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良辰不過纔來到代州幾日,就成了代州幾個村子村民的主心骨。
天剛剛亮,村子裡的人見面都要問一句。
“郡主來了嗎?”
一開始大家還稱呼謝良辰“郡主”,謝良辰讓大家改回“阿姐”,不過八州的百姓卻很固執,外面的人他們不管,但八州地界兒必須叫“郡主”,只因爲八州不同,避開鎮州來的人,私底下悄悄說,這裡纔是郡主的家,他們稱呼“郡主”最名正言順。
就算是日後郡主嫁給了節度使,他們依舊這樣叫。
謝良辰走在村子裡,紡車裝好了,羊毛帶回來之後,村中的氣氛明顯不一樣了,從前大家都縮在屋中儘量不走動。
如今有了活計,大早晨也有人在竈房中生火造飯,郡主說糧食不是省出來的,再這樣下去等到春耕的時候,大家都沒有力氣去地裡忙活,到時誤了春耕,到了秋天打不出糧食,還是要捱餓。
所以現在無論如何都要吃飽,別想着被糧食留到後面,先顧好眼前。
如果沒有紡車,做不出線穗,就算郡主來勸,恐怕也沒幾個人敢這樣做,現在不同了村中現在有活計,大家每日做多少都記得清清楚楚,等商賈拉走了貨物,就會照這個下發銀錢,有了銀錢什麼不能買?
孰重孰輕,擺出來之後,就全都明白了,更何況這條路鎮州的陳家村本就走過,雖說現在代州遠遠不如當時的鎮州,但當時鎮州沒有人幫襯,現在他們直接將鎮州走通的路拿過來走。
村中的大人忙,虎子這樣的孩子也在村中幫忙傳遞消息、拿物什,跑得臉頰通紅。
“郡主,”虎子也跟着村中人改了稱呼,“就連三阿婆都去織房了,在這之前大家還覺得三阿婆熬不過這個月了,沒想到跟着吃了些飯食,又用了郡主給的藥,人就好起來了。”
謝良辰用帕子擦了擦虎子頭上的汗:“三阿婆的病還要養一陣子,這些日子你要盯着她吃藥,不要讓她太勞累,知道嗎?”
虎子頷首:“知曉,我想讓三阿婆好起來。”他餓得不行的時候,還是三阿婆往他嘴裡塞吃食,這些他都記得,他最不喜歡聽三阿婆囑咐村中人的那些話,什麼直接用草蓆給她送去後山,家中沒有旁人了,就得勞累大家了。
現在三阿婆不用死了,也不用勞累別人。
“郡主明日就要回鎮州了嗎?”虎子道。
謝良辰道:“明天就走,不過這裡有人幫忙照應着,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們的線穗應該都已經賣去南方了。”
虎子雖然捨不得謝良辰,但知曉謝良辰是回鎮州成親,滿心爲謝良辰歡喜。
“郡主,”虎子低聲道,“村中人都說宋節度使好。”
謝良辰點點頭。
虎子接着道:“就是看着有些嚇人,宋節度使帶着的人也是那般模樣,立在那裡好似都不會笑。”
謝良辰腦海中浮現出常安、常悅兄弟兩個,又想到陳子庚被宋羨揹着去更衣時的模樣。
虎子到底是個孩子,不懂得遮掩自己擔憂的情緒:“節度使會好好待郡主吧?”
謝良辰摸了摸虎子的頭:“會,往後你就知曉宋羨的爲人。”他是一個心很軟的人。
心很軟的宋羨正站在城牆上,他回到代州見了良辰一面之後,就回到了代州關卡。
三皇子葛坤聽到消息說宋羨一直在練兵,生怕出什麼差錯,幾乎一夜沒有睡,這次再出什麼差錯,他就沒臉回去見太后和父皇了。
本想着運了貨物之後,兩國關卡上都能恢復從前的安靜,誰知道宋羨那邊偏偏動靜不斷。
若是換了旁人,葛坤不會擔憂,但宋羨詭計多端不能不防,於是一晚上下來,葛坤就將眼窩熬得發青。
“他怎麼還不走?”葛坤道,“不是要成親了嗎?也該回鎮州了吧?”
身邊親信道:“說不準會在哪裡成親,聽說忻州也蓋了院子,也有可能是鎮州的人過來辦喜事。”
“那邊的消息虛虛實實,我們探的也不一定準。”
就算消息打探準了,也難保這不是宋羨故意放出來給他們聽的。
“不能輕舉妄動。”最終葛坤得到這樣的結論,他覺得自己從此之後要將至少一半的精神都放在宋家軍身上。
弄不清楚宋羨和宋家軍之前,他其餘的事都不必去做。
宋羨在關卡又守了一夜,第二天,天還沒亮就帶着常安一起去了王家村。
辰時初,王家村的人將謝良辰送出村子,眼下代州太窮,但村民們還是親手做了針線做賀禮。
謝良辰翻身上馬,與宋羨四目相對,然後催馬前行,一路向鎮州而去。
村民們一直站在那裡,直到那幾個身影徹底看不到了。
虎子蹲在路邊:“郡主成了親就會回來嗎?二月二十七就能回來嗎?”
村民們笑虎子到底是個孩子,雖然不知節度使和郡主會是什麼時候回八州,不過必然是春耕之前。
謝良辰和宋羨馬不停蹄地一路進了鎮州,遠遠就看到了陳老太太和宋老太太帶着人站在村口等他們。
瞧見了宋羨和謝良辰,陳老太太這才鬆口氣:“回來就好,這十幾天哪兒也不能去,除非有天大的事,否則都要放下,先忙婚事。”
宋羨和謝良辰應聲。
宋老太太望着孫兒道:“好好用心,哪裡做的不好,定饒不了你。”
說完這話,宋老太太笑着看謝良辰:“良辰不用做別的,這些日子太累,好好歇着就是。”
謝良辰上前挽住陳老太太和宋老太太,一起向村子裡走去。
宋羨吩咐常安:“程二回來了,衙門裡有事務就去尋他。”從現在開始,他要回宅院佈置一切。
……
李陶從船上跳下來,這處小島遠離大齊,島上都是魯王積攢下來的家業,他幫魯王在海上行走,找到不少人手安置在這島上,有流民,有買來的奴僕,還有原本就住在這島上的人,如今全都在爲魯王做事。
心腹管事低聲向李陶稟告:“代州那邊始終沒有消息傳過來,也沒能拿到鎮州新紡車的圖樣。”
“不管是鎮州還是代州那邊,都看得緊,八州的眼線許久沒送消息傳來了。”
李陶皺眉,還真像魯王說的那樣,宋羨和謝良辰不好對付,否則找到紡車做出來,再將羊毛運到這裡,讓島上的人做那些線穗和毛氈,豈非更加方便?
看來不能急,只能慢慢來。
李陶道:“另一樁事呢?之前我帶出去的那些人全都處置了?”
“處置了,”管事道,“但……還有一個人也曾在那時去過大齊,只不過不是在當日,而是隔天前去的……當時是怕還有餘禍,她前往善後。”
聽到“善後”兩個字,李陶道:“是鄭氏?”
管事應聲。
鄭氏幫他管着這島上的女眷,不像尋常手下,隨隨便便就能殺了。
李陶道:“暗地裡打探一下鄭氏,若她不知曉別的,就暫且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