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把口袋中的錢倒光就不知道該怎麼生存意義?這是病,是亞健康的病態,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現之一,是心理空虛。”冒充心理學家的徐翊侃侃道來,不無惡意道:“這種病好治,只要你不扣門,去買張高爾夫球場的貴賓卡送給我,保證你自認爲富足的錢袋子迅速消融。”

“心理空虛?”開玩笑的吧,不,似乎也是這樣。這種刺激了方有容的算是正解的答案讓自詡精神財富富足的他很沮喪。

不行,人怎麼能心靈空虛呢,這樣就沒有多少奮鬥下去熱情了。沒得到什麼建議還被譏諷了的方有容摸着下巴思考着,要不,用最傳統的花錢方法回縣裡買房?或是學着徐翊一樣辦事業?

買房有點早,他又不想回縣城,光想到要在二姐在的縣城生活,他就喘不過氣來。要在這個都市裡買房得向銀行貸款,對方有容來說,借錢是件很討厭的事情,做房奴的心境還沒準備好;那麼想想創業吧,做什麼好呢?費盡心思往創業上靠攏的方有容驚訝的發現,他沒有目標!

創業最需要的不是資本,創業首先需要的是目標,此刻,方有容體會着這剛剛纔領會的精神,最慘的是:他居然還全無創業的首要目標,更沒有管理上的學識。

“老話說得好:靠技能吃飯的要專一,靠管理吃飯的要博學,你就算有創業目標,也先想想怎麼經營管理吧。”不信任向來放任自流的方有容閒散坐不下來的個性,實話實說的徐翊的話語擊碎方有容小小的雄心,非典時期沒什麼生意可跑,還是回家睡大覺吧。

沒有目標,沒有理想,也沒有才能——,這是不是太過分了,難道自己就這樣不堪?

跌進自己的人生脈動,怎麼考慮都想不出突破口。認真思索的未來人生問題的方有容覺得自己現在比眼前的高架橋還要複雜,心裡有些空蕩蕩的。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冥想的方有容被肆無忌憚的大笑給刺激了。大笑聲來自於他的身後。

“看到你的樣子,我聯想到一句名言。”單手插着口袋,依舊是一身不符合國情衣裝的盛則剛站在旁邊用那單眼皮眼斜看着他,道:“人類一思考,上帝就要發笑。”

“你怎麼在這?”方有容瞅着他,沒必要裝作不認識,和他這個成天日曬雨淋爲生存而奔波的人不同,這個單眼皮的傢伙沒什麼變化,想不認識都難。對了,這是個設計不科學的天橋,本來就沒有什麼行人走動,在如今如火如荼的非典時期更顯蕭條,這傢伙怎麼會在這?

“悶得慌,出來走走,擡頭一看,就看見有個人類擺着思想者的造型在冥想。”盛則剛看着他,道:“反正也沒事,什麼事這麼煩惱?說來聽聽。”

“煩惱?怎麼會呢。”跑了將近三年業務,方有容已經將口不對心的謊話說得正義凜然了,“我就是爲了業務在認真思索編排着全新的業務臺詞訓練。”堅決不說真話,要是說出他是在爲了不知道該怎麼花錢而絞盡腦汁而煩惱的話,鐵定會被眼前這個傢伙給笑死的。

看了方有容一眼,顯然盛則剛已經對所謂的新業務臺詞沒了猜測的興趣,同樣,方有容也沒興趣演示瞎編出來的業務臺詞。沒後臺背景跑業務的小業務員,一分鐘內不切入業務正題,立即就會被顧客三振出局,這年頭,沒人有閒。對方有容這種淡然的態度頗爲不愉快的盛則剛道:“你似乎還欠我點東西吧。”

沉默了片刻,方有容決定據理力爭,道:“那次請客我跑了是我不對,你更有錯,是你先把我當成冤大頭的,那種飯店的定價和搶劫沒什麼區別。”

“你就爲這個跑?算了,暫時這事暫時放到一邊。”盛則剛盯着方有容,“你到這個城市已經三年了,手頭應該有些存款吧。”

“你想幹什麼?”方有容被踩了般謹慎地盯着這傢伙,徐翊資金週轉不過來的時候都是這種口吻,年初,同鄉的老鄉來找他想拖他進傳銷組織也是這種口吻,江湖歷練的經驗證明,陌生人和你扯上金錢問題,百分百都和騙局掛鉤。

“明說了吧,今天我和家裡鬧翻離開家門了,目前身無分文,跟你借點錢。”盛則剛抓住轉身就走的方有容,“你不用小心眼,我付利息。”

“你在那麼大的公司上班,還跟我借錢?以爲我是傻瓜呀”方有容絕對不借,“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盛則剛道:“不跟你開玩笑,我和家裡斷絕關係了。”

“你和你家斷絕關係關我什麼事?”對這種理所當然的因果關係的無賴行經不恥的方有容盯着他。

“和家裡吵了架,本來想本來想逛累了就回家妥協的,居然會遇到你,至少我也有能待的地方了。”盛則剛道,“在這個城市,我沒有什麼熟人。”

盯着眼前這個傢伙,這麼大了還離家出走,真丟人,方有容不恥着,“你在那麼大的公司上班也應該有不少積蓄,我沒錢,也不可能把自己勞務費借給陌生人。”天不早了,該回家了。

“你的警戒性還真森嚴。”盛則剛盯着方有容道:“和家裡斷絕關係當然要斷絕的徹徹底底,要和家裡完全切割當然不能帶出一分錢了,要是切割的不完全,會後患無窮的。”

後患無窮?聽上去很嚴重。護住自己錢袋子的方有容善良的心有一點點動搖,僅僅一點點而已,至於借錢是絕對不可以的。

“這樣吧,我拿東西抵押。”盛則剛擡手解手腕上的東西。方有容斜着眼又鄙視了一下下,大男人居然帶着個手鍊,腦子摻水了。

看着遞在眼前的鑲嵌着藍色石塊的手鍊,就算外行也能瞧出值點錢,盛則剛道,“這是有國際證書的藍寶石手鍊,我用它做抵押貸款,借五——五萬。”

天漸漸暗下來了,瞅着這麼條手鍊就要從他這兒撈取五萬的現金?“借五萬,利息算三分。”

方有容拒絕的言辭被盛則剛追加上來的籌碼給推翻了。利息三分?這算是高利貸了,方有容心動了。

然後,他就被盛則剛給賴上了,接着就經歷了相聚太短,發生太快的都市快餐性愛的一幕,在租住的小套間內翻滾着,方有容第一次嘗試到了禁忌的滋味。

撐着爬起來的方有容去衝浴,讓水淋溼他滿是汗漬的身軀。水真是好東西,什麼骯髒的東西都能洗乾淨。終於做了。伸手撐着牆,方有容垂首反省着,究竟是怎麼和盛則剛混到一起的?平日裡雖然對女性沒什麼興趣,可也沒對男性有興趣過,一直以來對兩個性別都沒有興趣的問題曾經困擾過青春期的他,經過苦思冥想得到的結論是可能一:性冷感,可能二:還沒有到發情階段。難道現在他算是發情了?不,應該、可能、也許是從聽到三分利開始的吧,沾便宜果然是國人的天性。

“你幹什麼?”靠着狹小的浴室門,盛則剛斜着丹鳳眼瞧着任憑水澆灌着的方有容,“你這樣好像是我強迫你似的。”

不是的,是兩個人一起做得,只是感覺很怪,不是貪戀彼此的身體,本應該是陌生的兩個人怎麼會糾纏到了一起?這世界到處充滿了未知的迷題呢。側身看着浴室門外站着的盛則剛,方有容有點沮喪,和一直都鄙夷的沒品位盛則剛發生關係,豈不是連帶說明他也是沒品的麼。不理會沮喪的方有容,盛則剛擠進狹小浴室間,他也要衝洗一下全身的汗漬。狹小的浴室內擠着兩個人,碰觸是理所當然的。故意無意都不需要考量了,碰觸着彼此的肌膚,沒會兒情慾戰勝了理智,初次嘗試性欲快感的方有容輕易被情慾捕獲了。

激烈的纏綿着,二十多年來的寂寞和把握不清未來的朦朧感促使着方有容想要見證什麼似的展開手腳像個八爪魚糾纏着盛則剛不放,弄得盛則剛不清楚一再擺明對他沒好眼色的方有容的這副表現是故擒故縱呢?還是喜歡了他給予的性慾呢?總之,像小野貓般又戒備又粘人的方有容很有趣。

擠在單人牀上再次激烈的糾纏着直到不想動彈爲止。就這樣,方有容和離家出走的盛則剛在了一起。

最近的非典弄得資本家爲停滯的生意抓耳撓腮,相對而言,勞動者就清閒多了。滿大街帶着口罩的足以見識人果然怕死。沒必要在這種人人相互戒備的狀況到處溜達討人嫌,方有容也窩在小窩裡悶着,希望這種情況能儘快遏止,這可關係到他每月的收入。

“我討厭這個城市,陰冷冷的,沒有任何熱度。”同樣閒着的盛則剛沒精打采的說。

“我喜歡這個城市,相互的距離讓我在感知的範圍內隨心所欲。”方有容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他們現在這種關係要是在鎮上露出一星半點風聲,他就別想站在人前了,往後的半生也就算完蛋了,而在這個城市裡,根本就沒有人關心你的生活、你的性向、包括你的人生,都沒人在意。各自要關心的東西太多太多,沒人會去在意非明星之外的人,這是個再自由不過的地方。不過,這裡需要申明,這個繁華的大都會外在的冷漠需要有心人去剝離,只有有心人才能體會到它內在的熱度。

“你就不能順着我的話應我一次嗎?”盛則剛扭頭盯着方有容,他對自稱高中畢業的方有容真實的學歷有點懷疑。

“那樣就太虛僞了。”方有容坦蕩的拒絕了。挨在被窩裡的盛則剛很不滿的往方有容身邊擠了擠,快五月天了,居然還蠻涼的。

到來的五月解封了將近三個月的沉寂,大街小巷仿若一夜間又是人頭攢動了起來,要將失去的時間搶回來般,大家在這樣生命力張揚的都市空間裡又投入了激情進入繁忙的工作狀態。編織着這個繁華都市最美麗景緻的就是無數忙碌的普通的人。五萬塊怎麼創造出資本?拿着五萬塊的盛則剛會怎麼做?好奇是肯定的,可惜,顯然盛則剛從開始就和他不是一個路數的人,非典的警戒一消,盛則剛就沒了蹤影。和以往一樣,方有容還是每天去上班,上班的方式依舊就是逛大街,方有容喜歡這個邊玩邊做事的工作,絕對沒有冷清的感覺。要是順路還可以到那個已經非常熟悉了的金店和漂亮的營業員聊聊天,在顧客猶豫不決的時刻順便當一把託,那順溜的口才讓美女們經常開玩笑的邀請他入行,當然,這只是客套話罷了。有個漂亮的女店員開始喜歡上這個偶爾出現的年輕人,擁有活力、個性溫和、又很孝順的方有容同時也擁有了沒有學歷、沒有固定工作、沒有房子、沒有城市戶口這樣硬性指標,最終,在現實和理想中權衡再三,還沒有開始的戀情就在現實面前被三振出局了。每天都在體會着城市的冷漠和親暱的兩重天,方有容越來越喜歡這個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