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爐鍋內的沸水不停地翻滾,將鮮紅的辣椒從鍋底掀上來,水汽好似雲霧一般縹緲。陶綰綰和穆九面對面坐着,彼此的臉藏於白霧中,在昏暗的燈光下忽明忽暗。
“這就是你說我肯定沒吃過的?不就是暖鍋嗎?”陶綰綰盯着爐膛裡通紅的炭火,莫名覺得心中無比溫暖。
“這可不是普通的暖鍋。”穆九神秘兮兮的說。
陶綰綰不解:“哪裡不同?”
穆九:“作陪的人不同。”
“不要臉。”陶綰綰翻了個白眼。
將食物放入暖鍋中,煮沸後方可食用。
兩人都是能吃辣的,但這家店鋪的暖鍋卻格外辣,蘇爽直衝腦門,讓陶綰綰嘴脣都開始顫抖。
穆九一邊倒抽冷氣,一邊往嘴裡塞肉:“這家店是我無意間發現的,還問老闆爲何做得這麼辣,老闆說,在南街暗無天日的地下井裡,溼氣重,這樣可以驅寒。”
陶綰綰知道南街有許多地方普通人一輩子都不會來的,這裡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是王法無法庇佑的黑暗之所。
但她沒有來過。
“陶大小姐,別看你看着好似桀驁不馴,但骨子裡還是一個大家閨秀。哪像我,就生在這種地方。”穆九笑嘻嘻地說。
“也挺好,自由。”
正在此時,有蓬頭垢面的小乞丐過來,給穆九塞了一張紙條,他看過後遞給陶綰綰:“小林子傳信來,說藥童在撒謊。”
“你們就是想再次證明,沈元良就是意外墜崖?”陶綰綰看過紙條後,氣呼呼地將紙條塞進爐膛裡。
火苗頓時竄起,紙條化爲灰燼。她不得不承認,兩人的舉證都具有說服力,將她的證據推翻。但她始終覺得一切沒這麼簡單。
穆九搖搖頭:“你先別激動。我和小林子只是認爲沈元良不是沈二爺殺害的,但並不是說,沈元良不是被其他人暗害的。”
“這麼說,你們要繼續調查真相?”陶綰綰驚喜地瞪大眼睛,頓時閃爍着盈盈光亮。
穆九點點頭道:“這是自然。你也不想手上有冤假錯案吧?”
陶綰綰摸着下巴思索起來,緩緩地說:“這件事情仔細想來,確實很古怪。我和豆蔻每去一個地方,都好似有人故意引導,順利得有些不真實。”
“不僅如此,那些證人和證詞中,除了藥童出於報恩撒謊,其他的居然真實發生過。”穆九認真道。
陶綰綰往碗裡夾了一片牛肉,蘸着醬料吃:“若融於生活的小事情是一塊小小的碎片,就有一個聰慧的玩家,將碎片拼成一幅畫。而且,這個人肯定在沈二爺身邊安插了眼線,不然,不可能這麼清楚的知道,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
“現在對方應該已經意識到事情敗露……”穆九和陶綰綰對視一眼,兩人心領神會。
穆九從懷中掏出銀子,往桌子上一拍:“店家,結賬。”
兩人同時站起來,離開小店進入蜿蜒曲折的小巷子,爬上幽長又逼仄的石臺階,纔回到南街結尾。
白天的南街蕭瑟冷清,兩人一路疾行,直奔沈府。
***
縣衙內堂,林彥問走到沈二爺身邊,語氣溫和起來:“不慌,你且慢慢回憶,將不同尋常的日常也說來聽聽。”
沈二爺呢喃起來:“不同尋常……我平日裡就去百草堂閒逛逛,然後去第一賭百花苑,吃吃喝喝也沒什麼呀。”
林彥問循循善誘:“除了這些可還有別的?比如見到不同尋常的人……或者其他的?”
“大人若是這般說,倒還真有一樣。”在沈二爺心中,林彥問救了他的性命,因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哪件事?”林彥問聽出端倪,微微一側身,渾身繃緊。
“我平日裡不是賭錢,大哥給得不多,賤內又管得嚴,我總得先辦法搞點銀子嘛。有時候投點百草堂裡的珍貴藥材賣,有時候幫別人捎點東西……”
林彥問察覺異樣,連忙追問:“捎東西?什麼東西?”
“有個和我一起賭博的,說是可以賺錢,只需要將……”沈二爺話還沒說完,一根銀針突然從縣衙的穿戶外射入他眉間。
之後的話還未出口,便一命嗚呼。
“是誰!”驚歌猛地驚呼,轉身奔向窗戶,破窗追去。
但房間外空無一人,追到院子裡時,只看見還在忙活的下人,並沒看見可疑之人。
驚歌連忙追問下人:“可有看見有人出入?”
“沒有,只有在下一人再次灑掃。”
驚歌連忙回到內堂,只見林彥問蹲下身,將食指搭在沈二爺的頸部,確定他已經斷氣。
“公子,沒看見人。我估計是躲在院牆的樹上,或者其他角落裡……”驚歌心驚不已,躲在院牆的樹上就能用暗器殺人,可見功夫了得。
若是有人要暗害林彥問,那他完全處於危險中。
林彥問蹲下身,死死地盯着屍首,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喃喃自語:“捎東西就能賺錢……和第一賭有關……”
驚歌纔不管什麼破案不破案,她現在滿心皆是惶恐,這縣衙並不安全:“公子,要不讓老爺在派點高手,來護你周全?”
“有你便好。”林彥問搖搖頭。
驚歌難得有些情緒起伏,激動地說:“若是遇到先前這樣的高手,只怕兩個我也護不住你……”
“驚歌,這不是你該管的事,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護得住我。現在,去請穆兄來。”林彥問平靜地道。
“遵命。”驚歌瞬間恢復冷靜。是呀,她不過是一個死士,如何能左右主子的決定。
***
穆九和陶綰綰埋伏在沈府側門,纔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果然看見一個身材瘦小,賊眉鼠眼的下人挎着包袱出來。走到門口時,他還東張西望查看動靜,怎麼看都不正常。
“不出所料。”陶綰綰低聲說。
穆九應和:“我們從兩邊包抄過去,防止他逃跑。”
兩人雖然功夫了得,但萬一這下人也是練家子,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不管不顧,也是麻煩事兒。
兩人對視一眼,分開朝着兩個路口,這樣不管下人從哪裡走都是死路。
還未等下人走出沈府側門的小徑,忽然,一枚銀針劃破風聲,直直的紮在下人的眉心。
霎時,他身上的力氣好似被抽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有人!”穆九低吼一聲,轉身朝着銀針飛來的方向望去,飛身追了幾步。
陶綰綰則飛快上前,查看被銀針殺害的下人的情況。
只見他面上還是死前鬼祟的神色,可見是瞬間斃命,甚至連表情都沒來得及換。
穆九追出去並未有收穫他,沈府附近是鬧市,人來人往,看不見可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