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大殿。
一條黑不溜秋的黑狗穿過廊柱,抱頭而竄,似乎想躲得佛龕下的那一團咒文金光遠遠的。
諦聽同情地看了一眼,正在佛光中苦苦掙扎的西方鬼帝。
那一團金色佛光由着一根黃橙橙的寶杵發出,壓縮成一個不大的光罩,其內西方鬼帝心神沉淪,不得自拔。
趙文和麪色痛苦,眼眸緊閉。
但奇怪的是,雖未受得禁制,但此人仍無法調動周身一絲一毫的法力。
“降魔寶杵!”北方鬼帝楊雲面色陰鬱,失聲說道。
此人眼下正坐在不遠處的一個黃色蒲團上,不遠處地藏王菩薩一手拿着一串佛珠,笑着說道:“楊道友好眼力,不愧是和我佛有緣之人。”
“那一位青光佛陀是誰?”感受到來自地藏王菩薩的氣機鎖定,北方鬼帝楊雲心頭凜然,沉聲問道。
“東方琉璃如來!”
地藏笑着說道。
楊雲面色陰沉道:“本帝就不該聽從趙文和的意見,你佛門果然不講信譽!”
地藏面上並無一絲一毫慍色,淡淡說道:“楊道友未得道時,以一普通凡人之身,就和彌勒師兄在上古洪荒多行善舉,降妖除魔,非是如此,焉有今日善果?”
“善果?”
楊雲心中一寒。
“是啊,楊道友和他不同,楊道友本有佛性,當證一如來之位。”
如來者,乘真如之道從因來果而成正覺之故,名爲如來。
楊雲面色複雜,一時無言。
地藏王菩薩笑着說道:“楊道友,這塊兒六道輪迴盤碎片,貧僧可以贈予你,以此見我誠意,不知何如?”
說着,便將被一團黑白光芒包裹的物事遞給北方鬼帝楊雲。
“縱然道友不願入我教,也是無妨的,若心中有佛,何處不是西天?”
地藏王菩薩說出此言,多少有些彆扭,畢竟,這是那位金蟬子師兄經常提及的話。
楊雲面色掙扎,重重嘆了一口氣。
地藏王菩薩雙掌合十,“善哉,善哉。”
說來也奇,偏偏就在這時。
那道道金黃色的普渡佛光,在一個個金色氣泡向外涌出…繼而猛然炸開之後,西方鬼帝趙文和緩緩睜開眼眸,眼底滿是看破世情的滄桑。
“楊道友且坐。”
地藏王菩薩臉上掛着熱切的笑意,指向一個蒲團道。
在楊雲驚懼而忌憚的目光中,西方鬼帝趙文和竟當真坐了下來,面容平和。
誠爲可怖!
楊雲心中只有這麼一個念頭,他能覺得西方鬼帝並未忘記方纔地藏的所作所爲,但憤怒卻不見了。
這時,一團青光變作暈輪,加持寶杵化作一道金色流光落在藥師佛手中。
藥師佛一襲黃色袈裟,身材稍微瘦削,面呈淡金之色,眸似青蓮。
此刻,眼底隱約有着一絲疲憊,雙掌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兩位道友,現在我們可好生計議一番六道輪迴盤之事。”
“現在太微,閻羅天子,我們手中各有兩塊兒,貧僧的意思是奪回剩餘兩塊兒,交給楊雲道友掌握這件先天靈寶。”
西方鬼帝眉頭皺了皺,不過並沒有出言反駁。
至於地藏神色淡淡。
“楊道友呢?”
藥師佛故意問道。
楊雲心中一喜,不過臉上不動聲色,說道:“周乞向我二人傳信,讓我們在今晚酉時商議事情…按着慣例,地點由我們四人臨時來定。”
“哦?”藥師佛青眸閃爍,笑着說道:“可是爲了對付那陸北?”
“佛祖所言不差。”北方鬼帝點了點頭,說道。
稱呼轉變之及時,這楊雲倒是個通透之人。
藥師佛這般想着,暗暗讚許,說道:“周乞被陸北一劍擊退,可以想見。”
“所以,陸北若是不傻,必能有所預料。”
地藏王菩薩忽而接過話頭,好奇問道:“那陸北現在在做什麼?還有火雲洞來人。”
藥師佛看着遠處的毛茸茸的諦聽,喝道:“諦聽,你過來,聽聽!”
諦聽的天賦神通,不亞於他本尊親自施展天聽地視大法。
而他另有要務,所以不能徒耗法力。
諦聽搖着尾巴過來,這頭神獸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
若伏在地下,一霎時,將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間,贏鱗毛羽昆,天地神人鬼,一一聽遍。
諦聽不敢違悖藥師佛的吩咐,趴了去,凝神細聽。
聽了一會兒,眼眸閃過疑惑,正待這時,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之音似作變徵,高亢而壓抑的聲音響起。
“嗯?”
一道殺機泠然的冷哼聲傳來,轟然炸裂在諦聽的腦海中。
但見諦聽脖頸汗毛根根豎起,仿若炸毛般霍然立起,只覺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地藏面色大驚,說道:“諦聽?”
諦聽如撥浪鼓般搖了搖大腦袋,口吐人言道:“菩薩,聽不清什麼。”
地藏王菩薩皺了皺眉頭,莊嚴華美的面容上現出疑惑,說道:“興是那人修爲太高。”
藥師佛說道:“火雲洞三皇雖離去,但肯定有太乙金仙在此,也不知是那一位,常先還是力牧…抑或是應龍?”
藥師佛眉頭緊皺,目露思索。
“不管是誰,我們也是不懼。”一直沉默不語的西方鬼帝,突然冷聲說道。
藥師佛詭秘一笑,神秘莫測。
玄幽十二葉界天。
一個素衣青年,面色沉寂,想起紀薇的嬌羞不勝之狀,搖頭失笑。
還是太傳統了啊。
當然,這不過只是漫長歲月中的零星點綴。
陸北收斂心神,端容斂色,邁入玄幽界天。
他此來並非詢問靈幽,而是來看看自家女兒甜甜。
玄幽十二葉界天。
那株青碧瑩瑩的建木,直插雲霄。其中十二片葉子,若小實大,上有座座宮殿坐落有致。
陸北落在宮殿前的玉階上,直趨而入。
當他一進此界,便已落在了靈幽的神念中。
殿中,帷幔之下,裝飾華美的窗戶畔,一張小几旁。
靈幽安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她潔白纖細的手掌,託着一個晶瑩剔透的琉璃玉盞,好整以暇地小口酌着。
“來了,甜甜還在做功課,一會兒就過來。”
靈幽頭也不擡,清聲說道。
陸北眉頭皺了皺,說道:“你都教她什麼神通?”
“能教什麼就教什麼。”靈幽隨口說了一句,將自己手中轉了半天的琉璃玉盞一飲而盡。
“我覺得,小孩子還是不要學那麼多東西。”陸北目光怔了怔,神情認真地說道。
“坐。”
靈幽伸手一指,但見不遠幽光一閃,一張椅子便是落在身畔。
陸北沉默了好一會兒,走過來,落座。
陸北面色微微有些不大自然,見靈幽面色悵然,一雙瑩瑩血眸失去往日的神采,猶豫了許久,問道:“你,怎麼喝起酒來了?”
“悶的慌。”靈幽隨意應了一句,驟然轉過螓首,血眸晶閃,九成九好奇、剩餘一絲微不可察驚喜的目光,投落在陸北那張冷肅的面容上,譏誚一笑,問道:“那你又怎麼關心起我了?”
陸北面容微冷,一時默然。
他就不能給此女好臉色看。
靈幽笑了笑,玩味說道:“說來,還是你這個樣子,更合我胃口。”
聞聽這番言語,陸北臉色一黑,沉聲說道:“你究竟想說什麼?直言即可,不用這般…”
本來想說惺惺作態,但又覺得可能這便是此女的本性。
靈幽嫣然一笑,突然拉起陸北的一隻手,放在自家手心。
陸北面帶惱怒,實在是忍受到了極限,“你又想做什麼?”
“我和我夫君親近親近,你陸北管得着嗎?”
靈幽一臉奇怪地看着陸北。
陸北只覺荒唐,因爲他竟在靈幽眼中,看到了‘此人着實不可理喻、莫名其妙’之類的眼神。
陸北心念一轉,只覺既好氣又好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說吧,我都洗耳恭聽着呢。”
“說來話長,先從一段故事說起。”
靈幽玉容恍惚,晶徹血眸滿是茫然,而眼底更可隱見幾分難以道名的痛苦。
可惜陸北並沒有閃過心疼、憐惜這等情緒,不耐煩地說道:“既然話長,就不要賣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