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得準備上班了,生意人的江湖就是市場。
整整上千的名牌西裝,這是職場人的鎧甲;拎上從打折店精心淘回來的世界級名牌公文包,這是職場人的盾牌。方有容做着準備工作,算起來今天會很忙。
吃飽喝足的盛則剛靠着牆體看着對着鏡子整理衣裝的方有容,“爲什麼你幹什麼事,我都覺得可愛,這是爲什麼呀。”
這是誇獎?還是挑釁?方有容盯着鏡子反射出來的越來越不正經的盛則剛的影像,怎麼就和這個刑剋的傢伙好上了呢?對着方有容笑的盛則剛眨着眼睛顯得很無辜。
裝樣。
不理會慢悠悠的盛則剛,這周還差三天,盛則剛強烈要求執行本週的家務,他已經拆了牀單翻出無數沒洗的衣服堆在浴室,有得盛則剛哭的了。
方有容出門上班了。
走出樓道,一夜小雨讓沉悶好些日子的空氣清新了很多。回身看了一眼所居的樓層,方有容自己也有些迷茫,這算不算同居?似乎算吧,也似乎都不算。轉身向小區外去,掂掂帶出來的盛則剛交工的那套房子的鑰匙,現在他就去找中介租住出去,這裡地段好,房子很好出租,可惜,光靠房屋鑰匙沒用,還要一些房產上的證明手續,合法的中介結構手續太繁瑣,不合法的又不太保險,看來得找個機會算計一下盛則剛的小金庫了,不能讓盛則剛有企圖兩邊跑的心思。
摸摸發昏的腦袋,明明哈盛則剛那套好大的房子,可就是不願意入住,像是丟份子似的。對自己這種彆扭的心理,方有容也挺沮喪的,他究竟在顧忌着什麼呀,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每天的生活都在重複着沒有什麼新鮮花樣的人生,放下心思,走入人海,沒有任何援助走在職場這條路的人必須得有敬業心,在客源相對固定的狀況下,還是需要經常和客戶溝通的。還有別的順帶的代理的幾家也要去走動走動,該拿的基本底薪還是要拿的。就像方有容自己曾經講得那樣,業務員這個行業是個是奉承人的行當,要是不能放下面子,靠這個行當混飯吃是艱難的。
整個上午全耗在沒有建設性的交際應酬上了,中午,啃上老字號的兩個大肉包子,再來兩袋簡易包裝的牛奶算作飲料,實惠又有營養的午餐就此爲止,找着回收廢紙筒的方有容左瞧右看的溜達着。
“方有容?”剎車聲滑過耳邊,違章放慢車速的人手伸出窗外招呼着,示意着前面說話。
前面有個拐點,雖然是違章停車,只要不被交警逮到就沒關係,車上對着他招呼的是李志遠。算起來也就幾天沒見的李志遠也穿上了職場鎧甲——西裝了。
雖然同齡,才步入社會就擁有了汽車的李志遠多少還帶着些學生的稚嫩,優越感使他的氣勢遠遠高於奔波尋找工作的同齡人,這份優越中多少帶着讓正常人都看不慣的囂張。
“方有容,你怎麼也不聯絡我?”對此不滿的李志遠道,“我的公司已經在籌備了,過來跟我幹吧,當個業務主管不算委屈你吧。”
方有容張着正要應酬招呼的嘴巴好會兒沒合鍀起來,“謝謝,不過你做的行業我又不懂,我還是不去添亂了。”
“要你過來,你過來就是了。”李志遠不耐煩的道,“你的工資我還付得起,好了,今天我還要去辦一些手續,跟我一起去?”
看着李志遠,方有容笑笑婉拒了,留下了地址交代着他明天一定過去,忙忙碌碌的李志遠轉身鑽進車發動油門走了。
瞧着塞在手中這地址,這是不是有點搞笑?以前的李志遠不是這樣的呀,方有容真反省,今天出門他可是仔細照過鏡子的,高檔的行頭一應俱全,怎麼還會被當成了路邊的乞丐了?
真傷自尊呀,順手把紙片和一直捏着的牛奶袋塞進垃圾桶裡。
“這人是誰呀?好狂的口氣。”
突然炸在耳邊的聲音唬得方有容差點跳起來,是那個在亂搭腔?轉頭看着站在他身後的人。
“盛則剛的弟弟,盛三。”顯然是排行老三的他笑眯眯的,這位認識,就是當初熟練給他解開手鍊的那個年輕人,他是盛則剛的弟弟?方有容看着這個和盛則剛幾乎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的人,因爲彼此第一印象很有趣,接觸的氣氛也就輕鬆些。
看着滿大街川流不息來來往往的人羣,“我哥最厭惡這個城市。”
“那是騙人的,真的厭惡就早就離開了。”方有容聽過盛則剛抱怨過這個城市,但絕對不是盛三所表述的有這種厭惡的情緒,方有容不以爲然,“別理他,那是他在撒嬌。”
盛三看着方有容有點詫異,“撒嬌?你認爲他在撒嬌?”
“當然是在撒嬌了,他真的厭惡這個地方怎麼會住得樂呵呵的。”真的厭惡就到別的城市發展就是了,就算這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金融都市,可也不是無可替代的。
似乎被打擊了一下的盛三轉目看着前方,“面前用人海如潮來形容不算過份吧。”
“你——是有話要和我說吧?”身爲奔波在人海中謀求生存的方有容對這種意有所指的感覺還是很明白的,“你直接說吧。”
“在還是四五歲的時候,大哥曾經和家人走失,丟失在這種人頭攢動的繁華的大街上,直到第四天才找到餓得在垃圾箱翻找能填飽肚子的他,據說,整整四天中,沒有任何人向哭泣驚懼着尋找父母的小孩伸出憐憫的手,從那以後,摒棄信任他人的大哥陸續好幾次在國外的心理療養院接受心理醫生的輔導,直到成年才歸國。”
確實,都市的人匆匆忙忙,誰也不願意爲別人放慢腳步,忙碌中多少帶着比其他的城市冷漠的意味,靜靜聽着的方有容想起盛則剛曾經說過,‘我討厭這個城市,陰冷冷的,沒有任何熱度。’不過在方有容看來,除了品位有點問題之外,盛則剛性情沒什麼奇怪的地方,看來療養的效果還不錯。
盛三看着不以爲然的方有容道:“知道嗎,和他接觸的人中,只有你一個人把他當作正常人去看。”
這是不是誇張了點?方有容看着認真着的盛三。對了,難道盛三攔着他就是想要和他說盛則剛神經不正常?
電話鈴聲打破了這種短暫的停滯,是盛則剛打來的。
“今晚吃什麼?吃鱔魚段吧。”
方有容大怒,“昨天說請我吃大閘蟹還沒兌現,現在又想開空頭支票?沒別的,今天吃白飯就榨菜。”
沉默了一秒,電話那頭不可抑制的大笑聲通過手機揚聲器刺耳的傳來,其中居然還有拍桌子的聲音。
這傢伙笑什麼?合上手機的方有容憤憤不平,這個浪費錢財的傢伙,鱔魚要三十多一斤,吃那東西還不如吃五六塊錢一斤的小排骨。
探着耳朵聽着的盛三看着合上手機的方有容,盛三也笑起來,接着,他要告辭了。
看着向他再見的盛三,方有容頗爲詫異,“你就是專程來告誡我,盛則剛是個不正常的人?”
“你還真會曲解。”被嗆了的盛三道:“本來想和你談談大哥一些情況的,不過,把大哥的厭世讀解成撒嬌的人,我服了。”要走了的盛三看着方有容,“雖然接觸不多,顯然你是個很有潔癖的人,我看得出來,你喜歡大哥,我真正想說的是——以前是以前,請不要因爲大哥的以前就擊碎對他的感覺。”
“等一下,”方有容一把拽住轉身就要走的盛三,“可以透露一下嗎?你說的盛則剛的‘以前’大概是個什麼情況?也讓我有一點點的心理準備,電視上不是經常有突然冒出個突兀的劇情讓人措手不及而產生無數不必要的裂痕的情節嗎,透露一點點。”
“比如~~”盛三道,“比如以前交友的問題~~”
盯着轉身就跑了的盛三,方有容斜着眼睛,說都說了,還像兔子般逃跑,這小子是想挑撥離間吧。
本來下午還想去郊區跑一圈,現在看來時間上不允許了,記錄了幾條街大致上的招工信息中行業偏向,由於賴着的時間過長,最終被當作探聽商業機密的探子給無禮推搡着趕出了門,這年頭,做什麼都被防着,彼此都蠻辛苦。
跟着下班的人潮中回家,進門的方有容被他那整體面積四十五平方的屋子裡坐着的一大羣人給嚇住了。
滿屋子的全是盛則剛的客人,昨天和盛則剛‘相親’的那個人也在其中,他算是方有容唯一認得的一位了。
窗明几淨的現場顯然是請鐘點工給整理收拾出來的,消失了的堆積如山的衣物肯定在小區收費的乾洗房中,鋪着精緻桌布的餐桌上圍着兩大盆紅彤彤的大閘蟹擺着山珍海味絕對是從飯店外帶回來的。之外,忙碌的廚房裡傳來鐺鐺響,居然還有來幫傭的。無處插腳的方有容耗在玄關和塞滿他家的這些客人彼此打量着,如今,方有容只懊悔一件事,就是今天沒跟盛三要個電話號碼,不然,他肯定請盛三過來辯論一下呼朋喚友着的盛則剛究竟哪裡有厭世的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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