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融鑽進去的位置正是我上次走的路線,畢竟那個路線我走過,肯定要比其他地方安全很多。在這種地方,要說蕭靖國可怕,其實,沼澤地比蕭靖國更加可怕。
周融走在最前面,我牽着雪兒的手走在中間,李大逵殿後。
雪兒看似弱不禁風的,其實她很能吃苦,骨子裡也有周融那股不服輸的勁頭。在之前我們大山的時候,雪兒明顯已經很累了,可我們幾個要揹她,她卻死活也不要我們背,我們一路急行軍過來,她硬是強忍着跟上了我們的節奏。
周融開着車從寶山趕過來,只花了兩個小時多一點點的時間。加上我們從寶山殯儀館下山和從回籠鄉進山的時間,從我們出發到現在,正好是四個小時。而從那個陌生男子給我打電話算起,到他規定的八點鐘,其實他只給我們三小時五十分鐘的時間,我們能趕到這裡,已經很不錯了。看來他對我們似乎非常瞭解,他知道只要我們盡力,在三小時五十分鐘的時間裡完全可以趕到這裡。這裡面,他一定把周融能在兩個小時內開三百多公里的車技計算進去了。
我們四人雖然手裡都有強光手電,可誰也沒有開手電。不過我們頭上都戴着單兵夜視儀,這是叫劉羽安排人給我們送到開源縣的,我們到開源縣的時候,已經有人把夜視儀和一些武器裝備給我們準備好了。
我和周融、李大逵三人各拿了一把九五式,和兩把手槍以及一個夜視儀。劉羽找來的裝備很先進,九五式自動步槍上面還裝着白光瞄準鏡,這算是比較先進的武器裝備了。
所謂的白光瞄準鏡就是指利用自然光, 通過透鏡, 棱鏡等光學系統成像的瞄準鏡. 也就是大家常說的“望遠式瞄準鏡”。
在拂曉或者黎明燈光線昏暗的情況下, 背景光線不足, 看不清十字線, 就會在十字線旁邊放一個小燈(或發光二極管)來照明, 紅光綠光指的是照明的顏色。燈光紅色的是“紅光瞄準鏡”、燈光綠色的是“綠光瞄準鏡”,裝不同顏色的燈泡就是紅/綠雙光.,當然, 還要裝電池。只可惜,白光瞄準鏡雖然成像最清晰, 觀察距離最遠, 可在夜間卻無法使用。
當然,這也是周融和我說了九五式自動步槍上的這種白光瞄準鏡的作用我才知道,以前我可不懂這個。
不過今晚的天氣很不好,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所以如果單純用這種白光瞄準鏡根本就是個雞肋。但周融卻把我的步槍和頭戴的單兵夜視儀對接了一下,因此,我現在只要帶着夜視儀去據槍瞄準,不僅可以通過九五步槍上的白光瞄準鏡看很遠,還照樣有夜視的效果。這可謂是一舉兩得了。
因爲夜視儀和望遠鏡其實完全是兩碼事,望遠鏡和夜視儀的原理本身就是不一樣的,一個是白天觀看一個是晚上觀測。望遠鏡沒有夜視功能,夜視儀也沒有望遠功能,兩種東西用的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光學原理。
不過白光瞄準鏡和單兵夜視儀對接上之後,卻可以令白光瞄準鏡增加一部分夜視的功能,同時也能令夜視儀的望遠距離增加不少。這算得上是各取所長,融匯貫通。
但在我看來,效果還是與我的預期有很大的差距。周融說今晚天氣太差,山谷太黑了,我們國家生產的這種夜視儀比美軍的要差很多,在全黑的自然條件下,夜視儀只能看到一百米左右,加上白光瞄準鏡的附加效果,也只能看到一百五十米。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據槍瞄準的情況下,只能確定一百五十米開外是安全的。超過這個距離,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我很慶幸,也很鬱悶的是,我們走了好一會兒,直到我們來到那天我下水的位置,還是沒看見一個人影。慶幸的是,我們到現在都還沒遭到伏擊,鬱悶的是,前面到底是有人埋伏我們,還是我們被坑了,我甚至懷疑我媽他們根本就不在這裡。
山谷非常安靜,連一聲鳥叫都聽不見,靜得有些可怕。
望着眼前的一汪沒有絲毫波瀾的潭水,我低聲問道:“融哥,你說蕭靖國真的在裡面嗎?”
“不知道……”周融搖了搖頭。
“萬一不在,我們該怎麼辦?”我道。
“不管他在不在,既然他把我們叫來這裡,前面就一定會有埋伏,你們先在這裡等着,我一個人先過去看看再說!”周融說完拔槍朝肩膀上一背,就準備下水。下水之前,他低聲說了一句:“一會兒看見我打兩長兩短的紅外線信號你們就過來。”
“融哥,雪兒也帶過來嗎?”我有些擔憂地道。
“蕭靖國這次的目的是把我們趕盡殺絕,少了一個人他都不會出現。”周融說完,摸了摸雪兒的腦袋:“小妹,不管出了什麼事,你都別埋怨哥,哥也是逼不得已。希望你能原諒哥的自私,以前做事我一直很有把握,可這次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如果把你放在家裡,我更不放心!”
“哥,我不怕,就算你不帶我過來,你出什麼事了,我也不會一個人苟且偷生,我會馬上下來陪你和我們爸媽,我們一家人在下面團聚!”
“呸呸呸……”我一臉呸了三下:“你們兩兄妹說點吉利的好不好,別搞得和生離死別似的。”
周融橫了我一眼:“這是事實,我們應該直面事實,逃避是最不能解決問題的辦法!”周融說完又摸了摸雪兒的腦袋:“萬一我過去五分鐘都還沒給你們回信號,你們就馬上離開這裡,以後你大逵哥和林哥會好好照顧你的。”周融說到這裡,看了我和李大逵一眼:“這個水潭易守難攻,如果我五分鐘沒給你們信號你們也沒必要過去送死了,趕緊扯吧,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找蕭靖國報仇。”
“融哥……”我被周融說的心裡酸酸的,這下真的有點生離死別的感覺了。
“俺會照顧好咱小妹滴!”李大逵憨笑了一句。雖然這話簡單直白,甚至好像已經做好了周融會犧牲的打算,可此時此刻,這話對於周融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定心丸。
周融用拳頭錘了李大逵胸口一下,然後又錘了我胸口一下,這一拳錘的挺重的,李大逵是沒啥反應,我被他錘得朝後推了一步,摸了摸胸口,有點疼。
周融衝我搖了搖頭:“萬一我出事了,你們就馬上遠走高飛,找個地方躲幾年再出來,千萬別去想救乾媽的事了。現在開始計時,記住,五分鐘!”
周融說完看了看他手上那塊很舊的軍用手錶,轉身輕腳輕手地下水了。儘管他身上還有很多武器裝備,可他下水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並且,就算在水裡遊動的時候,幾乎都是沒有一點聲響的。
他用的是蛙泳,我早就聽說這是一種最安靜的游泳方法,以前我一直沒感覺到,此刻從周融身上卻終於看出來了。
他就好像一條潭水中的鱷魚,時而潛入水中,時而浮出水面,只是不大一會兒,就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中。
當我回過頭的時候,看見李大逵早已半跪在地上,端着槍,全神貫注地盯着湖對岸。看見如此一幕,我纔想到,周融此時還在水裡,我們應該幫他掩護纔對。於是我也學着李大逵的樣子端着槍朝對岸瞄了過去。
只可惜,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離對岸還很遠,根本看不見對岸的任何情況,瞄準鏡裡,我能看見的只是一片漆黑。我端着槍到處望了一下,卻發現周融都不見了。剛剛都還能看得見他,他沒理由一下就游出一百五十米開外了吧?想到這裡,我一下激動起來。
我一臉緊張地對李大逵說道:“師父,融哥不見了,怎麼辦!”
李大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裡的步槍,然後默默地幫我把白光瞄準鏡上的一個橡膠蓋子打開,他也沒說什麼,繼續端着槍朝遠處看去。
我滿臉通紅地端起槍再朝水裡看去,眼前出現了一片紅光,並且正好看見周融從水裡冒出來。
媽的,原來是我白光瞄準鏡的蓋子沒打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李大逵笑了笑:“嘿嘿……”
李大逵放下槍,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後繼續端着槍朝觀察周融的動向。
雪兒和周融差不多,也是那種話很少的人,此時雖然她已經看不見周融了,可她帶着夜視儀還在死死地盯着遠處的湖面。
我知道他們兩個此時都很擔心周融,其實我又何嘗不擔心周融,我也不再開小差,趕緊據槍繼續追蹤着周融,雖然看不到湖對岸的情況,可目送一下他過去還是可以的。
就這樣,我們一直等到周融在游出我們的視野,才放下槍。
李大逵放下槍後,先是把水壺打開喝了一口水,然後才低聲說道:“現在開始計時!”李大逵說完,按了一下手上的一塊很久的軍用手錶。
他的這塊手錶和周融那塊款式一模一樣,上面功能挺多的,不過很多功能我看都看不懂,只看懂一側錶盤和錶帶相交的位置上有個指北針,我覺得最實用的應該也就是這個了。當然,上面還有個計秒功能也挺適用的,比如現在我們可以用來卡一下秒錶。
李大逵卡了一下秒錶之後,我和雪兒便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秒錶看。他的手錶有夜光功能,看的很清楚。
我們三個並排站在懸崖邊的小路上,背後是懸崖,身前雖然能看見很多泥土,可誰也不敢朝前邁出一步,所以我們只能並排蹲在懸崖邊,一起盯着秒錶看。
我能看出,李大逵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是在盯着秒錶看,其實他的目光主要是放在湖對岸的,我知道他是在等待着着周融發過來的紅外信號。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五分鐘過去了,可週融的紅外信號卻一直沒有發過來。
我的心裡開始怦怦直跳,其實,從周融下水那一刻開始算,現在早就已經過五分鐘了。李大逵之所以等看不見他了,纔開始卡秒錶,那是因爲他想多給周融一些時間。不過,即便這樣,周融卻還是能在五分鐘發信號給我。
之前雖然周融說的挺嚴肅的,搞得和生離死別一樣,不過我卻一直覺得他一定會給我們信號的。直到我盯着李大逵的秒錶開始讀秒,我的心裡就已經開始不知自在了,直到我把五分鐘讀完之後,我感覺到天都好像要塌下來了。
就在這時,李大逵一臉決然之色地道:“我們走吧!”
“師父,再等等……”我急忙抓住李大逵的手。
“俺們要服從周隊的命令!”李大逵很嚴肅地道。
“師父,求你了,再給融哥一點時間吧!”我幾近哀求地道。
“不行!俺答應周融要照顧好小妹的!”李大逵的態度從未如此嚴肅過,也從未如此堅決過,只見他說完拉着雪兒就要往回走。
就在這時,雪兒突然發狂一樣地掙扎起來,只見她一邊掙扎一邊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哥,哥,哥……”
“師父,再等一分鐘行嗎?”我幾乎已經透出了哭腔。
“戰場瞬息萬變,一分鐘就能改寫很多歷史!”李大逵說完一掌砍在雪兒後背上,雪兒一下就倒在了他的懷裡。
李大逵把雪兒朝肩膀上一扛,一手提着槍,一手扶着肩膀上的雪兒,扭頭對我冷冷地說了一句:“俺也捨不得周融,俺也想去救他,可俺知道,周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妹妹,聽俺滴,走吧!”
李大逵說完扛着雪兒就往外走。我知道部隊那種以服從命令爲天職的理念已經在他心裡深深紮根了,可我卻真的做不到如此無情。儘管李大逵說的確實沒錯,周融最放心不下的無疑就是他妹妹,他這次堅持帶着他妹妹過來,無非就是怕我們進來之後,蕭靖國會對他妹妹下手,那樣他一定會更加痛心。
原本我還以爲他帶着妹妹來是在想着,就算要死,也要和他妹妹死在一起,卻沒想到他似乎早就已經有了他的想法。
也是此時此刻,我才終於明白他帶他妹妹過來的真實含義。
其實,他帶妹妹過來的確是爲了報仇,可如果實在無法報仇,他死了,也算是盡力了,既對得起我,也對得起李大逵,也對得起邢酬了。至少他帶着妹妹來,向我們大家都表明了他的決心,讓我們大家都看到了他幫我和李大逵報仇的誠意。
說白了就是,他來確實是爲了救我媽和邢酬、光頭蛇,不過估計他早就知道這次要想救人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媽和邢酬被綁走了,他不救又不行。所以他提前就做好了打算,他打算用自己的命來換一個心安,同時也打算用自己的命來避免讓我們幾人全都和他一起冒這個險。
我懷疑李大逵很可能早就看透了周融想法,只是他一直沒說。因爲他的想法可能也和周融差不多,畢竟我媽被人綁走了,還有邢酬這個與我們幾家人世交很深的人也被抓了,他們當然不能見死不救,不然他們沒法面對我。儘管之前周融在寶山殯儀館山上已經清楚地說過要是抓人的是蕭靖國,我媽他們肯定救不了啦,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過來了。
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李大逵在幾步開外又叫了我一聲:“走啊,還愣着幹哈?”
“師父,你先走吧,好好照顧小妹!”我說完轉身一頭扎進了湖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