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河東獅吼

自從遭遇刺殺後,蕭嶷帶着明萱繞道而行,一路上虛虛實實避人耳目,因此到達廣陵的時間也晚了幾天,而他們到達廣陵的那日,廣陵城幾十裡外的一處酒館內,一個女子正在赤足跳舞,她的手腕和腳踝處都繫着金色鈴鐺,跳舞時叮鈴作響,女子面上覆着一塊麪紗,讓人看不清她的相貌,她在胡琴樂聲中輕盈舞着,舞到興起時,胡琴的弦卻斷了,樂聲嘎然而止,女子的舞步也停了下來,酒館裡的食客都噓出聲來,眼看就要冷場,那女子眼見一位在喝酒的俊朗公子腰上彆着一隻笛子,於是款款走到他面前,媚眼秋波道:“這位公子,可否給小女子伴奏,讓小女子將這支舞舞完?”

俊朗公子衣着很是華貴,看起來是一位世家子弟,酒客們都饒有興趣地看這位世家公子願不願意給這女子吹笛,須知這女子是最下賤的酒館娼女,只要給足夠的錢,她就願意陪男人睡一覺,這位高貴的世家子弟豈肯紆尊降貴給這娼女吹笛?

未料這位貴族公子卻毫不在意,反而哈哈笑道:“美人相邀,豈敢不從?”

那女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貴族公子舉起笛子,就悠悠吹了起來,那女子也跟隨着笛聲,繼續旋轉着舞蹈,在滿堂的喝彩聲中將這支舞跳完。

一曲吹罷,女子停下舞步,微笑着朝那公子屈膝表示謝意,然後走入後院,那公子也微微一笑,繼續和侍從喝着酒。

等到他喝完酒出了酒館後,和侍從準備上馬離去時,一個小廝偷偷繞到他身邊悄聲道:“我家姑娘感謝公子的相助,特意邀請公子相會。”

那公子眉頭一皺:“你家姑娘?”他忽恍然大悟:“是剛剛那位跳舞的姑娘麼?”

那小廝道:“正是,姑娘想親自謝謝公子。”

那公子長相本就十分俊朗,在雲層下透過的金色光線照耀下更顯得耀眼如太陽,躲在寬大柱子後面的女子看得有些癡了,她只聽那公子哈哈一笑,拍了拍小廝的肩膀道:“告訴你家姑娘,我吹笛不是爲了這個,讓她不必放在心上。”

那小廝有些糊塗了,如果不是春宵一夜,那這貴族公子爲什麼願意給一個娼女奏笛呢,他訥訥問道:“那公子是爲了什麼呢?”

那公子大笑道:“我蕭賾做事,只求快意兩字,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那公子說罷就和自己的侍從上馬離去,躲在柱子後的女子喃喃道:“蕭賾?”

她聽到酒館裡一個酒客忽然一拍大腿,大聲道:“我想起來他是誰了!他是蕭賾,是蕭太守的大公子啊!”

酒館裡的那個酒客絮絮叨叨講着,原來這個欣然給娼女伴奏的貴族公子就是那個傳言行事特別的蕭大公子,他父親就是廣陵郡的太守蕭道成,蕭賾和弟弟蕭嶷性格截然不同,蕭賾性情開朗,好笑語,蕭嶷則溫潤如玉,兄弟倆一個如太陽般耀眼,一個如月亮般溫柔,而在蕭家,蕭道成彷彿更喜歡穩重的二兒子蕭嶷,這換做其他人家,可能就兄弟鬩牆了,但是大公子蕭賾爲人心胸開闊,開朗樂觀,對此絲毫不以爲意,兄弟倆關係反而一直很好。三年前,蕭賾去南康郡爲官,一直很受南康相沈肅之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這樣一個俊朗大度又前途無量的少年公子,怎麼能不讓人暗自傾慕呢?女子聽得癡了,手拂過秀髮時,手腕上的鈴鐺叮叮做響,這讓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罷了,罷了,他如何風采出衆,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她只是個最下賤的□□罷了。

何況,她還有大仇未報。

想起她的仇人,女子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恨怨毒的神色,她暗暗捏緊了手腕的鈴鐺。

我如此屈辱地活着,只是爲了殺你。

※※※※※※※※※※※※

蕭賾和侍從騎馬進了廣陵城,一行人騎到一個分岔路時,蕭賾揮鞭一指右邊:“走這邊。”

一個隨從疑惑道:“大公子,明明左邊比較近啊。”

“本公子要走右邊,就走右邊,那麼囉嗦幹什麼?”蕭賾不耐道。

另一個隨從敲了下那個侍從腦袋,罵道:“就是,你怎麼這麼笨,明知道走左邊要經過裴府,公子害怕裴姑娘你不知道嗎?”

蕭賾頓時大怒:“你小子說什麼呢,誰說本公子害怕那個母老虎?”

那隨從知道失言,忙打了自己兩個嘴巴:“公子,小人知錯了,公子不怕裴姑娘。”

蕭賾哼了聲,率着幾個隨從走了右邊偏僻小路。

蕭賾騎了一段路,覺得太陽曬得慌,口也渴起來,眼見這段小路還是路漫漫其修遠兮,越發覺得口舌焦躁起來,忽然他看見前面有一個涼茶攤子,於是大喜過望,一人率先騎到那攤子邊,翻身下馬,大喇喇地坐在椅上:“小二,上幾杯涼茶。”

一個穿着灰布衣衫的小二躬身遞上幾杯涼茶,蕭賾咕嚕嚕地全喝下,那小二在背後問道:“客官,涼茶好喝嗎?”

“好喝,真好喝,再上一杯。”

那小二又遞上一杯茶,蕭賾正想接,忽那小二手一翻,一杯涼茶就潑到蕭賾臉上,蕭賾抹了一把臉,正想大怒,那小二卻直起身,笑嘻嘻道:“客官,這下可解渴了吧。”

蕭賾看清那小二的容貌,腿已經軟了半截,那小二摘下自己頭巾,一頭流雲般的秀髮披散在肩膀上,她叉腰道:“蕭賾,你這個沒良心的,果然走了這條小路!好不容易回一趟廣陵,就這麼不想見我嗎?”

蕭賾舌頭都打結了:“你……你……你這兇婆娘,想看見你纔怪了!”

那小二怒道:“我再怎麼兇,也是你蕭賾未過門的妻子!”

蕭賾嘴硬道:“我寧願在南康過一輩子,也不願意娶你這兇婆娘!”

這時蕭賾的幾個隨從也都趕到了,看到了蕭賾和小二起了爭執,都翻身下馬想幫忙,但看到那小二容貌時都腿軟着笑嘻嘻道:“原來是裴姑娘啊。”

裴家姑娘名叫裴惠昭,和蕭賾自小就有了婚約,她看到那幾個侍從,氣得從涼茶攤邊取出一根大木棍,執在手上罵道:“你們都衝上來,是不是想幫你們少爺啊?”

那些隨從看到胳膊粗的木棍,忙都搖手道:“不,裴姑娘,這是沒有的事。”

“你們這羣忘恩負義的奴才!忘了本公子平日是怎麼待你們的嗎?”蕭賾氣得直罵,但那幾個侍從都不約而同地退後幾步,籠着袖子望着天空,不發一言。

裴惠昭拿着大木棒:“好啊,你說我兇,我就兇給你看!”說罷就拿着那根大木棒追着蕭賾打,她自小習武,頗有些武功底子,蕭賾躲閃不及,身上被打了好幾棍,他哎呀叫喚道:“你這兇婆娘,我這輩子都不要娶你!”

裴惠昭追着他打,蕭賾忽看到涼茶攤旁還站着一個秀麗出塵的女子,他忙躲在那女子身後,叫着“婉柔救我。”

裴惠昭怒道:“婉柔,你讓開,我今天要打死這個沒良心的男人。”

蕭賾直躲在那女子身後不出來:“婉柔,你今天救了我,我明日就讓二弟去你家裡找你。”

那女子的臉紅了紅,她翩然向旁邊退了兩步,將蕭賾暴露在外面,蕭賾慘叫着跳腳道:“婉柔,你幹什麼呢,你不想見我二弟啦?”

裴惠昭卻滿意地朝婉瑜揚臉一笑:“婉柔,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婉柔看看她,又看看蕭賾,柔聲道:“惠昭,你輕點下手。”

“我纔不要呢,這個沒良心的,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廣陵,回來還避開我走小路,我今天要打死他!”

裴惠昭說罷就雄赳赳氣昂昂地舉起大棒繼續朝蕭賾揮去,蕭賾抱頭鼠竄,他逃到駿馬旁邊,忙翻身上馬,往城中逃去,裴惠昭扔掉木棒,叉腰道:“哼,你以爲你逃得掉嗎?”她也翻身上馬朝蕭賾追去,婉柔搖搖頭,也翻身上了馬,朝兩人追去。

剩下幾個隨從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決定在裴惠昭的雌威下,他們還是不要去攤這趟渾水了,免得殃及池魚。

大公子,我們會爲你祈福的。隨從們都默默祈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