉思道:“武道在仙人眼中,真的就這般不入流麼?”
自己來自後世那個資訊發達的時代,無數奇人異士的理論或者說腦洞,無不說明着三千大道,殊途同歸的至理。
但是何以至今未曾聽聞,有人以武入道呢。
或許有武道不善養氣的原因,沒有成千上萬年的時間沉澱,就沒有無數人傑的智慧積累,也就沒有前路的推陳出新。
劍法練到再高,技巧練的再熟,就算斬神魔又如何。
百年之後,任爾驚才絕豔,神魔辟易,也不過是化作一捧黃土,隨風而去。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負江河萬古流是也。
心中長嘆一聲,陸北不再深思。
藍采和見陸北面上似有所思,眼中也有蕭索之色一閃而過。
不過,也並未出言詢問。
這時,傅家人羣驚動,也是注意到屋檐上的陸北與藍采和二人。
“抓賊啊……”
銅鑼敲響,家丁奔走相告,一些精壯漢子甚至取下背上弓箭,打算張弓搭箭,向屋頂攢射。
藍采和眉頭一皺,心道:“凡人果然愚昧。”
陸北提醒道:“藍兄可以神通顯化,點醒世人。”
藍采和也不想憑白被人當做盜賊,聞聽陸北此言,微微頷首。
繼而渾身金白之光大放,光芒流轉之下,其人脣紅齒白,面容威凜,頗有幾分金甲神人的氣度。
藍采和大笑道:“諸位莫怕,貧道乃白雲山煉氣士,路經此地,見傅府妖氣沖天,似有妖祟作亂,特來此地降妖除魔。”
陸北心道,神仙的這套說辭,自古以來,倒是沒什麼不同。
見藍采和仙氣飄逸,金光大熾。傅家一些護院家丁,面上都是帶着驚疑不定之色,繼而跪地拜道:“神仙下凡,神仙……”
這時,一個身着錦袍,面容富態的青須老者,在一羣家丁護院的簇擁下,來到院中,向藍采和行禮道:“小老兒傅名,見過仙師。”
“不知仙師所說妖怪現在何處,仙師可否留步一敘。”
傅名見藍采和仙風道骨,氣度飄逸,對藍采和的仙人身份多信了幾分。
當即,就是言語恭謹道。
藍采和輕輕一笑,方道:“此妖是一畫皮石妖,正是你府中喚作桃花的女子,貧道已經和這位道友聯手除去了此妖,至於此妖所留人皮正在你傅家少爺房中,你一觀便知。”
傅名一聽此言,哪還不知自己前日令人調查的來歷不明的桃花就是仙師口中的妖怪,心中就是驚懼不已。
急切吩咐道:“快去看看少爺,怎麼樣了。”
一個家丁領命而去,沒多大一會兒跑回來,驚慌道:“少爺昏睡不醒,而且……”
“而且什麼?”傅名連忙問道。
家丁面帶驚懼地道:“少爺房中,遺落着……一張美人皮。”
傅名老臉帶淚,喃喃道:“我就說,不讓他帶一些來歷不明的女子……”
見家丁還在原地站着,冷聲道:“還站着幹什麼,快去請郎中救治少爺。”
這時,藍采和見傅名已經瞭解原委,也不在傅家耽擱。
清聲道:“此間事了,貧道告辭了。”
說完之後,根本不給傅名挽留機會,遁風運起,帶着陸北向遠處而去。
且不說傅家爲了傅官保之事,已然是亂成了一鍋粥。
單說,陸北與藍采和二人一路遁行,不知不覺間已經離了福德巷,來到大井巷之中。
二人立定身形,陸北看着藍采和,明知故問道:“藍兄,爲何不出手,幫一幫那傅官保。”
藍采和目光轉冷道:“此人好色荒淫,合該有此劫。”
聽聞此言,不知爲何,陸北心中就是微凜。
莫名想到了,前世看《封神演義》,一些闡教金仙,對於截教門人魂歸封神榜的說辭。
合該有此劫?
轉念思來,陸北心中自嘲道,自己還真是……聯想能力夠豐富的。
見陸北神色有些異樣,藍采和目光轉柔道:“陸兄,貧道來此地所行之事,已然了結,因此要向陸兄告辭了。”
陸北神色一愣,問道:“不知藍兄接下來去往何處?”
藍采和燦然道:“雲遊天下,四海爲家。”
陸北哦了一聲,不再多言。
藍采和見陸北神色平靜,問道:“本以爲陸兄還要向貧道求取入道之法呢?”
陸北神色淡淡道:“那不知藍兄可否賜予陸某入道法門。”
藍采和見陸北神色淡漠,相視良久,莫名笑了笑。
這笑容有點兒冷。
繼而神色鄭重道:“陸兄,你我相識一場,我有一言贈你。”
陸北沉聲問道:“何言。”
藍采和突然目光甄然,眸中兩道金光隱發,緊緊盯着陸北一雙如古潭般幽深的眸子,一字一頓道:“前路且艱,不如歸去。”
藍采和說完此言,不再多言,藍衫輕揚,腳下踩着一朵祥雲,向遠處遁去。
陸北望着藍采和漸漸消失在夜空中,想到藍采和在走之前,那意味深長地向自己胸口方向看的一眼。
陸北摸了摸懷中的那張薄薄的婚書和鳳釵,以及那枚……半圓形的龍骨。
目中晦暗不明。
“不如歸去麼?”
喃喃自語聲在寂寥的大井巷中響起,繼而嘴角掛着一絲冷笑,大步向來處而去。
一聲雞鳴,不知何時,天際已然破曉。
瑟瑟秋風之中,青衫少年,手持長劍,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堅毅的背影在黎明下的璀璨霞光下越拉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