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真相與否

徐夫人和秦絲蘿攜手到了廳堂,兩人落座後,徐夫人就關切地問道:“絲蘿,你在義陽王府近日過得怎麼樣,聽說義陽王又納了一妾,寵愛非常。”

秦絲蘿的眼裡滑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痛苦,她低頭笑道:“師父,哪個王侯不是三妻四妾,至少絲蘿現在是王府的主事,就算王爺再怎麼寵愛其他人,還是會賣我這個側妃幾分薄面的。”

徐夫人臉上浮現出一絲哀傷的神色:“當日你去太守府撫琴,沒想到卻被義陽王看中納爲側妃,你個性冷淡,與世無爭,要你在王府那種地方生活,真是苦了你了。”

“師父過慮了。”秦絲蘿淺笑:“我雖無心爭寵,但王爺卻離不開我,王府的所有賬冊和事情王爺都交給我打理,交給其他妾侍,他還不放心呢,王妃身體孱弱,怕是活不了兩年了,王爺意思是把我扶正,我一介孤女,能有今日的造化,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徐夫人心中嘆氣,她知道自己這個徒弟在自己面前強顏歡笑,只是爲了怕自己擔心罷了,她嘆道:“唉,你自己開心就好,好歹外人看來,你如今已是風光無限。”她話鋒一轉:“只是沒想到之月年紀輕輕就走了,如果她今日還在,我們師徒三人撫琴暢談,豈不快哉?”

想起自己心愛的大弟子,徐夫人忍不住淚水漣漣,早已習慣的秦絲蘿輕柔地幫她拭着眼淚:“師父,人死不能復生,孟師姐也不希望看到您這樣難過的。”

徐夫人握着她的手:“是,你說的對,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讓廚房給你做幾個喜歡吃的菜。”

徐夫人剛想喚王管事,未料王管事卻匆匆進來:“夫人。”

王管事欲言又止,徐夫人看出她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有話就說,絲蘿又不是外人。”

王管事爲難道:“夫人,琪姑娘,哦,不,是安吉縣君來了。”

徐夫人臉色大變:“她還有臉來?”

她怒氣衝衝地站起走了出去,秦絲蘿忙跟在她身後,只見大門口停着安吉縣君的馬車,安吉縣君仍舊是十年前那樣美得外放張揚,只是臉上已染了些歲月的痕跡,她看到徐夫人,忙行禮道:“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徐夫人怒極反笑:“你回來做什麼?”

安吉縣君委屈道:“師父,馬上是您六十大壽了,徒兒十年都未爲您做過壽,如今您六十大壽,徒兒怎麼也要趕來爲您賀壽。”

徐夫人冷笑道:“我可不敢讓你堂堂縣君給我這糟老婆子賀壽。”

眼見徐夫人盛怒難消,安吉縣君索性跪下:“師父,十年了,當年您盛怒之下不聽我解釋,如今我一定要解釋個明白。”

徐夫人差點沒氣暈過去:“你要解釋?你要解釋什麼?”

安吉縣君只是跪着,街邊已有些人探頭探腦,秦絲蘿忙勸道:“師父,有什麼話先進去再講,免得難看。”

徐夫人看着那些看客,也覺得在大庭廣衆下有損徐府顏面,於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秦絲蘿朝安吉縣君使了個眼色,安吉縣君忙站起來進了徐府,三人亦步亦趨走進廳堂,安吉縣君拉着徐夫人裙角跪下,她擡頭哀求道:“師父,您聽我解釋。”

徐夫人氣得胸膛一起一伏,她示意丫環小廝都下去,大堂裡只剩下她們師徒三人,她扯出自己裙角:“你要解釋什麼?你要解釋你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之月嗎?”

“師父,孟師姐出了這事,我也很難過,但真的不是我做的,當初廣陵太守急於破案,他不知道我身份,硬說我是兇手,還準備屈打成招,幸虧我丫鬟偷跑到建康,找到我阿爹,去求皇太后,才把我放出來,我嚇壞了,阿爹把我接回建康休養,之後我得到消息,說孟師姐是誤食毒物身亡,但我萬萬想不到,師父您會認爲我是兇手。”

安吉縣君說得句句懇切,徐夫人看着她的臉,又是傷心又是懷疑,她想起十年前,她三個徒兒以琴藝聞名廣陵,大徒弟孟之月、二徒弟秦絲蘿都是她收養的孤兒,唯有三徒弟路浣琪家境尚可,她家本是寒門小族,但她姑姑路惠男當時是文帝淑媛,武陵王生母,所以也躋身於外戚之中,但路惠男與子武陵王都不得寵,所以路家在一衆世家中還是地位低微,路浣琪父親爲了給女兒婚配增加籌碼,託人將路浣琪送到徐夫人府邸學習琴藝,徐夫人見路浣琪學琴的天分甚高,於是就收下了她,那時路家還只是一個地位低微的外戚,只有徐夫人知道她的身份,別人都只道路浣琪是一個尋常富家小姐罷了。路浣琪在徐府呆了四年,和徐夫人她們感情也越來越好,她個性相較孟之月她們比較活潑,經常拉着孟之月和秦絲蘿出遊,和世家公子鬥琴,瑤琴三姝的名號也是從那時候傳開的,旁人都說瑤琴三姝,一柔一冷一豔,美絕廣陵府,只是隨着元嘉二十年秦絲蘿嫁人義陽王府,元嘉二十三年孟之月嫁給音聖阮弘,路浣琪離開廣陵回了建康,瑤琴三姝的名聲也慢慢淡了。

元嘉三十年,當時的太子劉劭弒父自立,武陵王劉駿起兵討伐,最終稱帝,路惠男也從一個不得寵的妃嬪成爲皇太后,路家頓時變得炙手可熱,而元嘉三十年,孟之月已有了個六歲的女兒,路浣琪則嫁給了一位叫高琛的世家公子,劉駿稱帝不久後,回來替徐夫人賀五十壽誕的孟之月送了性命,悲痛欲絕的徐夫人卻驚見官府將自己的三弟子抓了過去,她打聽得知原來官府覺得路浣琪是毒殺孟之月的兇手,再然後,路浣琪被一道旨意放了出來,孟之月的案子被判爲誤食毒物而亡,一晃十年過去了,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當年的瑤琴三姝和徐府慘案了,然後最心愛的弟子無辜枉死,徐夫人卻無論如何都忘不了。

想起往事,徐夫人又是傷心又是難過,她拂袖道:“你別以爲我沒有證據就不能拿你怎麼樣,不是你做的還會有誰,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十六年前,因爲阮弘,你一直對之月心有怨憤。”

一提起這事,安吉縣君也流起淚來:“師父,原來你是因爲這事才懷疑我,可是師父,您也知道,阮弘明明是先喜歡我的,我回家求父親答應我們的婚事,父親卻將我關了起來,我好不容易跑回來後,他居然和孟師姐在一起了,我怎麼能不恨?雖然師父您和孟師姐情同母女,但孟師姐奪我所愛,難道我連怨憤都不可以嗎?”

安吉縣君字字泣血,徐夫人也無言以對,她頹然道:“那你也不用殺了她!”

“我沒有。”安吉縣君泣道:“師父,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如果是我做的,爲什麼楊太守把忘憂居翻個底朝天都沒找出證據?我自小居於家中,之後就到徐府學藝,我哪裡會什麼用毒?他楊太守爲了政績強行誣陷我,師父,我真的沒有做過。”

她說得真切,徐夫人內心深處也懷疑起來:“既然如此,十年前你爲什麼不來說個明白?”

“師父,我哪裡敢再踏進廣陵?這件案子草草結案,楊太守引爲畢生恥辱,當時先帝和我姑姑根基不穩,我不敢再入廣陵,父親也不讓我入廣陵,怕有心人借題發揮,好不容易熬到先帝坐穩了皇位,楊太守也調離了廣陵,我一直想來廣陵說個明白,卻聽說師父認爲是我殺了孟師姐,雖然孟師姐和您親如母女,但我和師父也有四年的師徒之情,師父您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我心灰意冷之下,也不想再入廣陵了,但如今十年已過,師父您六十大壽將到,我和秦師姐都已年過三旬,我怕自己再不來廣陵解釋,就要背這個黑鍋一輩子了。”