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上的雕花,漏在陶綰綰眼瞼上。
她鴉羽般的睫毛顫顫巍巍地動彈幾下,猛地睜開雙眸,迸發出狂熱的興奮:“我想到辦法了!”
她猛地跳下牀,發現自己渾身痠痛,估摸着是昨日離魂症犯了,也不在意,拉開門衝着旁邊的友人喊:“彥問,穆九,我想到辦法了!”
“什麼法子?”穆九驚喜地望過去。
陶綰綰卻又賣起關子,不肯明說,只道:“一會兒自有分曉。”說着,便招呼下人去辦事兒。
用過早膳,陶綰綰便擡頭挺胸,自信滿滿地說:“走,打官司去!”
這場官司,自然是劉安的官司。
陶綰綰剛剛到雲景山莊的山腳下,百草堂的小廝就馬不停蹄地跑來報信,氣喘吁吁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陶大小姐,昨日那小子,死在病房中了!”
“什麼?劉安?”陶綰綰沒想到,官司還沒開始打,人就死了!她驚叫過後,匆匆忙忙地說,“先去看看!”
江湖客閒來無事,本是想跟陶綰綰去瞧瞧熱鬧,卻沒想到當事人死了,七嘴八舌一說,立馬就在西洲傳開。
陶綰綰的當事人枉死,她自然要替他伸張正義,討回公道。
昨日花朝節,街上人來人往,不少人都看見劉安倒在劉家門口。
她找來許多目擊證人,拼拼湊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捋清楚,然後,將劉家老小告上縣衙。
開庭時,縣衙門口又圍了幾圈吃瓜羣衆。
穆九和林彥問站在第一排,驚歌擋在兩人身後,確保自家主子站得舒適。
劉田和楊氏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團,他們哪想到,竟然鬧出人命。
縣太爺衛雨伯驚堂木一敲,大喊:“開庭。”
衙役的“威武”聲過後,陶綰綰便將案情娓娓道來:“昨日,認祖歸宗案宣判結果出來後,劉安敗訴,但他不甘心,便到劉家門口苦苦哀求,是也不是?”
“是。”劉田連忙道,同時插嘴說,“大人,我沒打他,還可憐他,給他幾個盤纏,讓他自行離去。”
陶綰綰頓了頓,繼續道:“劉安不肯走,哀求讓父母入葬祖墳。昨日花朝節,劉田,你和夫人楊氏去逛街遊玩,回來時夜已深,看見劉安還不肯走,便撿起門口的石頭,砸他腦袋,是也不是?”
穆九和林彥問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露出一抹笑容。
楊氏驚恐地辯白道:“他抱着老爺的腿不肯撒手,我也是被逼無奈,才輕輕打了他幾下。”
這麼多目擊證人在場,楊氏也不敢胡亂脫罪。
“你說得到輕巧,輕輕打了幾下?你可知,我們送他去醫館時,他倒在一灘血泊中。”陶綰綰對昨日酒客使眼色。
兩個酒客連忙附和:“是是,我們路過時,劉安已經昏了過去,衣裳都已經被血浸透了!”
“楊氏,你重傷劉安致其死亡,戕害人命,你可認罪?”陶綰綰一臉嚴肅,突然爆喝。
楊氏被嚇得渾身跟抖塞子似的哆嗦起來,不停地磕頭認罪:“老婦無心之過,大人請開恩!老婦沒想害他性命啊!”
劉田見此狀況,也跟着磕頭求饒。
陶綰綰杏目圓瞪,嫉惡如仇,冷冷地說:“劉安之前不過是想將父母的遺骨葬入祖墳,卻不幸丟了性命。我且再問你,劉安到底是不是你侄子,到底有沒有將合同文書交予你?”
穆九聽到此處,笑容加深,喃喃道:“孺子可教也。”
楊氏這會兒死罪難逃,哪裡還敢承認。
正準備否決,陶綰綰連忙打斷:“楊氏,你可想清楚!如今害出人命大案,你若和他沾親,你是長輩,他是晚輩,縱然打傷身死,也不過是傷殺子孫,不至償命,罰點銀子罷了。”
林彥問早已猜出陶綰綰的計謀,輕聲道:“這一仗,綰綰贏得漂亮。”
穆九摸着肚子,笑着道:“看來,晚上又免不了一頓酒了。”
堂上,陶綰綰繼續嚇唬楊氏:“若是毫不相干,你豈不聞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靖國律令說:‘毆打他人因而致死者,抵命也’。大人,您公正嚴明,心有明鏡,還請您判決。”
“堂下楊氏,劉安可與你沾親帶故?”衛雨伯不知爲何,總有種被陶綰綰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爲了保全性命,楊氏哪裡還敢否認,連忙哭喊:“大人,劉安是老婦的侄兒!”
“此時你如此說,可是爲了脫罪?是否有合同文書爲憑證?”陶綰綰凶神惡煞地追問。
楊氏慌慌張張從懷中掏出,當初從劉安那裡騙出的合同文書,顫顫巍巍地遞過去:“有有有,這便是劉安交予我的!”
劉田沒想到楊氏竟然是自己被騙,指着她破口大罵:“你這刁婦,竟然害我侄兒性命,讓我如何對得起黃泉下的哥哥。”
此時,吃瓜羣衆一片譁然,驚叫起來:“老婦也太心狠手辣,冷血無情!”
“沒想到,陶大小姐又贏了訴訟,可惜那後生已經命喪黃泉。”
“好歹死的瞑目了。”
陶綰綰接過合同文書,展開一看,又讓下人轉呈衛雨伯,朗聲說:“大人,這正是當日劉安在堂上背誦的合同文書,一字不差!”
衛雨伯看完合同文書,剛要宣判,又被陶綰綰打斷:“大人,且慢。小女還有話說。”
“說來聽聽。”
陶綰綰招了招手,佯裝謙恭地說:“大人,劉安確實被楊氏重傷,但他並沒有死。我略施小計,不過是爲了詐出楊氏手中的合同文書,以證劉安並非騙子。”
她話音落下,人羣中自發地讓出一條過到,腦門纏着紗布的劉安在百草堂小廝的攙扶下,虛弱地走過去,跪在堂上哭喊:“大人!請重審昨日錯案。”
陶綰綰熟讀靖國律令,從前只是被不願成爲訟棍的心結束縛,不知變通。經穆九和林彥問一提醒,頓時舉一反三,實力大增。
想到法子後,當下讓人去百草堂,請沈元良配合做戲。
沈元良是西洲出名的忠厚善良,她將之前調查劉安養父母的線索給他看,他自然會配合。
百草堂的小廝,當着雲景山莊那麼多江湖客的面,說劉安已死。
三人成虎,就算這事兒是假的,大家也都相信,不會有人去求證的。
不過,陶綰綰也有後手,就算衛雨伯周密,派遣仵作驗屍,沈元良也可以用藥物,讓劉安假死片刻。
但這是不可能的,若衛雨伯真這麼盡忠職守,兢兢業業,西洲也就不會有這麼多冤假錯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